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王府的人?”柳随云担忧地问。
万俟月神色若有所思。
安王府的一举一动他皆了如指掌,眼下安王一心以为他躲在霍府,敲门之人,应当不是冲着他来的。
“去瞧瞧。”他道。
“我去吧,你在屋里好好躲着,”柳随云起身,止住他的动作,“万一是来抓你回去的就不好了。”
万俟月顺势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没事,我就在后面看着,有什么不对我会躲起来。”
柳随云想了想,点头同意。
出了屋,她来到门前,门外火把明明灭灭,瞧着似乎不止一人。
开门前,柳随云转头看了眼站在阴影中的万俟月,敲门声越发急促,她不耐烦地扭头,大声问:
“谁啊?大晚上的扰人清梦。”
“开门开门!官府奉令捉贼,再不开门以妨碍公务论罪!”
柳随云心中猛然一坠,突然想起自己回来后随手丢在屋中的劲装与蒙面布片,伸向门闩的手变得迟疑。
门外的官差见门内半晌无动静,越发不耐烦:“还不开门,莫非当真窝藏了罪犯?”
“这就开这就开!”柳随云硬着头皮取下门闩,一抬头,便见门口立着两个捕快,与三个身着皇城卫铠甲的巡城士兵。
她笑得有几分僵硬:“方才整理衣衫,未能及时开门,实在对不住……”解释完后,又恰到好处露出几分好奇,“不过,这是来了个什么贼,竟连皇城卫的同僚都惊动了?”
皇城卫士兵上下打量她一眼,不屑道:“同僚?你是谁?皇城卫哪里来的女子……哦,莫非是案牍库新来的那个案助?”
“正是正是。”柳随云点头。
那接话的士兵却不吃她套近乎这一套,毫不留情将她一把推开:“不该你管的事别瞎问,让开,我们要进去搜查!”
柳随云瞟了眼万俟月站立之处,他早已不在原地。她有些心慌意乱,一边想他去了哪儿,一边担心屋里的衣裳露馅。
不知他们到底是来抓谁的?也不一定就跟她有关吧?或许……是旁的事呢?
按捺住七上八下的心思,她看了眼门口把守的捕快,试探道:“几位大哥这是忙了一晚了吧?我去给你们倒杯茶水吧?”
捕快毫不领情:“老实待着。”
柳随云讪笑一声:“……哎,好、好。”
过了片刻,她状似感慨,又出声道:“这些皇城卫的同僚也不容易,连抓贼都要跟着四处奔波。”
捕快有些不爽地瞥她一眼:“要不是丢东西的是你们皇城卫,你以为他们能有这么积极?别说得好像你们皇城卫多了不起似的。”
柳随云尴尬一笑:“是我说错话了,还请大人勿怪。”
她随手捞起脚边乖乖坐着的大黄,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它小巧的狗头,掩饰心中的忐忑。
果然是案牍库一事东窗事发了吧?都是她大意了,早知道一回来便先将衣服烧了!
许久后,另一名捕快举着火把走了出来,对门口把守的同僚道:“里面只有个病鬼男人,说是兄妹俩,旁的没搜出什么。”
那三个皇城卫亦是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离开时给她看了张画像:“要是见到这个模样的女子,直接报官。”
柳随云看着画像上万分眼熟的眉眼,点了点头。
这是那个莫名其妙跟她追查同一条线索的蒙面女子吧?原来他们想抓的是她?
柳随云关上门,透过门缝看见官差收起画像,走向对面那家关了半月有余的通宝阁。
“头儿,这家铺子关了快一个月了,还进去搜吗?”
“搜,把锁弄开。”
几人随之粗暴地破开门锁,举着火把进去搜查。
当真是强盗做派。
柳随云心中腹诽,转身回房。
一打开门,却见当时随意脱下甩在床上的衣裳已不翼而飞。
“是在找你的夜行服么?”身后传来万俟月柔和的声音。
她停下在棉被间翻找的动作,回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她问,脸上的表情同从前翻窗被发现的样子一模一样。
方才缠绵拥吻的热意早已消散殆尽,此时此刻的两人中间,隔着春夜的寒意,与小心翼翼的试探。
万俟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不告诉哥哥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么?”
柳随云咬咬唇,垂眸,没说话。
沉默中,夜风越发萧瑟。
万俟月凝望着她的眼底隐含忧虑,片刻后,他启唇打破寂静:“不管你到底在做什么,哥哥只希望你平安,”他顿了顿,“夜行服我已经剪碎了,官差什么也没发现。你好好歇息,别的事……以后再说。”
*
然而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就在柳随云心中发闷,心不在焉褪衣准备就寝时,突然听见屋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动静。
有人!
“谁?”如同一只听见异动的猫,她警觉地抬头望向上方。
四下寂静。
刚褪至手臂的衣服被不动声色地套回原处,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啪。”
屋后柴堆!
她反应极快地冲回房,推窗,足尖一点,敏捷地落在窗外,一抬头,便看见一副熟悉的眉眼——
半个时辰前官差画像上的那半张脸。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眼前这女子并未戴面罩,而是大大咧咧地露出了一张完整的面容。
两人相隔三尺有余,见到柳随云,这位私闯民宅且暴露真容的女贼似乎并不惊讶,甚至游刃有余地冲她笑了笑。
柳随云皱眉,防备地盯着她。
女贼站在原处,好像对她并无恶意,也丝毫没有逃跑的迹象。
这人好生胆大,如此神出鬼没,她到底是谁?
她瞥一眼万俟月那扇漆黑的窗户,压着嗓子低声问:“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来人饶有兴趣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心中了然,同样低声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女贼显然是轻功高手,走路没有丝毫动静。待两人行至柴房,柳随云忍不住问:“你故意引我出来?官差还未走远,就不怕我叫他们回来抓你?”
“你不会,”月光透过破碎的木窗,柳随云依稀瞧见她上扬的嘴角,又听她语带诱惑,仿佛成竹在胸,“姑娘不想知道我们为何会追查同一件事么?”
柳随云眉头紧锁:“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是谁?”
却见眼前人抬起手,从袖袋中取出一件她寻找了许久的物件——
“姑娘可认得……这个东西?”
她的手心摊开,上面赫然是柳随云丢失数月的那块并蒂莲翠玉!
柳随云防备地注视着她,一把将玉抢来,凑近眼前反复确认:“右边有道划痕……这是我的玉!”她抬头,神色间满是怀疑,“你从哪儿找来的?难不成……就是你偷走的?”
女子被逗笑了:“这般重要的贴身之物,姑娘可要好好保管才是。”她的目光看向那块绿幽幽的玉佩,“这玉可是我从安王府那位郡主闺房里偷出来的,想必是姑娘哪次夜游安王府时,不慎遗失,被那位郡主偶然拾得,据为己有了。”
怪不得找了许久都未找见,原来竟是被万俟月那个郡主妹妹给拿走了。
“那你为何知道是我的?还专程来还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柳随云飞快收起玉佩,追问。
“姑娘方才不是问我是谁么,”阴影里,女子注视着柳随云的眸色深沉,说出的话直白得惊人,“我名唤叶元香,是靳国的探子,”她向她走近一步,隐藏在漆黑眼眸之后的情绪变得灼热,“我不单知道玉佩是姑娘的,我还知道……姑娘的身份。”
柳随云胸腔中的心脏随着她的话越跳越快。
她直视着叶元香的眼睛,反问道:“我的身份?我不过是个娘亲早死的孤女,能有什么身份?倒是你这般口无遮拦地告诉我你的身份,当真不怕死么?”
叶元香看着那张与记忆中那人相似的脸,目色越发急切:“那姑娘以为,我为何敢口无遮拦地告诉姑娘我的身份?”
做了许多年的大垣人,柳随云有些抗拒去猜测叶元香之言背后的含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叶元香却忽然看向柳随云藏起玉佩的胸口,话题一转,问:“姑娘知道吧?这块玉,其实是一对。”
柳随云没接话。
“姑娘就不好奇你爹是谁么?”叶元香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表情,“姑娘难道不想知道,你娘亲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会有这样价值连城的物件,又为何会被杀害么?”
叶元香话语中的暗示让柳随云越发心惊。
自有记忆以来,她便随着娘亲在大垣四处奔波,秋浦村是她们住得最久的地方,也是她娘的埋骨之处。
从始自终,她娘亲都没有告诉过她任何关于从前的事情,对她爹亦是闭口不谈。
她问过,好奇过,娘亲要么发怒,要么冲回房间抹眼泪。
到后来,旁人嚼的舌根多了,她逐渐厌恶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或许她爹就像别人说的那样是个抛弃妻女的坏人,那她也不想知道这么个恶毒的男人到底是谁了。
就连她娘的死,柳随云都猜过会不会是她爹想要斩草除根。
“他们的身份,与我娘为何会被杀害有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