“我还想问,这新郎与新娘,怎么是同一个姓氏啊?而且,竟是新郎前往新娘家中成婚……我从前在话本上听来的故事,可还未有过这般情节呢。”
“此事说来话长。”
鹤书本不欲在此多费口舌解释,但瞥见了前方正走着的青山,他似乎微微偏头,像是要往后看,心中一惊,连忙拽着沧玦,疾步退到了来时经过的月洞门后,借着门框遮掩。
待心神稍定,才再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却发现青山与白子明已经走远,身形消失在了通往宴客厅的拐角处。
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跟丢,也无意再费力追上去徒增风险,便歇了偷听的心思,认认真真地回答起了沧玦刚才提出的问题:
“白氏一族,无论是主支还是旁系,历来子嗣都颇为艰难,尤其是男丁稀少。今日的这位新娘子白巧春,便是白氏这一代唯一的血脉了。虽是二房所出,但因其父亲早亡,母亲又常年卧病在床,无力抚养,所以自幼养在白氏长房夫人,也就是如今白府的当家主母膝下。”
鹤书说着顿了顿,他对白府怨念颇深,面上不显,却仍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当年不知是听信了谁的谗言,白家家主觉得是神魂有恙的青山阻挡了他接下来的子嗣缘,便逼迫妻子狠心抛弃了孩子,任由当年小小的他在鹿竹山中自生自灭。
后来两人相继收养了白巧春、白子明,却对他们并不亲厚。
白家主母在丈夫与家族的压迫下,一心想着诞下嫡子,传宗接代,只可惜至今未能如愿。
鹤书后来了解到,这位白夫人自从得知青山被人收养活了下来,便一直暗中帮助接济他们,这样狠不下心来却又无可奈何,实在算是个可怜又“可恨”的母亲。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解释道:
“早些年,白家的老爷,也就是巧春小姐的伯父,眼见家业庞大,却后继无人,恐百年之后家族旁落。可观遍族中,连旁支也寻不出一个合适的男丁可以过继。万般无奈之下,他便从自己夫人的娘家那边,寻了一个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远房侄儿,改了白姓,养在府中,便是今日的新郎官,白子明。所以,他们夫妻二人,乃是同姓。”
“原来是这样……”
沧玦听得十分认真,脸上满是专注,他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纯粹的羡慕之色,轻声笑道:
“那他们二人,自幼一同在府中长大,相互陪伴,岂不是……岂不是就像话本里常说的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后又‘才子佳人,终成眷属’?这般缘分,可真叫人艳羡。”
“嗯……‘青梅竹马,才子佳人’,这说法倒是不错,用在他们身上,也很贴切……”
鹤书闻言,也不禁生出几分感慨。世间情缘,能得此圆满,确实是美事一桩。
就在这时,两个捧着空食盒自厢房中走出来的丫鬟,说笑着从一旁的蔷薇花架下经过。
她们抬头,见到眼前明显是外男的陌生人鬼鬼祟祟地蹲在新娘院落门口附近,不由得吓了一跳,其中胆子小的,当即就要惊呼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鹤书反应极快,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仙力,隔空迅速点上那两个丫鬟的哑门穴,硬生生将那声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堵了回去。
然而,他动作虽快,却还是迟了一步,空食盒落地的声响已然惊动了院内的人。
只听身后栖鸾院中,立刻传来了喜娘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带着不满的训斥:
“外头怎么回事?连几个空食盒也提不住吗!毛毛躁躁的,惊扰了小姐的休息,仔细你们的皮!”
鹤书心头一跳,暗道不好。情急之下,他脑中灵光一闪,也顾不得许多,先是飞快地将还在发愣的沧玦往月门洞旁墙根阴影里用力一推,示意他藏好。
紧接着在角落里,他浑身仙力流转,所穿着的那件棠梨色直裰瞬间幻化成了与那两个丫鬟身上一模一样的杏子黄比甲袄裙,连发型也变成了简单的双垂螺髻。
借着天色昏暗、光影模糊的遮掩,他尽力含胸驼背,掩去自己比寻常女子高大些许的身形,然后快步上前,一手一个扶住那两位被点了穴道,又惊又怕,闭着眼睛摇摇欲坠的丫鬟。
鹤书捏着嗓子,刻意拔高了声调,模仿着少女清脆的嗓音,朝着院内大声回道:
“嬷嬷恕罪!这里并未出事!方才不过是两位姐姐被这月洞门的门槛绊了一下,食盒没拿稳,这才弄出了点声响!”
院内沉默了一阵,随即传来喜娘仍带着不悦的斥责,声音却没再靠近:
“哼!一个个都是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今日是主家大喜的日子,不宜见罚,便饶过你们这次!还不快些退下去?别在这杵着了,碍眼又扰人清静!”
“是,嬷嬷,奴婢们这就退下,绝不打扰小姐休息,您继续安心照看新娘子便是!”
听着喜娘的脚步声似乎往回走了,木门“吱呀”一声被关上的动静传来,鹤书这才悄悄抬起一点眼皮,确认危机暂时解除,提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一些,背后却已惊出一层薄汗。
“唉……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懊悔不迭。
早知会惹出此等麻烦,刚才就不该一时冲动,跟着青山跑到这内院来偷听!
现在好了,人没跟成,话没听全,还弄出这么个烂摊子,这两个被点了穴的丫鬟要如何处置?
他这番举措若是被发现,定会影响到青山的!
若动用仙法,直接抹去这两个凡人丫鬟关于刚才那一小段混乱的记忆,倒是最干脆利落的法子。
可……可这般直接在凡人身上施用术法,干涉其心神,定然会引动司界巡卫使的监察。
想起上次在榆关驿,偶然碰上那位铁面无私的巡卫使的情形,鹤书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之前好歹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勉强能解释过去。这次若是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无缘无故对两个凡人丫鬟用术法……那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定会被严加盘问,甚至上报严惩的!
到底该怎么办呢?
鹤书看着面前两个依旧僵立原地,吓得脸色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小丫鬟,一下子犯了难,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拧成一个结。
正当他抓耳挠腮,几乎准备破罐子破摔,已经将两人哑门穴解开,想着要不要冒险施法之际,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嗯?都堵在栖鸾院门口干什么呢?”
是白子明!
鹤书心头猛地一紧,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
他此刻身上还穿着那套别扭的杏子黄丫鬟服,发型也是女儿家的螺髻,这副模样若是被熟人瞧见,尤其是被青山瞧见……
那场面简直是无法想象!他大气也不敢出,腰弯得更低,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胸口,心中拼命祈祷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或者干脆无视他这个“小丫鬟”。
只可惜,事与愿违。
熟悉的气息,温和中带着些许清冽自身后靠近,最终停在了他背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鹤书感受到那道属于青山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穿透,只能死死咬住下唇,脑中飞速思量着对策,却是一片空白。
“先生,到了宴席处又折返回来,您是要找何人?”
白子明语带关切地问道。
“人,我已经找到了。”
青山的声音平稳地响起,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倒是要麻烦子明兄一事,烦请你将这位沧公子先行带去宴席处安顿。他眼盲,不熟悉府中路径,方才大概是与我等走散,不小心迷路至此了。”
他说着,目光扫过躲在墙根阴影里的沧玦。
鹤书感到一阵绝望,青山这肯定是认出自己了啊!
不仅认出了自己,还顺手把沧玦也给“卖”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实在是倒霉透顶!
他在心里无助地哀嚎着,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啊,原来如此,好说好说。”
白子明爽快地应下。
“那我这就带沧公子过去。先生您……”
“我还有几句话,要吩咐……这位女侍。”
青山的声音依旧温润,听不出什么情绪。
“行,那我便先告辞了,先生您忙。”
白子明说着,走向墙角的沧玦,温和地说道:
“沧公子,宴席就在前面不远处,这边请。”
“我……我……”
沧玦有些害怕陌生人,哆哆嗦嗦地还想往鹤书这边蹭。
“快跟着他走!”
鹤书不敢回头,只能压低声音咬牙推拒,他伸出手肘,带着点力道将不断向自己靠近的沧玦慢慢抵远,同时迅速传音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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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结发(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