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侍者要一份伯爵茶慕斯,等摆盘好,才道明真相:“这些钱他们会想办法送上门。”无论什么办法。
何蔓一点也不意外,这个世界谁能办事,谁带来的利益最大,谁说话最算话……除非能一直站在金字塔最顶端,否则合作伙伴能立刻倒戈,江患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用叉子轻轻挖了一口,层次细腻,也不是很甜。她想起来之前副本当灾民的时候,日日为生计发愁,还要紧防明枪暗箭,如今好起来了,但也没那么好。
李明荣让她看到的他和蒋老的交易,他那样成熟的口吻,足以令她见微知著,恐怕私底下一箱箱钞票,数以万计的财宝他接触的不少。
这里就像一场纸醉金迷的梦,糜烂中透出她的格格不入。她的脸色不对,李明荣当她吓到了,上来抚她的臂弯,她想也没想,洁癖般躲开划清界限。
李明荣固执地不收手,生平头一回有人对他的事表现出抗拒,甚至厌恶,他不明白,但对她的别扭荒唐放纵。
他们僵持不下,身边出现骚动。何蔓先调转视线,李明荣很深地看她,见她果决,给予她足够的空间。是个前呼后拥的男人,他头戴黑礼帽,身穿长褂,脸上是一道陈年旧疤,压迫感很强且不好惹。
他一步步走向赌桌坐下,而后摘下碍事的礼帽甩给手下,管事没见过他这号人物,问他来头。
他也不理,紧着说自己是理控局的李明荣。何蔓懵懵地打量他两,他是李明荣,那自己身边的又是谁?李明荣眯眼瞧他,要从他身上盯出洞,没想到反给他行方便了。
何蔓识得对方脸上易容的手法,先从他的眼距找破绽,管事说巧了,这还有个荣长官。管事并手指移向李明荣的方向,他在人形走廊中和另一个他暗中较劲。
何蔓的记忆力特别好,能在300张有细微差距花色的牌中准确找到她摸过的那张。她试着把对方脸上的疤祛掉,然后是胡子,很眼熟,但比对不上。
系统说要不要从攻略值入手,何蔓答也行,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检验结果是正常人,没什么特别。
李明荣意图过去,男人描过他躯干,等李明荣过来。
他如愿以偿,李明荣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对坐,李明荣说:“名字只是符号,跟我姓不稀奇。”何蔓噗嗤笑出声,跟他姓和他一个姓完全是两个意思。
男人冷静地叫了个名字:“江患。”江患从队伍里出来,是那张跟在李明荣身边5年的面孔,相处时间足够久,李明荣的记忆里他的脸却意外模糊了。那人阴森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江患没有迟疑:“知道。”
他阴森森的说:“哦,那你说说他是谁?”
吊灯高悬,他们所有人的动作无处可藏,李明荣懒地搭理他的把戏,卷起桌布上没处理的扑克牌砸他,他的力道不小,哗啦啦全落在男人的身边。
男人不想躲,任留身上狼藉,他的表情一点没崩,身体前倾时眉头遮掩的痣会上下起伏。
何蔓看清他的特征,愈发眼熟他,她的脑海在翻动,一闪而过的面庞和这张脸严丝合缝重叠到一起。
系统还在苦思冥想,何蔓说不必想了,是付文斐。
系统很会站在领导层的角度想,揭穿他们有公费玩乐的嫌疑。何蔓无语乐了,说周围指不定有多少非正常人等着取他们的脑袋,公费来乱葬岗旅游吗?接着她训诫它:能不能精进一下功能,鸡肋的可怕。
系统保证说等它下次升级会开发拆解面孔的功能,无论对方易容技术多么精湛。
付文斐问李明荣:“生气了?”这是很挖坑且危险的词汇,李明荣不想听,让他慎言。
付文斐来劲了,仔细咀嚼这个词,随后从身上捏了张牌,打开一看,是5。
“荣长官敢不敢和我赌一把?”李明荣疑惑他发什么神经,却在看清他掰弯的“5”后固了刹那,他说:“赌什么?”
他抽出一把水果刀刺进那沓扑克牌堆,冷白光影映出乌泱泱的乱象,他沉吟良久,“你乐意玩哪个?”
“不乐意。”
他跟聋了一样,在嘴边竖食指,说还玩21点,让荷官备牌。
荷官呈上崭新的牌卡,依照常规问:“就您二位吗?”李明荣轻飘飘看过来,何蔓和他的眼神勾缠,他淡淡的说:“请何小姐过来。”
付文斐来回打量他们,扫视过人群,轻笑道:“也成。”
何蔓被迫架过来,推敲这一出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避嫌坐到远一点的位子上,李明荣语气不容置喙:“挨我坐。”
付文斐翻开牌说:“信不过我?”
李明荣听到笑话,问我们二人的关系跟信任沾边吗?
付文斐噤声和李明荣又过了几轮,何蔓看的焦灼,朝人群中瞭望,有几个人警惕观望,包括最初和她在同一赌局上的女人。
李明荣没看她,却是和她说话:“别分神。”
何蔓相信以李明荣的细心,不可能一点都没觉察,既然他敢放话,起码是有把握。系统标注大厅内全部非正常人,攻略值加起来是18%,她依次牢记,道具里泡过的戒指更加透亮,她在桌布下戴上,略冰。
牌局僵持不下,荷官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说她爆牌了,这局是平局。
付文斐拍手,指腹卷起扑克竖到他左侧的白兰地酒杯中,一触碰到液体,蜷起的纸牌迅速绽开。
李明荣不为所动,嵌在皮革座椅上,抽出付文斐一开始捏过的数字,百无聊赖道:“赌注全在这里了。”
付文斐接过话茬,“各凭本事。”
话音未落,外围开枪过来,吊灯上的装饰狠狠砸下,细碎的水晶更是溅的到处都是。李明荣反应迅速,抻着何蔓的手腕压她到桌下。
付文斐蹲到另一桌角,手里握柄刀,见他们还有精力聊天,他也掺和进来:“你们不走的话,一会儿恐怕脱不了身。”
他这幅尊容实在是有碍观瞻,何蔓探头问:“外面是什么情况?”她的想法很简单,先打听蒋老是如何履行约定的,确定是几路人马,逃生通道另说。
付文斐回答:“17层以下封锁,只下不上。”
这么不拿人命当命的利落手法,是送他们做人情,还是说这就是惯常的处理方法。
李明荣觉察何蔓的情绪变化,一时没懂,他撩开衣袖露出腕表,冷嗤了句:“老狐狸。”
蒋启明摆了李明荣一道。
这层还在异动,有人喊放他们出去。何蔓审视夺度,做了最坏的打算,她给系统打预防针,说不准打起来后她需要赊点什么道具。
谁曾想,系统早已掉线。她气结,骂它等着给自己收尸。
有反光镜照过来,刚好亮点一擦而过,只一瞬,何蔓看清楚李明荣手背上外翻狰狞的伤口,血迹暗红。
她掏出创可贴欲粘住。
零星枪子射入狭小空间间隙,李明荣忙着带她转移位置,伤口不慎被她的指甲刮痛。
事发突然,李明荣隐忍地发出嘶的气音,紧接着是何蔓轻缓的吹气感,他的指节不自觉蜷曲,回忆起何蔓矛盾的梳理他迟疑要抽回。
何蔓泥鳅一样把创可贴拍上去,他无从得知她现在的表情,但努力汲取她霸道里的一丝关心。
她别开头,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皮鞋的哒哒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脏砰砰的。
何蔓呼吸沉重,抬眼去找付文斐的身影,已经寻不见了。
忽然,刺耳的声音停在他们最初的藏匿之处。又是几声枪响过去,连带着滚动的火油瓶燃烧,宛如鞭炮在何蔓脚边炸开。李明荣一手持枪,另一只受伤的手,捂住她的耳朵。
准确来说,是捂住她的害怕。
一个胳膊上有两个血洞的男人嚎叫着跑出来,这个来邮轮消遣的客人此刻正狼狈地求生。本来暴乱刚起的时候,他要不赌不来这层,紧着逃命的人自然有路可走,可他掉了队,就只能作为待宰羔羊任人宰割了。
女人没有手软,发现不是自己想抓的人,恶狠狠把他甩在地上。她脚步谨慎地寻找他们,女人同伙也掌手电筒和她一起找。
他悄然把熏的呛人的瓶子踹远,何蔓空吐息,随身携带的枪也攥紧,蓄势待发。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这群人迟早会发现他们,再等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这招很奏效,稀稀拉拉的人忍不住咳嗽,暴露位置。各个角落揪出人,仔细比对样貌后,没发现他们。
女人当机立断,命令手下在何蔓的藏身之所翻找。
千钧一发之际,李明荣拆下一只袖扣往没人的地方射去,他们果然中计。何蔓心神不宁,断定他们很快会反应过来,当务之急是制造更多更乱的动静。
男人正拆另一边,何蔓按住他,她摘下当前本能利用的耳饰,攥着扣在李明荣手里。
李明荣手心一凉,待看清她把什么东西交由他后,他的肩膀似乎颤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又朝其他方向扔。
何蔓并不好受,眼下没有更好的方式供她选择,这就是最优解。
别人也开始效仿他们,到处都是噪音,女人对同伙震怒地交代:“跟我玩这套,都给我等着。”她说完上楼取威力更大的武器,她往出走两步时,被炸药的冲击弹回,邮轮震地颠簸。
空气中弥漫火药的气味,她用衣服掩鼻,只漏出一双暗含不好预感的眼睛。
她逮住身边的人问:“找死吗?敢用炸药都活腻歪了是不是?。”火急火燎的步伐停下,“理控局这帮畜生,早设局等咱们钻,抢了药品,四哥气不过交火。”
她气急败坏问:“那批药呢?”
“还在找。”
女人一声冷笑,听得毛骨悚然,“动手的事不提,药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老五,你让我怎么给总部交代?”
总部?何蔓和容缺对视,又听老五辩白:“二姐,这事怨不得我们,两拨人都在抢,我们人手不够。”
他皱眉摸后脖颈说道:“赌场里放暗枪,恐怕李明荣预谋不是一朝一夕。”
照他的意思,开枪的人不是他们,倒是李明荣了,可何蔓的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女人捕住重要字眼,讥讽开口:“怎么确定是他动手?从始至终,表面上他明我们暗,实际上呢?我们被埋伏不说,现在连他的鬼影都没见着。
“别跟傻子似的让别人耍的团团转。搞清楚这两拨人是什么关系,继续找。”她半蹲捡起地上沾染污渍的牡丹,落在更远的地方,花瓣坠下几片,她用盯猎物的眼神**看地面平躺的物件。
老五紧张地观察她的眼色,用手电筒晃到地面,灰尘乱飘,落在一颗有轻微刮痕的珠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