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司云徵带着水气坐回床沿时,令雪还在看着传音笺笑。
“现在不困了?”
令雪翻身起来:“师尊要不要擦头发?”
他揉了揉她的头顶,令雪又问:“师尊要不要摸耳朵?”
一只白毛长耳朵突然出现在司云徵手指的空隙间,绒毛细细密密蹭着他,令雪很乖地靠在他身边,等他摸,发现他把手挪开了。
“师尊?”
司云徵捏了道诀,长发上的湿气渐渐消失,他叹一声气,对令雪说:“不要随便和人这样亲近,人和妖相处的方式是不同的。”
令雪故意问他:“对喜欢的人也不行吗?”
他似乎怔住,令雪才接着说:“我喜欢师姐,喜欢师兄,也喜欢师尊,只和你们亲近也不可以吗?”
司云徵回答:“可以。”
令雪躺回去,和他讲明天要做什么:“师兄说请我吃饭,我还想吃今天那个甜酒酿,他答应了,但他不能吃,就只能在旁边看着我吃。”
司云徵笑起来:“好坏啊。”
第二天一早,令雪赶到祁芳云店里,发现她这回不在,自己对着镜子编辫子,把祁芳云送她的小金铃铛系了上去。
高澹拎着个白玉桃花镂雕壶一瘸一拐进门,放在令雪手边:“好师妹,我存了三年的花蜜,送你泡茶喝。”
令雪问他:“师姐今天不和我们一起吗?”
高澹解释道:“烈红蟾现在被安置在聚生殿,她要炼制火毒解药,这段时间大概都脱不开身。”
令雪点点头,跟他沿着集市的小道走,高澹隔一会儿问一句:“这个喜不喜欢?想不想要?”
令雪不习惯用法器,也觉得他挑的裙子首饰不如祁芳云挑的好看,直到坐下开始吃甜酒酿了也没让他给自己买什么东西,高澹有点蔫巴:“阿雪不喜欢花师兄的钱吗?”
她安慰他:“没有,师兄留着去长洲的时候用好吗?我和师尊商量好了,等师兄能出宗门了我们再一块去玩。”
高澹立刻兴奋起来:“学海无涯苦作舟,我还是要继续努力啊。”
令雪连连点头。
“令雪?”
二人转头,看见衣襟微敞露出深长胸沟白白净净的庚安混在一群净心殿半裸上身的魁梧男人里。
真是分外清秀。
庚安笑起来,又喊了一声:“令雪师妹。”
其他武修发现了她,也十分热情地挤进店里,七嘴八舌拍她的肩膀。
“竟然是昨天的小师妹?”
“你小子怎么知道人家的名字?”
“高澹又在这偷懒是吧?”
“小师妹在吃什么?好吃不?能不能分点给师兄尝尝?”
“哎!哎——别动手——”
庚安挡在令雪前面,好像对这个场景习以为常,她端着碗探头看被他们热情对待到双脚离地艰难朝她伸手的高澹,仰头又喝了一口。
卖吃食的渡生殿店主看这里被堵得水泄不通,外面的弟子被这群裸男吓得走到门口都跑了,勃然大怒:“出去!出去!”
“多大点事呢,别闹脾气。”沈澎湃揽住店主在他背上拍了拍,身板小巧玲珑的法修差点吐血,咳嗽着把他们全赶了出去。
令雪临走时把碗留在了桌上,一堆人挤在转角,庚安问:“令雪师妹待会儿打算去哪里?”
令雪说:“没吃饱。”
高澹如蒙大赦,赶紧找借口离开:“我带令雪去……”
“我正好知道有家兔头做得鲜辣入味的,我请师妹吃!”
高澹脸色大变,令雪茫然地问:“兔头?”
她以前见别人吃兔子都是整只扔嘴里,哪里知道还有专门把头切出来做辣食的。这副样子在高澹眼里就是吓懵了,他怒吼起来:“吃什么兔头?!兔子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子?!”
众人忽然沉默,令雪这才反应过来,往庚安背后躲了躲装害怕,替高澹解围:“我是兔妖,胆子小……不吃兔头吧。”
庚安道:“那自然不吃,太失礼了。”
沈澎湃揍了提议吃兔头的师弟一拳:“把小师妹吓坏了,真是群浑人!赶紧散了!”
最后只留下令雪高澹与庚安三人面面相觑,净心殿弟子来时如同狂风过境,走时不带走一片云彩,实在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庚安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橘子给令雪:“抱歉。”
高澹终于松了口气,接过令雪分给他的几瓣橘子塞进嘴里:“你道什么歉?”
令雪偷偷看了两眼庚安,轻易就被发现了,他笑起来:“要不是我叫师妹,他们也不会打搅到你们,我应该等他们不注意再溜出来找你的。实在抱歉,我请师妹吃些别的?不吃兔头。”
令雪极其自然地答应:“好呀。”
高澹狐疑地盯着她:“眼睛,眼睛。”
令雪难得有点心虚,扭头避开他的审视:“什么眼睛?”
高澹:“我怎么觉得你在瞟人家衣领子呢。”
其实刚才那么多裸男在场,令雪还是觉得庚安比他们都好看,全露出来没有半遮半掩那么有韵味,庚安就有一种恰到好处的韵味。只是刚刚人很多,没有谁注意到她的目光,现在不一样了。
庚安笑起来:“还要摸吗?”
高澹疑惑:“摸什么?”
令雪低下头。
庚安熟练地把她的手从自己敞开的领口塞进去,令雪顿了顿,飞快缩回来,但已经无济于事,高澹瞪着眼睛大叫:“世风日下!小子!你在干什么!”
高澹忽然变得非常敏锐,把矛头对准令雪:“他刚刚是不是说还要吗?你之前是不是就摸过?你才来几天?你怎么被他带成这样的?我错过了什么?”
庚安争辩:“只是摸一下而已,对武修躯体的赞赏就是对我们修行的认可。师兄不理解并不意味着我们这样有问题。”
高澹难以置信:“你们每天光着到处走败坏门风好歹是净心殿自己的作风不好,出宗好歹会穿好衣服,我也就不说了,但令雪只是个六七十岁刚刚成年的小妖,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肉/体的诱惑,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摸你的、摸你的……”
令雪尽力维护自己的权利:“可是师兄摸我耳朵的时候很开心呀,我摸他的时候也很开心呀,彼此都高兴的事情,师兄要像砚山长老不许你做一样不许我做吗?”
庚安眼神微动:“耳朵……”
高澹据理力争:“这怎么能相提并论?耳朵是耳朵,你摸的可是他的胸——”
令雪说:“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每只兔子都有的东西和每个男人都有的东西,都是能露在外面给人看的东西,如果师兄觉得我只摸庚安的胸不摸你的胸所以生气,我也可以摸一下师兄的。”
庚安眉心微蹙:“师妹……”
高澹震惊不已:“你在说什么?摸什么?摸我吗?”
令雪看他气成这个样子,觉得有些理亏,又不大能拉下面子,扯了扯他的袖子。
庚安劝她:“令雪师妹,高澹师兄正在气头上,不如我们先去吃饭,等师兄消气了再回来吧。”
令雪摇摇头,还是拽着高澹的袖子。
高澹终于缓过劲,努力教她男女有别:“你已经化身成人,是女子,他是男子,不能这么随意,要有分寸。”
令雪说:“师尊,你,都在教我分寸,那你们不要再摸我的毛了,也很没分寸,我是女子,你们是男子,对不对?”
高澹哑口无言,连叹两声气,才先低下头:“我不说你了,随你高兴,但是不要在外面……被别人看到不好,而且再多不行了,你觉得无所谓,万一别人心里还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令雪笑起来,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那我听师兄的。”
庚安适时插嘴:“我知道有位弟子的面食做得很好吃,师妹对这些感兴趣吗?”
令雪问高澹想吃什么,高澹看看庚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的衣领敞得更大了点——那道沟更清晰了——再表情古怪地看看自己:“都行。”
令雪说:“就吃面吧。”
三个人吃完面,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令雪率先开口:“师兄如今出宗还是要炼好丹才行吗?”
高澹被她提醒到了:“师尊说我治好一百个病人就允许我出去。我得回去了。”
令雪突发奇想:“我生病了去找师兄,也算病人吧?”
高澹悚然一惊,觉得她真能做出来故意受伤让自己治的事:“不算不算,你别动歪脑筋。”
庚安凉凉道:“师妹也是好心好意,师兄不要凶她。”
高澹第一次这么讨厌别人主动找自己说话,只能当他的话是耳旁风,仍然不忘提醒令雪:“不要当着别人的面那样。早点回临官殿。”
令雪嗯嗯点头:“好的。”
她原本出门也主要是为了找祁芳云和高澹,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她自然不打算在外面待太久,但高澹一走,庚安就从桌子另一侧坐到她身边。
“令雪师妹。”
他手里出现一束泛着浅淡光芒的白粉色山桃花。
“刚刚路过,发现师妹多看了几眼,是喜欢吗?”
令雪正要答话,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令雪,令雪,令雪!’
是三垢在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