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含羞草 第5章 难离难舍

是他的父母，林知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犹豫的问了出来，“能，和我说说吗？”

“他们知道我要高考了。”谈宵抬起头，“特意告诉我，上到高中就够了，就算考上了也别指望他们出学费。”

“你知道吗？他们不是没有钱，而是非常有钱，找这个时间点来告诉我，无非是想打击我，折磨我罢了，为了自己的私欲就要毁掉我的人生，这种人，怎么配当父母。”

“可是，明知道他们不在乎，为什么，为什么我还在期待，我到底在期待什么？还不够吗？”苦笑的脸，苍白而无力。

林知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作为一个小孩，她并不能给他答案，能做的只有陪伴。

林知表情柔和，“我也和你一样啊，既想离开，又忍不住靠近，就算她对我不好，但只要有一点点好，我就舍不得。”

她去捧他的手，现在他的手微温，仍有凉意，“想要被爱是人的本能，你爱自己的父母有什么错？舍不下就舍不下，这没错，别逼自己。现在，你也有了离开他们必须自己走的路，一定不要灰心，好好安心考试，等考完了，我陪你凑学费，好不好。”

他好像听了进去，又好像没有，“很多人都说喜欢我，可她们的喜欢让我不舒服，她们付出是为了索取，我明白这世界上不会有没有条件的爱，可我说服不了自己，我不能接受她们，接受不了她们的喜欢。”

他扭头看过来，两个人的距离极近，“你不一样，和你在一起我很舒服，没有负担的舒服，我们都对爱小心翼翼，也都明白爱很难得，你和我一起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对吗？”

谈宵有点语无伦次，但她奇异的懂他的感受，握住他的手缓缓的用力，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我在你身边是为了陪伴，你陪伴了我，我也陪伴你，你不必付出什么，我也不用，只是共同走一段路，有人做伴而已。”

“为什么，你明明这么小，却总是说出让我吃惊的话。”他迷茫的看着她，没有焦点。

林知放开他的手，去抱他，不去看他眼中的自己，“你不该奇怪啊，毕竟，我既是穷人，又是女孩，还是单亲，我也想天真无邪，可惜，生来没有这个福气。”

这话语中似乎带着她的体温，温度不高，但又不算冰冷，已是她所能给的最温柔的程度。

谈宵终于伸手回抱住她，揽得有些紧。

有什么关系，她好像，也是需要安慰的。

林知抱着被子从房中出来，就看到谈宵纠结的表情，有些苦恼，有些迟疑，想看她，又低下头去。

林知抿着嘴笑，替他做了决定，“徐奶奶又去打夜牌了，今天你不想一个人，对不对？”

这次他没有再拒绝林知，甚至在她抱了另一床被子出来的时候，也沉默了。

谈宵已经闭上了眼睛，林知扭了几下，也闭上眼睛，以为这次还是需要很长时间，毕竟第一次睡在客厅，陌生的环境她还没适应，可等真正闭上眼，却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也许是身边的人让她安心吧，很浅很淡的呼吸声催她入眠。

睡梦中却被隐约的声音吵醒，听了半天才发现是谈宵在梦呓。

林知赶紧起身，看着他汗湿的脸，嘴里细碎的在说什么，声音太小，她不得不凑近去听，才听见他说的是，“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表情好像很痛苦，林知用力把他摇醒。

醒来的他带着些茫然更多的是脆弱，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做噩梦，但却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习以为常的疲惫。

“你刚刚做噩梦了吗？”

他只是点点头，“没事了，去睡吧。”说着又闭上了眼。

看着谈宵苍白的脸，林知无法挪动脚步，每次自己做了噩梦，醒来枕边空无一人，她都觉得好想有人陪。

她掀开了被子，躺在了他身边，被她的动作惊动，谈宵又睁开了眼，抢在他开口前，她说：“等你睡着我就离开。”

谈宵没有拒绝的力气了，很累，再没有力气了，他又闭上了眼。

林知缩在他身边，不敢用力动作，她不想打扰到他，可只是躺着或许帮不了他，她也许应该抱抱他，但动作太大一定会让他醒的。

她慢慢的试探，在被子里碰到了谈宵的手臂，小心的摸索，轻轻的牵上了他的手。

他的手轻微的动了一下，好像是错觉，林知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反感，她安下心来，黑暗中她看向谈宵的脸，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在听，听着他呼吸仍平稳，她也渐渐放下心来，她不知道，他的睫毛颤了很多下，终于睁开眼睛，最后又闭上。

两个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终于陷入沉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谈宵感觉到自己怀中抱着个人，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他还不愿睁眼，被子里有暖暖的香味，这次他闻到了，是花果的香气，并不是能叫出具体名字的香味，隐约带着栀子的味道，很清甜。

他缓缓睁开眼，怀里的林知还在睡着，可能是被抱的有些紧，姿势不良，嘴角竟流了点口水，眉头也微微皱着，他放松了点力道，看了眼她睡着的可爱样子，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慢慢的放手。

重获自由的林知，像是回应他一样，立刻背对着他的方向翻了一个身。

谈宵等了一会并不见她醒来，摇头笑了笑，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林知醒来的时候，床铺上只她一个人了，其实她今天很早就醒了一次，热醒的，醒来才发现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热气传来，他的心跳也很近，她想远离，却动不了，箍着自己的手臂很用力，她明明记得是把它抱在怀里的。

她又试着动了一下，谈宵的手臂却更用力了，他在无意识的抗拒她离开，她试着放松身体，脑袋就被什么东西带着安抚意味的磨蹭了一下，是他的下巴？

别扭的姿势，其实有点难受，但还能忍受，他如此用力，好像他抱的是段浮木，她拒绝不了。

*

高考的成绩还没出来，谈宵又开始打工了，不知他和父母怎么谈的，他不说，林知便不问，他还是拒绝了她的帮助，让她不必担心。

其实她也根本没有能力帮他，明年就是初三了，妈妈管的更严了，去做兼职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出成绩的那天，他也不在家里，后来，没有等到他告诉，她就已经知道了，学校拉了鲜红的横幅，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成绩。

他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再见面的时候，他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小麦色，气质褪去了温润磨得粗粝，只是看着她的时候依然温柔。

放心不下的林知递了一本书给他，里面夹着她所有的积蓄，“里面有一点钱，不多，你一定要带上。”

谈宵嘴角微微扬起，“对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个钱我不想要，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向你开口，那一定是无路可走的时候，只是，现在还不是，我也希望永远不会有这一天。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别担心，我现在很好。”

他的房间又为她打开了，他要走了，有些东西要留给她。

她又坐上了他的床，谈宵在书架上整理，林知翘着腿等着，看到了床头她送的玫瑰，又忍不住去看，这一看就被床头上一个小巧的藏蓝色丝绒首饰盒勾住了目光，他的房间第一次出现如此女性化的东西，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其实很好奇，可是不敢去碰。

谈宵收拾的差不多，喊她过去，林知应了一声，凑到他身边，“这些书留给你吧，里面有我的笔记，这几年的教材改动不大，你看了应该会对你有帮助的。”

他在说什么，她的心思全然不在上面，随意的应着，只是对着他的人看的仔细，生怕漏掉什么秘密。

时不时的偷瞄也被谈宵注意到，他没有理会，还在继续交待，林知又忍不住往床头的方向看，心里还想着那个首饰盒。

谈宵合起书，“帮我把那个拿过来吧。”他指向首饰盒的方向。

林知被他看穿，试探的问：“哪个？”

谈宵忍不住轻笑，开门见山，“你刚刚一直在看的小盒子。”

林知却迟疑的顿住，犹豫着不敢上前。

谈宵看在眼里，“不想看吗？”

“想。”她还是诚实的说。

他从善入流的走过去，拿到她面前干脆的打开，展露在林知眼前的是两枚银制的月亮耳钉，圆胖的样子，像是被谁咬了一口而变成了月亮，设计很简洁素雅，是她喜欢的样子。

“喜欢吗？”

林知疑心他的问题，心中隐约的酸涩感，“喜欢。”

“送给你。”他往她面前一递。

林知傻呆呆的接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没有耳洞啊。”

谈宵笑了，眼睛里黑沉沉的，窗外的月光那么明亮却照不进他的眼里。

林知奇怪的生起害怕的错觉，又用力眨眼，揉揉眼睛，好把那种感觉赶走。

他拿起一颗月亮耳钉，“很漂亮不是吗？你带上一定很好看。”

“学校不允许打耳洞的，而且我妈要是看到了又会说我。”她的声音带着可惜。

“没关系啊，你先收着，等你长大，长大就可以戴了。”

“那还要等多久啊，到时候这个耳钉我都找不到了。”

谈宵把耳钉放回盒中递给她，又哄道，“不见了我会很伤心的，我很期待，不知道你戴上耳钉的那天会是什么样子。”他将她耳旁的发别到耳后，手指隐约间触碰到了她的耳垂。

若有似无的感觉，热得她脸都红了，好在他很快就退开了距离。

两枚银色的月亮，在蓝色的丝绒上闪动着浅浅的银光，照在林知的眼中，像是和她对话。

她啪的一声盖上了盒子，“放心，我会很快长大的。”她又恢复了平常的轻松，眼中带着光。

谈宵没再接话，只是对着她弯着眼。

谈宵要走前一天，林知来送他，她心情愉快，还不知道离别的苦，蹦蹦跳跳的走到他身边，她很少这个样子，谈宵笑着问：“有什么好事吗？不要告诉我，我要走了你很开心。”

林知伸着脑袋凑到他面前，眉眼中都是笑，这一次，谈宵没有躲。

“你看看？我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谈宵依言凑近，更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很快他就发现了，她微红的耳垂上钉上的那两颗月亮。

他的语气疼惜，眼中却是幽深，“你打了耳洞？不疼吗？”

林知随意捏捏了耳垂，肉嘟嘟的小巧耳垂，可怜兮兮的被她捏的变形，又元气可爱的弹回，“不算疼。”

谈宵看在眼里，手指微动，“不怕学校和妈妈说了？”

林知微扬下巴，“她们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从小时候我就想打了。”

“你以前不是说怕疼，不敢的吗？刚刚说不算疼，是不是还是有点疼？”

林知气势弱了下来，“是有点疼。”

耳钉深陷在软肉里，她戴的太用力了，边缘甚至染着点点的血色。

他去碰她的耳垂，小心翼翼，“还在流血，伤口还没恢复，戴不了这么硬的金属。”

林知惊慌，“真的吗？你这里有没有镜子，我看下。”

谈宵摇摇头，“你先坐下来，我帮你清理下伤口吧。”

林知乖乖听话的坐下，看着谈宵的眼神带着依赖，谈宵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小塑封袋，取出两根细细的银针耳钉，泡在酒精里，再给双手消毒。

见林知好奇的看着，他解释，“买耳钉的时候送的，我随手放着了，现在想起来刚好适合你现在用。”

他弯身凑近，凉凉的酒精棉擦过，些微的刺痛，林知不适应的闪躲，谈宵有些强硬，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别躲，要好好消毒清理，不然伤口发炎很难好。”

林知扭头委屈的看他，求他手下留情，“那，你轻点。”

“嗯，会的。”

林知终于不再乱动，谈宵又看向那处伤口，白玉般的小巧耳垂上中心的一点朱砂红，连带着伤口的周围也是淡淡的一片粉，很漂亮的颜色，但引起这粉色的原因是她的痛楚，他心中疼惜。

微微嘟起的带着肉感的耳垂在他指间，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然揉捻了一下，他脸上一热看向林知的侧颜，她还是满心依赖的任他碰她的伤口。

暗暗呼出一口气，他命令自己认真，“痛吗？”

“嗯？还好。”

谈宵换到另一边，等凑近的时候，才发现她耳垂下居然有一颗小小的淡淡的红痣，分明的颜色总在他专心擦拭的时候分去他的心神，克制许久最后还是败给喜欢，他放任自己的尾指无意的扫过。

林知身体一颤，谈宵停了下，“怎么了。”

“好痒。”

谈宵面不改色的安抚，“快要好了。”

“还有耳钉没戴呢，戴耳钉最疼了。”她哼气。

“我会慢点的。”

“先说好，我说疼你就要停下来啊。”

谈宵忍不住笑。

林知歪头看他，他收了笑，“都听你的。”

看他拿起银针，她又有点畏缩，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谈宵看向那里，眼里一片柔软，好像有点欺负他了，但已经开始他不会停下，对好角度，“好了。”

林知惊讶的看着他，谈宵关心她，“你感觉怎么样？”

“一点都不疼耶。”

心终于放下，另一边也顺利完成，不能在磨蹭在这个地方了，再停留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不捏上去，谁教她的耳垂生的那样可爱。

“这些酒精棉，酒精和棉签都留给你吧，打耳洞的时候，师傅是不是有跟你讲，每天都要好好护理，注意清洁，不能沾水。”

林知点头，“好麻烦，打完我都有点后悔打耳洞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谈宵一笑，“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重，什么都喜欢研究一下。”

林知没有追着这个问题，反正他就是懂的多。

表上的时针已过了9点，林知懊恼，“今天又麻烦你了。时间不早了，我不能再打扰你了，你还得收拾自己的东西，明天我再来送行。”不等他挽留，她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谈宵看着林知走远的背影，直到她消失转角，他喃喃的自语，“对不起，是我的私心，明知道你怕疼，还哄你戴上这个耳钉，只有你戴上了，我才能说服自己安心离开，至少，在这伤完全好之前，你会一直记得我。”

“以后，就算你忘记了，或者不再戴耳钉，这个伤痕也会永远替你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