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萧妤告诉她父亲一早就在找她,恐怕是听说了什么。萧蕙心内心大致有了成算。
果不其然,她刚迈进门,就被侍女拦下。
“二娘子,老爷传您过去。”
萧蕙心来正屋的次数屈指可数,里头的侍女似乎又换了一批,她看见不少陌生面孔。
在萧夫人没搬出去前,正屋常年萦绕着檀香,房梁都被腌入味,如今这股气味也淡了不少。
萧蕙心站在中央,等在坐在尊位的人开口。
“我管不住你,因此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父转动着手中念珠。他年岁不小了,两鬓已经增添不少白发,人到中年,往往不再追求不切实际的东西,而是看重家族兴旺。
“但你动的念头太过,你会害死萧家的。”
“我什么也没做。”
萧蕙心卸下所有伪装,既不哭着博取同情,也不试图辩白。
她拢着衣袖站在那,平淡地说:“您让我嫁给赵文州,我遵从了,您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若安心待嫁,会弄出那么多事吗?”他斥责,“在骊山时,李义那群浪荡子就一直围着你,回来府上,你还不知安分!那日中书令看你的眼神,我瞧得清清楚楚。现在好了,李义死了,你还想害死谁?”
萧蕙心语气讥讽:“原来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任由他们欺辱,才不算辱了您的颜面。”
“如果你听话待在家里,他们会欺辱你吗?”
萧学正失望地摇头,“我知道你一直不满意和文州的婚事。你幼时就心高气傲,总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何就不能学学你长姐,她从不忤逆长辈。”
“您认为我不配拥有好的东西,不管是婚事,还是其他。既然如此,我做何事也不必告知您。”
她眼神冷漠,没有一丝波动。
“荒唐!”萧父一拍桌子,怒气冲冲,“你想攀上谁?中书令?”
“你以为得陆聿一时青睐,就能让他娶你为妻了?”
萧蕙心觉得可笑:“您愿意把阿姐许给他,到我这就不行了,这是什么道理?”
“阿妤表里如一,没有那么重的心思,你呢?你是怎么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若陆聿哪天得知你本性,必会厌你。到时整个萧家都不够给你陪葬。”
萧父重重地喘着气,看着女郎日渐长开的面容,无比厌恶。
“你跟你母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萧蕙心缄默不言。
从小到大,这句话她听过无数遍。
她不仅容貌肖似其母,性格也有三分相似。即便她与母亲相处的时间不多,也不曾获得几分疼爱,萧父依旧厌恶她。不像萧妤,不管是性情还是样貌,没有半点像母亲,才让萧父带在身边悉心教养。
“您便是得知母亲本性,才厌她恨她吗?”
萧蕙心常听老嬷嬷提起,老爷和夫人刚成婚时也是如胶似漆,生下大女儿后,萧父更是连姨娘都不顾了,日日来夫人院中。两人对第二个孩子满怀期待,她的名字就是在那时定下的。
直到生下她后,不知发生什么事,两人大吵一架。萧父震怒,从此他们便分居两地,再不见面。
“长辈的事,由不得你过问。”萧父累了,倚靠在椅子上,面有疲色,“这段时间你不许出府,好好准备婚事。”
她沉默片刻:“我在立冬后才成婚。”
“那便在立冬前都不许出去。你和文州的婚事,我不想再听到出什么岔子。”
*
芫花刚接过外头送来的饭菜,院门马上关闭,险些夹到她的鼻子。
她拎着篮子,气恼地迈进屋内。
“娘子,这都几天了,他们还要守多久?”
“半年吧,到时直接把我绑去成婚就好。”
萧蕙心不急不躁地绣着香囊。
萧父一言九鼎,这几天除了萧妤隔着门和她说过几句话,门外的小厮是越来越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摆明了要把她禁足。
“您不着急吗?赵郎君怎么不来劝劝老爷,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吧。”
芫花快哭了。
“别急。”
萧蕙心穿过一针,不小心扎到指尖,冒出一个血泡。
她生气地丢开香囊:“不绣了。”
“让奴婢来吧。娘子是要送给谁?”
“还没想好。”
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道,“赵郎之前说他要安心读书,不再出门,想来距离春闱的日子也近了。等他考完,自然会去劝父亲放我出来。不管怎么说,休息几天也是好的。”
没承想,这一休就休了将近两个月。
萧蕙心乐得清闲,倒是送来的信笺堆了一叠,大多是打过几回交道的人,邀请她参加各种宴会。她基本拆开就丢一边,只有看见广平侯府送来的信,她才仔细阅读。
随着时日的增加,关心她为何不出府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一天,她还看见了陆聿的信。
那封信很简洁,只有一句话:二娘子在我这落下了一样东西,不打算取回吗?
萧蕙心脸一红,把信笺扔在地上。
她想起那日的情形。两人衣衫凌乱,她仰着头,耳边是郎君的低喘,那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待结束后,她久久不能回神。
可她不禁担忧,这次虽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下回陆聿又会提什么要求呢。
男子一旦得手,就会对其失去兴趣,她不想做见不得光的外室,也不想在陆聿对她厌烦后,无路可退。
萧蕙心足不出户的时间太长,对外界的消息所知甚少。她想联系未婚夫,却被告知赵文州闭门不出,谁都不见。
芫花宽慰她,或许赵郎君在专心准备春闱,到时定会一举考中。萧蕙心没抱太大希望,赵文州能力如何,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又过了几日,萧蕙心在屋内摆弄香囊,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子,娘子!”芫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放榜了,赵、赵郎君高中探花!”
萧蕙心愣了愣,蓦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芫花脸上满是喜色:“千真万确,老爷得知后笑得合不拢嘴,马上解了您的禁足,天大的喜事啊!”
*
萧蕙心走在路上,府内喜气洋洋,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艳羡。赵文州在酒楼大摆宴席,她顺理成章地踏出府门。
赵文州这次花了大手笔,请了不少贵客,萧蕙心一走进去,就看见陆聿赫然坐在那。
赵文州被一众贵客包围着,奉承的话语一句接一句。
“日后有劳探花郎照顾。”
“待入了翰林,探花郎可不要忘记我们啊。”
他拱着手,口中谦让:“一定,一定。”
“赵兄真是好福气,”边上人揽着他肩膀,嬉笑,“将要娶的妻子是貌美如花,若我身边有如此佳人相伴,早就无心读书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说到此事,还需感谢陆兄。”
他话锋一转,朝陆聿作揖:“我也是一介俗人,要不是陆兄总提醒我,学业才是头等要紧的事,我也不会幡然醒悟。想必只有像陆兄一般,对美人毫无兴趣,才能身居高位。”
陆聿淡淡地应了一声,手中把玩着酒杯。
“上回你和蕙心见面,过于仓促了,还望陆兄大人不记小人过,赏脸来我们的昏礼。”
赵文州言辞谦卑。
他手中动作一顿:“何时成婚?”
“亥月,立冬以后。”
“放心,到时我会去观礼,为新妇献上薄礼。”
陆聿笑意不达眼底。
得到承诺,赵文州兴致更高了,他虚扶着萧蕙心坐下,和周围人把酒言欢。
从前和赵文州出门,萧蕙心从未见过有这么多人捧着他,那些人曾经瞧不起他们的郎君,也开始善解人意起来,仿佛变成了天大的好人。
只有陆聿,他的态度仍旧轻慢,甚至更甚过去。
酒过三巡,赵文州胆子逐渐变大,话也多了起来。他每句话都要带上萧蕙心,在他看来,春风得意之时,更是要炫耀自己的未婚妻。
萧蕙心越待越无聊,她手腕翻转,杯中的酒水潵在罗裙上。
“我去隔壁更衣。”
赵文州胡乱地点头,继续跟人喝酒。
来到隔壁,萧蕙心快速换上新的罗裙,她不想这么快回去,顺手拿起桌上的瓷杯,一饮而尽。
她系好最后一个衣结,门被径直推开。
来者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毫不避讳。
“陆大人。”
萧蕙心没有转身。
“你怎么知道是我?”
脚步声停在她背后。
谁不知道她在此屋更衣,除了陆聿,还有谁敢冒犯新晋探花郎的未婚妻。
萧蕙心没有回答他:“我要出去了。”
“急什么。”陆聿抓住她,“二娘子看见我的信了吗?”
“还请大人自重,我没什么落在你那的。”
“是吗。”
陆聿语焉不详,“你若不要,我就直接还给赵文州了。”
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萧蕙心怒目:“给我。”
“想要就自己来拿。”
他边说边往后退,同时从袖中掏出一条系带。
是她那日系衣裳的带子。
萧蕙心一步步走近,朝他伸出手。
陆聿猛地一拽,她惊慌失措地向前跌去,两人瞬间交换了位置。
她的背抵在了牖窗上。
“二娘子乖一些,我们就能快点出去。”
陆聿边说边把衣带蒙在她眼睛上,绕到后脑勺打了个结。
萧蕙心视线被剥夺,陷入一片黑暗。她不安地动了动手指。
陆聿注意到了,他每根手指插入女郎的指缝,直至两人掌心紧密贴合。
“别怕。”
一阵敲门声响起,赵文州在门外问:“蕙心,你看见陆兄去哪了吗?”
与此同时,陆聿俯身,张嘴咬住她脖子上的软肉。
“蕙心,你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