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歌录制在即,余堇被宁羽池拉在身边跟着,行程很紧根本没有时间管心情如何。至于余家何时离开的榕城,余堇更是不在意。
“小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刚收到放假通知的常乾拍了拍余堇的肩,三年难得放松一次,却也担心才工作了三个月的小助理是否能够应对自如。
余堇看起来性子太软了,尤其是那双没有被污染过的眸子,纯粹到令人惊讶。演艺圈内太多人喜欢看人下菜碟,宁羽池在时还好,如果落单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
虽然总是宁哥宁哥地叫,但常乾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一个,不免为家里的孩子操心。
“放心吧常哥,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瞧出面前人脸上的担心,余堇安慰式地笑笑,他无法预测未来,但他知道,宁羽池会是自己最大的底气。
其实大多数的工作都已收尾,前期工作只剩下陪着宁羽池站好录歌的最后一班岗,论能力该选常乾,但论情绪价值,宁羽池脑子里出现的唯一一个人就是余堇。
在目送常乾离开工作室后,余堇转身回了宁羽池身边,推开录音室的门,隐约的薄荷味丝丝缕缕缠在身上,顺着这味道追寻过去,宁羽池的脖子上有一条闪着金属光泽的链子,除了洗澡外一直戴着没摘下来过。
隔着玻璃,余堇注视着录音棚里的人,灯光打下,微颤的睫毛上闪着光点。沉浸在音乐中,宁羽池闭着眼睛,外面虽听不到声音,但余堇能从录音师的表情中看到十足十的满意。出道靠着原创歌曲小火,三年时间走到现在的位置上,没有家庭助力,靠的只有自己,想到这儿,不觉一阵心酸。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余堇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处理自己的工作,心里装着人,他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滚轮滑动几下,不觉到了邮箱的末尾,一封求职信静静地躺在那。
“特别好,宁老师,等下再补录一遍副歌今天就结束了。”
余堇头偏了半分,看向声音来源,录音师夸完闭了麦,摘下耳机在宁羽池听不到的地方又补了句,“不愧是完美的化身啊。”
有点中二,但确是宁羽池在大众和合作伙伴间的形象。视线变得模糊,余堇虚焦着眼睛思考,将三个月前重逢时宁羽池的样子拿出来和现在对比,唇角不觉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外人面前和在他面前终究是不一样的。
意识到宁羽池终于肯在自己面前展露真实的自我,余堇的心像是放了跳跳糖般甜得刺激,隐匿于最深处的爱也抑制不住地从表情中流出,倾泻而下,没有落点。
一种既希望爱被发现,又恐惧事情败露后被驱赶的复杂情感交织在余堇的心里,一想起来竟忘了时间,再次回神时,宁羽池已经开始进行副歌的录制了。
余堇抬眼想要悄悄去看,却在下一秒钟对上了同样看过来的眼睛,浅棕的瞳孔在光下映出好看的琥珀色。圆润的宝石让人想要亲手触碰,余堇探出去,又错开,看着电脑上的工作文件怔愣。
刚刚没有任何准备,毫无隐藏。键盘敲击声哒哒作响,余堇分出神去祈祷那扇玻璃能有滤色功能,将他的喜欢都过滤干净。
宁羽池确实没从对视中读出喜欢,从他的角度看,光斑刚好在余堇的下睫处,和眉尾的小痣呼应,就像是凝结的泪珠。记忆仍停留在那天,烟味也消散不掉,这么久了也没见人来找,还以为余堇早就好了,可刚刚一瞬间感知到的悲伤又令宁羽池心尖一颤。
用最后一点力气录完歌,宁羽池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对每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感谢,“大家辛苦了,点了奶茶等下会送到。”
效果如他所想,周围的夸赞声不绝于耳,但这些好像都只是背景音一样,宁羽池径直走到余堇的身旁站定,手落在直挺的肩上,尾指勾到了柔软的发丝,留下一丝洗发露的味道。
“结束了。”声音柔和,像是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
余堇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反应,手机屏幕却更迅速地亮了起来,刺眼到宁羽池不想窥探又无法错过。
“别自欺欺人了,从来就不会有人爱你,以后更不会,你不配。”
“整天和烂泥打交道的人肯定浑身臭气吧,你家大明星会不会对你捏鼻子啊。”
“做助理不就是给人端茶倒水,跪着服侍,满脸谄媚,给人当狗你真恶心。”
“对着植物说话的人应该被抓紧精神病院去,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正常的哥哥。”
“全家都在商界有头有脸,偏就出现你一个废物,到底是没养在家里的野孩子,一点家教都没有。”
好看的眉头迅速皱起,宁羽池深呼吸了几次才将心中的怒火平息。信息还在不停蹦出,视线内的唯一的焦点回头看过去,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突然想到余堇那天说请假是要回家,所以抽烟是因为受欺负了吗?心越来越乱了,宁羽池克制地抿起嘴唇。
屏幕终于暗下来了,薄荷香钻入鼻腔,余堇惊觉身旁有人在,抬眼瞧见自家老板的脸才反应过来,“啊?对,要走。”
他深吸了口气,将电脑合上,装在自己的背包里,至于手机上的那些根本没进到他的脑子里,纯当放屁。
肩膀处温热的触感一直在,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甚至还像按弦一样时轻时重。藏在发丝中的耳尖泛起粉红,余堇动作僵硬地将拉链拉好,背上,起身对着宁羽池的锁骨说了句,“我好了,走吧。”
吐息打在皮肤上,心跳频率快了许多,宁羽池只当是烦躁,不置可否。微笑是宁羽池在此刻能够戴上的最亲切的面具,他尽力维持着,不想让余堇受到更多干扰。
从电梯间到停车场,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几遍前面人是笑着的,余堇还是能很清晰地察觉出他身上压抑的气息,想了半天也不知来源何处。最近好像太顺利了些,莫不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余堇猜测着,脚步没停,差点撞到宁羽池的身上。
“当心!”宁羽池闪身抓住余堇的胳膊,惊慌间乱了气息,眉宇间的沟壑加深,“今天我开。”
没等回应,宁羽池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副驾驶,迅速绕过去,像是怕人反悔一样。
“回家。”
眼瞧着前方的绿色变红,宁羽池将全部的车窗都关上,打开空调。
“你……这样可以吗?空调多少还是有些味道。”余堇斟酌着开口,机械运转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凉气吹出在车内循环一遍,带起淡淡的薄荷味。
“我好很多了。”这是实话,余堇照顾得太过全面,让宁羽池娇气的鼻子都温和了不少。
“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好不着边际的问题!余堇大脑一片空白,唰的一下从脖子红到面颊,目光中带着不可思议,“挺……挺好的啊。”
薄荷味一遍遍从出风口送出,凉得人汗毛直立。好评一堆,余堇一个也说不出口,只能又捡了几个公认的,“漂亮,有教养,能力强……”
身旁人依旧没有说话,还不够吗?余堇又想了几个,思路被宁羽池的声音打断。
“我不像大众看到的那样完美。”宁羽池引导着进行到下一步。
闻言,余堇心中一惊,赶忙安慰道,“正常,每个人都有缺点,你的闪光点太多让人自动忽略那些。”
“我很信任你,余堇。”绽放的花愿意将凌乱的蕊展示给人看,信任大过勇气。
“我很开心。”余堇真诚回应,脑中开始对今天的记忆复盘,想要找出刺激宁羽池说出这些话的因素。
“那你呢?愿意相信我吗?”
“当然。”
说得很真实则不然,宁羽池叹了口气,还是将更进一步的问题咽了回去,“那有什么不开心记得和我说。”
“嗯嗯。”余堇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有了自己的事业,不缺钱,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即便竹马失忆这件事情确实令他难过,但两人的关系也在这三个月中不断地贴近。最近他好像没什么烦恼了,而且还交了新朋友。
新朋友!想到这儿,余堇才意识到他回来几天都没看到宋岚希的影子,怪不得早上浇花的时候觉得孤单。
余堇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念叨了出来,“好久没看到小希了,上次聊天时还说要挑一盆蝴蝶兰送他当生日礼物。”
小希,一个属于好朋友间更亲密的称呼,比宁哥听起来更亲切。
“你们经常聊天?”
“嗯,聊天是疏解情绪的好办法。”余堇说完,表情惆怅了许多,在他人看来就像是情场失意。宋岚希和他一样,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却相处别扭,但对方比他更幸运,陈斯桦也很爱宋岚希。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上更为明显,一种名为嫉妒的情感从心底升起,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爆发。
他们算是朋友吗?可作为朋友他们没有谈过心,逛过街,两个人看似关系很近,但之间永远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只是老板和员工吗?好像又有些越界。宁羽池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站在什么样的角度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委屈,只能干巴巴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窗外的风景倒退得迅速,余堇来不及反应,身处墙外的冬青树叶就擦着车窗划过,车稳稳地停在了车库里,但门没关,晚霞将目光所及之处都染上滚烫的红色,身后是空洞的黑。
“余堇,这三个月你开心吗?”宁羽池表情淡然,声音也没有任何异样,他决定将和宋岚希之间的比较先放在一旁,现下余堇的心情更重要。
“挺开心的。”余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表情并不好看。
一时无人说话,空气中诡异的安静,余堇总感觉有一股力量压制在自己的背上但却找不到来源。
“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聊天页面,有个人在骂你,而且骂的很难听。”宁羽池望着前方玻璃上的反光,对上自己的眼睛。
“我不该插手你的事,但你不想我不开心,我也一样。”喉结滚动了下,接下来的几个字缓缓吐出,“不是来自老板的关心,是……朋友。”
“所以你真的是快乐的吗?”
咯噔一下,余堇的心停跳了半拍,针扎似的痛贯穿胸腔,那份被藏起来的悲伤和痛苦从针孔中挤出来,蔓延至全身。几乎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感受,就连他自己也当做不在意,可面对那些恶语真的能全身而退吗?不过是装给自己看罢了,装又能到几时呢?再粗的树干被蛀虫啃噬到空也终会倒下。
更何况这种关心来自他喜欢了七年的人,让人想要将全部和盘托出。
如果是小池哥哥的话,余堇会这样做的,但现在身边的是宁羽池,已经将过去都遗忘了的,很可能会因为伪装败露将他赶走的人。
余耀星的影响永远存在,余堇摆脱不了,至少现在没办法,他见到了他的软肋,又不得不对他的软肋撒谎。
“或许吧。”
答案变得模棱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