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
陆聿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侍卫手起刀落,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萧蕙心下意识别过头。
“多谢您救了我。”
她低声道谢。
陆聿凝视着她的脚踝。
萧蕙心顺着他视线,发现在刚才逃跑时,裙摆被卷到了膝盖,她立马把裙摆卷回来。
陆聿收回视线,一言不发,一夹马腹,准备疾驰而去。
“啊。”
萧蕙心短促地叫了一声。见他重新看过来,她慌忙捂住嘴:“抱、抱歉,我的脚好像扭伤了,我这就走。”
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没走几步,她又被一根树干绊倒。雪上加霜,这次是彻底站不起来了。
萧蕙心急得一直按揉脚踝,试图让它快点好。
她能感觉到男人一直没走。
马儿刨着蹄子,突然间,她双脚离地,整个人被陆聿拦腰抱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后拂过,她一愣,大幅度挣扎起来:“您这是做什么?男女有别,您怎能同我共骑?”
“别动。”
陆聿单手禁锢住她,语气不怒自威,“不想摔下去就别动。”
随着骏马慢慢前行,视野变得陡然开阔起来,萧蕙心坐在上面,不敢动弹。
“他死了,你伤心吗?”
陆聿突然发问。
萧蕙心想了一会,才想起他指的是李郎君。
“这是您的决定,我无权置喙,何况他之前还想强迫我。”
“是吗?”陆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还以为……四娘子是故意等在那,打算演一出好戏给我看。”
“您说什么?”
萧蕙心眼泪瞬间流下,她极其难过,又难以启齿地说:“有哪个女子,会置自身清白于不顾?是他见我貌美,才起了歹意。”
随着她的讲述,陆聿逐渐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您来得好快,是一直在附近吗?”
陆聿不说话。
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一般只派侍卫过来查看,可今日他听见熟悉的声音,竟想也不想,马上赶了过来。
而他们,仅仅只有一面之缘。
他再一次注视着女郎的脸庞。
女郎眼中聚满泪水,梨花带雨地落泪,却不叫人心烦,反而想让人抱在怀里疼惜。
他不愿深思其中的含意。
陆聿冷漠地道:“令尊在哪?他怎么不管你?”
她黯然神伤:“父亲说我天资愚笨,无法讨贵人欢心,自是不想理会我。也是我没做好,才让父亲失望。”
“我记得萧家还有一名女郎,萧二娘子。令尊也不管她?”
“您如何知道?”
“我有一位好友,总吹嘘他的未婚妻,仿佛世上没有更好的女子。”
陆聿低下头,女郎的发髻摇摇欲坠,快要蹭上他的下巴。
“何其可笑,只要他见过萧家别的女郎,就无法说出这句话。”
他自觉失言,停下话语。
萧蕙心佯装不懂,天真地说:“赵郎君喜欢二姐,自然觉得她是好的,您若有妻子,也会这么觉得。”
“是吗?”陆聿不屑地道,“娶妻是为了家族昌盛,而非如他一般沉迷情爱,简直是愚蠢至极。”
语毕,他又有些好奇:“四娘子还未议亲?”
“尚未。若非如此,父亲也不会让我来讨您欢心。”
萧蕙心愁眉苦脸。
“怎么,你很委屈?”他冷笑,“你知道这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机会。”
“我宁愿嫁给布衣度过余生,也不愿嫁给达官显赫,卷入后宅争斗之中。”
又像是害怕他,萧蕙心语气带着哀伤:“这只是我一人的想法,多的是女郎想嫁您,您不必放在心上。”
随着马儿不停歇地走,树冠变得粗壮茂密,先前还能见到三五个人,如今只剩他们两人,萧蕙心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她下意识抓住陆聿的护臂,干巴巴地道:“您要带我去哪?”
从她说完那句话后,陆聿已经很久没开口了。
萧蕙心察觉到他收回一只手,身体稍微后撤。
这是一个极佳的,有利于让她摔下去的姿势。
他该不会想推她下马吧?仅仅只因为她说得话不好听?
萧蕙心难以置信。
事急从权,容不得她多想,骏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还不想死。
萧蕙心盯着两侧的草丛,想象着若把陆聿拉下来,能否缓冲与地面的撞击。
黑马扬着蹄子,急促地向前奔驰,树干飞速倒退,周遭的树木越来越稀疏,马儿驮着他们猛地冲出密林。
耀眼的阳光扑面而来,萧蕙心看见远方三三两两的人影。
马儿渐渐停下,陆聿翻身下马,顺便把她带下来。
双腿重新踩在坚硬的土地上,萧蕙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见她愣在原地,陆聿莫名其妙:“这里临营地很近了,你无法走回去吗?”
是她多想了。萧蕙心压下心中疑虑,盈盈一拜:“当然可以,今日还要多谢陆大人。”
*
皓月当空,大多人结束了一天的狩猎,带着战利品满载而归,吵吵嚷嚷地去参加帝王的宴席。
萧蕙心避开人群,慢慢走在寂静的小路上。
她的裙摆扫过地上枯叶,带起一片沙沙声,芫花抱着斗篷站在路的尽头,翘首以盼。
“出什么事了?”看见她的模样,芫花惊呼,“难道是老爷得知您私自跟来的事,惩罚了您?”
“不是。”
萧蕙心不愿提起父亲,她揉了揉眉心,很是疲惫,“我没受伤。”
只是装样子,没必要真让脚扭伤,她可不想只能待在屋内养伤。
她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芫花。
“这也太危险了。”芫花为她绑好系带,唏嘘不已,“万一陆大人不愿来救您呢?”
“那片山头又不只陆聿一个人在。”
大多数人一早就钻入林中打猎,有猎物的地方就一点大。她多喊几声,恐怕能将不少人吸引过来。
也就李郎君蠢,才能听信她的话。
芫花看着萧蕙心面无表情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开年到现在,以李郎君为首的那群人,已经骚扰她很久了。
先是一个人摔断腿,然后是另一个人溺水而亡,死法千奇古怪,使得那群人的人数在不断减少。
也报官了几次,衙役把萧蕙心抓来审问,问不出疑点。等想逼问拷打时,就会有人出面保下她。每回出面的人身份都不同,却往往是刚好高于死者的地位官职。
闹到最后,就连李郎君都扬言,一个弱女子怎会下此毒手,定是京兆尹无能,找不出真凶,才想对女郎屈打成招。
“如今李郎君也死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娘子了吧?”
芫花小心翼翼地问。
萧蕙心不在意:“来与不来,下场都一样。我来骊山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吧?”
她恭敬地回答:“一切都按娘子吩咐。”
晨光熹微,萧蕙心的住处偏僻,往常她会多睡一会,但今天还有事要忙。
她快速换好裙裳,又扎了个简单的发髻。
果不其然,一炷香不到,门就被敲响。
“二娘子,你起了吗?我带了些东西,是你上次说想要的。”
是她在一次宴会上结识的员外郎。
父亲放她出府的机会甚少,她擅长抓住一切机会。
就如对待陆聿一般,这个员外郎更加单纯,她不过勾勾手,员外郎就上钩了。
萧蕙心打开门,浅笑:“王郎君来得挺早,我刚起。”
门外站的只有他一个。
其他人是还没来吗?萧蕙心心中默数,不过一会,又有人声传来。
来的人有男有女,一下把她围在中间,把各种礼物塞给她,询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直到一名女子拨开人群:“好了好了,蕙心胆子小,你们收敛点。”
她亲热地挽上萧蕙心的手臂:“蕙心,我弟弟没吓到你吧?”
萧蕙心摇摇头,羞涩地躲在她身后。
女子笑骂:“他一听闻你也来了骊山,激动得一整晚都没睡,一大早就跑来,我拦都拦不住。”
“我是听说昨天李义又来骚扰二娘子,才想过来瞧一眼。”
王员外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二娘子,你心肠太软,这种人早该教训一番。”
“天理昭彰,恶人自有天收。”萧蕙心柔柔一笑,“你们不必担心。”
“若不是老天有眼,那些人怎会死得死,伤得伤。让他们再无法祸害其他女郎。”
提到那些人,女子厌恶不已。
“不提这些了。你病刚好,应多休息,骊山有一处观景台,从那看下去,可以看到郎君们英姿飒爽的身影。想不想去?”
萧蕙心乖巧地点头。
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王元外郎走在她的身侧,几次想插嘴,可都被他姐姐打断,只能郁闷地继续走。
萧蕙心有点想笑。员外郎一家都没什么心眼。尤其是王员外郎,得知她已有婚约后,嘴上说把她当作妹妹,浑然不知自己的行为已经越界。这是她目前最满意的夫婿人选。
观景台离得不远,一行人很快就走到。
萧蕙心站在最前面,她撑着墙,俯视而下。
无数郎君策马扬鞭,在山间灵活地穿梭,今日放出的动物更为凶猛,比起昨日,众人多以围猎为主。
领头的是陆聿,他专注地追逐猎物。
数头野猪被赶到一起,陆聿骑在马上,拉开弓弦。
观景台很高,因此萧蕙心能清晰看到,一头野猪藏在草丛中,摆出攻击的姿势。
她屏住呼吸。
陆聿没有发现,他连射几箭,向前方疾驰。
他距离那头野猪越来越近。突然,野猪猛地从侧方冲出,獠牙刺中马腿。
骏马痛苦地扬起蹄子,陆聿被甩下马。
他快速在地上翻滚几圈,躲避野猪的撕咬。
尘土飞扬,萧蕙心什么也看不见了。
身侧的女子也看得入迷,她倒吸一口气:“中书令这下危险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失,萧蕙心睁大眼睛,搜寻着陆聿的身影。
“站起来了,站起来了!”
女子激动地叫出声。
萧蕙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陆聿单膝跪地,身边是血流如注的野猪。
他抹去脸上被溅到的血液,朝观景台,遥遥投去一眼。
萧蕙心鹤立在人群之中。
高台的风一直吹,她觉得冷,不禁环住双臂。
王员外郎马上解开斗篷,想为她披上。
萧蕙心没有拒绝,与员外郎道谢。
等她再向下看去时,陆聿对着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将马牵来,他跨上马背,向树林外驶去。
他想做什么?萧蕙心疑惑不解。
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萧蕙心脸色慢慢发白。
他的目标是自己。
“我们得走了。”
萧蕙心抓住女子的手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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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