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陆远生一干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到那宫女奔来,虽然走得快,但仪态仍然端方。
陆远生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宫中出来的人,放在现代,好歹是个北京的主管,年薪也高得很呢。
宫女到了面前,行了礼,呈上来的却是一把镶了珠宝的匕首,实在精致亮眼,放在博物馆都会被多看两眼的程度。
陆远生一惊,想到公主的刀精致些也是合理的,却见公主也眉头一耸,发问道:“这是哪里取来的?”
宫女答道:“奴婢路上遇到景王殿下,随行的有一位大人,以面具覆面。听闻奴婢是为公主取刀,便把此匕首给了奴婢。”
公主:“那人是谁?”
宫女跪得更深:“大人遮面,奴婢认不出来。但那位大人与景王殿下甚为亲密,想来是殿下府上的贵客也未可知。”
公主点点头,伸手拿了匕首,自言自语道:“阿兄又招了新门客,为何我却不知?”
又将手一扬,“喏,切吧。”
陆远生接了匕首,心想就是取个蛋糕刀的事,要是在蛋糕店里,都能问老板要个十把八把的,何须这样麻烦。
但毕竟人在宫中,她还是笑了笑,莲儿便将慕斯蛋糕推近她。
她依照人数分了几块切下去,有小有大,特意没把嘉庆子切碎。蛋糕切面立刻现出红色,一层叠一层,看起来要比一整块好看得多。
莲儿十分有眼色地挑了一块小的,得了公主的示意后又在这小块中咬了一小块,细细品尝。
公主早就等不及了,一迭声地问“怎么样”。莲儿却是眸中闪过一缕亮色,心下忖度着公主与陆二姑娘本是合不来的,若是说难吃恐又违背事实,一时难以抉择。
正纠结处,门前通传的宫女向公主道:“公主,景王殿下来了。”
公主便撇下她们,往后门口去迎贺少敛:“阿兄!”
陆远生与陆婉凝对望一眼,眼中俱是对撞准了时间的满意。
可不得撞准了时间么,陆远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系统那抠出一点剧情,才知道贺少敛这时候会来找公主要上次落在这的簿子。
现下她二人都是准备好了礼物的,也有个顺水推舟的借口,不至于显得那么殷勤,从而丢了女儿家的矜持。
对陆婉凝来说,这是出生以来头一遭。她虽然看惯人情冷暖,懂得如何伪装自己,却从来不曾用这伪装去这样对一个男人示好,更何况还是未来的夫君。这么一想,人还未至,便将脸红了一红,倒显得十分漂亮。
陆远生就没想那么多了。现代快餐式恋爱盛行,刚认识不到一周的人就可以迅速进入暧昧期,牵手、拥抱、亲吻无一不做的,送个蛋糕又算什么。
她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更好的接近贺少敛,二来,还是要试试贺行之。
不能让他对自己印象太差了,如果要接近主角,他一定会参与其中。上次系统想起的剧情与他的母妃有关,看见那图案时他的表情像是要直接杀人灭口。
这么一想,贺行之与传闻中闲散王爷、整日里什么都不关心的形象相去甚远啊。陆远生闲闲地想着。
耳畔传来一声柔柔的见礼声,她侧头一看,却发现陆婉凝已经在行礼。于是也赶紧跟上,条件反射似的道:“见过景王殿下,翊王殿下。”
却听得一声笑,那笑不知包含了什么,总之很温和。
“你哪里见到翊王?”
她抬起头,发现面前只站着贺少敛和一个浑身上下玄色衣衫的男子,戴了半面的面具遮住鼻子嘴巴,活像戴了只口罩。
那人漫不经心地抱手站在贺少敛身后,举手投足都是贺行之那副懒散的做派,况且他的眉眼那么有辩识性,满屋子人竟没一个察觉。
这要是在疫情时期,戴上口罩,不满世界都是陌生人?
事到如今,她也不好直接拆穿了,便装作害羞地笑一笑,“妾一时嘴快了,望景王见谅。”
公主长长地“嘁”了一声,语气中不乏嫌弃:“谁要他来?阿兄好容易才甩掉了他,你这会儿还提他,真惹人心烦。”
贺少敛蹙眉,正欲教导一下这个出言不逊的妹妹,却看见贺行之眼角滚过一丝笑意,问道:“翊王不也是公主的兄长么?何至于此。”
公主这才看了他一眼,十分骄横:“你就是我阿兄新招揽的门客吧?这把匕首是你的了?”
“正是。”
“你倒是识相,主动把它送来了。不过别再提那个人了,一天到晚就爱逗我,普天之下数他爱耍弄人。”
贺行之果然不答了。
陆远生悄悄地抬眼看过去,发现他仍是那番微薄的笑意,只是眼底一片冰凉,果真是喜怒难辨。
贺少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略略驳了几句,就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陆远生本想等公主或是陆婉凝回,却没想到公主一抬手指着她,陆婉凝又一脸惊诧、羞涩地低眉垂眼,便只好回道:“回翊王,是妾带了糕点来,但依老家的规矩,是要切开再用的,这才劳烦公主遣人寻刀。”
话毕她才想起来,这堪堪算是第一次正式地见到景王,怨不得陆婉凝如此诧异,之前都是在屏风后见的面。她虽说见过一次,可那是她制造的“偶遇”,如今在宫中相见,应是比陆婉凝更惊诧才是。
于是,她拧了拧眉,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啊呀,是你!”
系统:“……好浮夸的演技。”
贺少敛倒是没有对这番夸张的表演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温和地答道:“是。那日见到陆二姑娘给陆大人送大氅,正值某下朝,没有早同你说,是某之过。”
陆远生虽不明白他这样文邹邹的是为什么道了歉,但还是摇摇头,十分善解人意道:“没事,左右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话音刚落,公主饮的一口茶尽数喷出,陆婉凝也是一脸惊诧。
哪有这样直接挑明了的,难道她是要借此机会直接逼着景王承认了婚约不成?
宫女忙忙地去给公主理衣袍上的茶渍,贺少敛也帮忙递了方帕子,只是形容僵硬,耳后还泛起可疑的红晕,好像一个被强迫了的良家妇男。
陆婉凝低着头,轻轻拍了拍陆远生的手背,算是提醒。
可惜陆远生并没有意识到,毕竟这句话对一个现代人来说怎么挑都没什么错处。
可虽然本朝并不是很在乎男女大防,但单独见面总还是十分暧昧的举动,若不是快要定下的婚事,未婚男女也不可能总是走在一处,常常有见面的机会。
往常人家都如此,更何况是皇家的人。
贺少敛十分矜持地红了脸,公主为这句狂言惊得半晌没话说,陆婉凝也安静地低着头,有惊诧,也有一种隐隐的失落。
满屋人要么乱糟糟忙作一团,要么安安静静仿佛一尊没有五感的雕像。
在这片最小型的古代社会高奢地带,唯有戴着面具的贺行之居然意外的很生动,眼中略有讶异,但更多的是了然与趣味,仿佛对她这句话兴味很浓似的。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侍从不像侍从、门客不像门客地随意站着,在所有人对这句话慌张失措的时候眸子带笑地看着她。不是为那句话,而是为了她。
陆远生见着他,脖子反射性的一凉。见他这样笑着,脖子又是一凉,总觉得别人笑或许还有友好的意味,他笑,好像要大祸临头。
贺行之的笑倒比陆婉凝的提醒好用很多,她在这样毛骨悚然的氛围中终于想起这大不妥来,赶紧补救:“妾不是那个意思。妾只是仰慕公主,景王殿下又疼爱妹妹,想必以后也能在此相见。”
公主十分不屑地“呵”了一声,“要相见也是幼妙与阿兄,干你什么事?”
陆远生的拳头在袖子底下攥紧了,脸上挂着的笑却丝毫未减,还更加灿烂。要是在现代小孩说话这么没礼貌,她早就好好教育教育她了。
她本想着硬的不行来软的,说出些什么“大姐姐与我关系极好的,怎么会丢下我呢”的话来气一气公主,却不料是贺少敛先开了口。
“阿芙,陆二姑娘会是我的贵客。”
陆远生有些惊诧地挑眉看他。他一派清正端方的模样说着,面对公主,仿佛一个专心教导幼妹的兄长,并不看她,耳根却红了一大片。
真是谦谦君子,陆远生对她选中的主角又肯定了几分,不由得满意起来,巡视起全场的反应。
公主自不必说,十分委屈的,但还是很听贺少敛的话。陆婉凝却不知怎么的,神色淡淡的,半分反应也无,陆远生总觉得她情绪不对劲,很不正常。
一宫的人先是被她说的话惊了一惊,又被贺少敛的话惊了一惊,已是表情各异,看起来憋得很难受。看来古人也会苦于无法将八卦宣之于口,更何况还是老板的大八卦。
但一开始她说那话,许多人还是一副轻慢的眼色,毕竟景王是全长安里饱负盛名的君子,何至于被一个荆州来的姑娘逼婚。
可后来贺少敛也开了口,众人就换了一副样子,这事儿若是**不离十,她就是下一个主子,当然要巴结。
陆远生看着他们,觉得十分有趣,余光扫到斜倚着柱子的贺行之,竟发现他仍是带着笑意。
同之前一样的笑意。众人神色变或不变,总有他们各自的想法,摆在脸上,便投射出内心。
贺行之却没有。她看不见贺行之真正的模样,从前他装作侍从时是,隔着屏风是,将刀架在她脖子上时是,如今在宫中也是。
她脖子又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