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漪白是个全凭心情做主的人,由于上午的单人镜头顺顺利利,给他培养起了自信心,下午轮到他跟安霏搭戏,照样是一条过,丝滑得不可思议。
导演说因为他长得好,怎么拍都漂亮,这张脸出现在大银幕上,给电影院里的观众造成的震撼,是演技所不能磨灭或替代的。
所以只要台词不出错,就没必要调整。不过为了最终成片的剪辑效果,有些镜头多拍了几条备选。
深情男二固然是谢漪白舒适区的角色,但他和安霏没有磨合过,也能演出心动的感觉,这不是职业素养又是什么?
连见多识广的安霏都说,没想到他的戏这么好。
即便是看在邹延的面子上得到这些褒奖,也不影响谢漪白沾沾自喜。
她为什么只夸他,不去夸别人呢?因为他的戏就是很好啊!这是他刻苦上进、私下磨练应得的!
谢漪白每每收获喜悦,就会慷慨地分享给身边的人。
收工后,他到拖车上的化妆间里换回自己的衣服,邹延一进屋就被他扑了满怀。他像讨要糖果的小朋友,理直气壮道:“今天我表现很好,延哥你请我吃什么好吃的?”
化妆镜边框上的一排排灯泡雪亮,将室内光过度成冷白色,他的皮肤盈透白皙,一双眼睛亮汪汪,闪得人犯迷糊。
邹延也不是很懂,这么幼稚的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样动听;但他实在秀色可餐,不可能有人不动心。邹延搂着他问:“你想吃什么?”
谢漪白的睫毛一耷,假装思忖,然后道:“你安排吧,我喜欢惊喜。”
吃饭是小问题,邹延打通电话就能搞定。但搂都搂住了,不多抱会儿再撒手可说不过去。
“你不生气了?”
谢漪白迷惑道:“我生气了吗?什么时候?”
邹延说:“你前阵子不理我啊。”
“噢……好像是,但那已经过去了,哈哈。”
让他陈述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他还未必开得了口,翻篇吧。
他这一笑,酒窝绽露;邹延未经他允许,亲了亲他的脸颊。
谢漪白不笑了,他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声,似乎在向他的嘴唇靠拢。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他也说不好自己是期待还是抗拒,总之他没动。
然而很戏剧的一幕发生了——邹延的手机响了。
跟电视剧里一模一样,快要亲到却没亲成,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暧昧的气氛化为乌有。
谢漪白咳了咳,缓解尴尬,往后退道:“你接电话吧。”
邹延一看手机,是他老爹打来的,立马收起笑容,没往外走,只是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谢漪白今天上的妆很淡,可卸可不卸,他拖了一把椅子到邹延近前,面向着椅背岔开腿落座,两只手搭在椅背的边沿,下巴搁在手背上,楚楚可怜地守望着。
“喂,爸。”邹延沉着声接起电话,视线却还粘在他脸上,伸出手摸摸他的耳朵。
谢漪白侧过脸,他模拟着小饼干骚扰他的动作,蹭了蹭邹延的手掌心;指缝间有淡淡的烟草气息,袖口残留着衣物的薰香余味。
挺好闻的。他轻嗅着,张嘴去咬邹延的手指。
邹延没料到他这么大胆,同时万分遗憾此刻不是**的时机。
邹延他爸给他打电话的起因很简单,通过网络得知了他的近况——撇下工作飞去不相关的剧组,只为给一个小明星当保镖撑伞。接着又从旁人口中听说,他不仅为这小明星开了部网剧,还跟谁谁争风吃醋打架来着。
于是专程来电慰问他,这些情况属实与否,有几分真几分假。
“是,都是真的,没有添油加醋,是我干的。”邹延略感诧异,但并不打算否认。能传到他爸耳朵里,那就不是撒两句谎能糊弄了事的。不过按理说他爸不管他这些,也不知道是谁在多嘴多舌。
谢漪白在他食指上咬出浅浅的牙印,然后捧住他的手,数着他掌心的纹路。
“你有三个月没回家吃过饭了吧?今天还是明天,回来一趟?你妈想你了,把小柯也叫上。”
“嗯。”
邹延抽回手,谢漪白随之抻长颈脖,祈盼道:“可以去吃饭了吗?我饿了。”
他模仿小狗学得惟妙惟肖,可怜可爱,要不是刚接完家里的电话,得琢磨怎么应付爹娘,邹延真想咬他几口。
“走吧,去吃饭。”邹延保持神秘,没告诉他菜系。
其实不管吃什么,谢漪白都不敢敞开肚皮吃。万一过敏或者水肿了,耽搁拍摄进度,他就成全组罪人了。拍戏等于烧钱,拍电影尤甚,设备和场地租金、人工费、整个剧组的日常开销,多延误一天,就是上百万经费在燃烧。
他说想要惊喜,不过是想要邹延花心思哄哄他。
反正他开心了邹延也会开心的。
邹延是愿意陪他开心,谁承想天公不作美,他们出门时,天上下起一场瓢泼大雨。雨势之大如密密的水珠串起的帘幕,街道霎时间被雨水浸没;行人狼狈四窜,车辆鸣笛声此起彼伏。
谢漪白望着倾盆而下的暴雨,沮丧道:“这么大的雨,不知道上路有多堵。”
邹延再有本事也改变不了天气和路况,给他提供解决思路道:“暴雨一般下不久,你不想堵在路上的话,要么等雨停了再出发?”
“等雨停了,人都饿扁了……”谢漪白瘪着嘴说。
邹延:“那就只有回酒店,或者在这附近将就吃点了。”
说好的惊喜,却因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而泡汤,谢漪白气馁道:“回酒店吧。”
这场雨仿佛要淹没整座城市,水滴砸在伞面上铛铛作响,泛滥的土腥气笼罩着高楼与柏油路。
尽管有人撑伞,但谢漪白在上车时仍不免淋到了雨。
都市排放的污水浊气将雨水一并污染,什么这个酸那个细菌的,害得他一回酒店就钻进浴室洗澡。
洗完也不想再穿着齐整地去餐厅,只趿着拖鞋到隔壁找邹延,订餐送到房间。
谢漪白好久没看电视了,进门他先把电视打开,放着声音当背景,然后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邹延处理完公事,走过来对他说:“小白,明天我得回趟家,之后几天如果赶不回来,你自己能行吗?”
“我行啊。”谢漪白放下手机,问道,“你回家干吗?”
“我爸妈想见见我,可能要聊点家事吧。”邹延跟他坐到同一张沙发上。
“家事?哪方面的?”谢漪白说完又捂嘴,“你介意我问吗?”
邹延:“不介意啊,就是父母关心关心孩子。再说我也有段日子没回去了,他们想见见我。”
谢漪白虽说脑子不聪明,但直觉超乎寻常地精准,问:“不会是要说你不务正业吧?”
用膝盖想也知道啊,邹延生活中最大的变故就是他了。堂堂制片人,放下工作跑来陪他拍戏,说得严重点,简直是玩物丧志啊!
“管他们说什么,我的主业我心里清楚。”邹延早已自立,生活上与家人分居,事业上无需父辈提携,他对父母是爱大于敬,烦大于怵。他不怕挨训,他是怕被唠叨。
在邹延小时候,他妈是远近闻名的河东狮,吼不住他爸,就老吼他。
等他岁数大了,靠吼靠打镇不住,他妈又学会哭哭啼啼和苦着脸念叨他。
那可是亲妈啊,用血肉孕育你、喂养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还能和你含辛茹苦持家多年的老母亲翻脸?
邹延是拿他妈没办法,只能忍着让着。
“我不用回去都能想象到他们会说什么。”邹延单手支着头,颓丧道,“肯定又要瞎催瞎闹,什么毛病?我还不够省心吗?”
不如他本领高强的谢漪白反而没这困扰,但谢漪白能够感同身受;天下间父母总是相似的,他以前也最怕被爸爸妈妈抓去谈话,说是家庭会议,不过是夫妻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想给予邹延一个人道主义关怀的拥抱,展开双臂道:“可怜的延哥,原来你也有弱点,怕被你爸妈召唤。”
邹延被他逗笑,拖住他的手腕子,将他拽到怀里掐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挠他痒痒,“那你的弱点是什么?”
谢漪白是不长心的,或者说他在邹延这儿汲取到安全感,足够使他无后顾之忧地穿着浴袍和拖鞋跑来。也不是勾引什么的,但打闹之间,浴袍撩乱了,他的大腿暴露在灯光下,一片白花花的雪色,和小腿一般光洁细腻,在蹬动和腾挪中浮现出饱满的肌理。
而且他的腿又很长,细瘦笔直,动来动去的,勾折重叠,活色生香。
他是不是有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邹延认为他是故意的——明知我对你有意思,还穿成这样过来,不光搂搂抱抱,还堂而皇之地露给我看,你什么意思?
在长时间的相处中,邹延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他有时在装傻。
一想到明天就要飞走,邹延不跟他兜圈子了,挠他痒痒的手忽然下移,掠过衣袍,指尖按在他平时不会被人触及的肌肤上。
谢漪白本就怕痒,被挠得惧意丛生,瞧见邹延的眼神变了味,手也放错位置,他急忙说:“不行不行,今天不行。”
邹延怀疑他藏有别的花招,先扣住他的手腕,“为什么今天不行?”
“因为明天还要开工啊!你要是……要是把我弄伤了,明天就拍不了戏了。”谢漪白拨浪鼓似的摇头,他连雨都不想淋到一滴,怎么敢跟人做出格的事呢。
那种在剧组偷情和乱搞的行为,他是极其不认可的!误工了怎么办!
他红着脸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扑扇着,柔润的嘴唇张合,低声说话。在邹延看来和欲迎还拒没什么两样。
但凡对象不是他,邹延都不会相信这些拙劣的托词;可他毕竟是没有经验的雏儿,思想负担重也合乎情理。
邹延退让一步道:“那亲你总可以吧?让我亲一下。”
谢漪白想起化妆间里那个没进行下去的吻,重着两只手掌覆盖住邹延的嘴,说:“也不行!亲了我怕你把持不住,还是改天吧!”
花了大价钱不说,还费了不少功夫,这才好不容易能抱一会儿,结果碰也不让碰,亲也不让亲。邹延拿开他的手,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不讨厌你啊,”谢漪白听出他有些生气,心一横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你都忍了那么久了,为什么不能再多忍几天呢?我这部戏很快就拍完了呀。我喜欢你才叫你延哥的,你不疼我了吗?你还是不是对我最好的延哥了?”
邹延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么久都忍了,干吗要急这两天?
何苦为了这点事儿闹得不欢而散。
“好好好,你说了算。”邹延哄他道,摸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起来吧小白,快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