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伊清醒不了。
疼痛和濒死感在体内交战,让他止不住地颤抖,可赵林午实在太不对劲,哪怕泄出的话并不完整,顾宁伊也不想让他就这样离开,“你怎么……在?”
“想问什么?”赵林午气狠了,随便一点就要爆炸,“我派人跟踪你,怎么了?不跟踪你,我今天收到的会不会就是你的死讯?”
“别……说气话,”顾宁伊挣扎着伸出手,直到触碰到他的指尖,才终于松开一口气,“今天……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你上次也这样说。”赵林午垂眼看向他,眉眼陷在一片深邃之中,压迫感十足。
顾宁伊很少从这样完全垂直的角度看赵林午,也很少感受到他纯粹的怒气。
这次比摔断腿那次还要糟糕。那时他还能清醒着和赵林午吵架,这次却晕得感觉自己随时要死。
但人生最后一眼是赵林午,似乎也挺好的……
“你又在想什么?”赵林午猛地掐住了他的手,“不想再挨一拳,就给我醒着。”
顾宁伊痛呼一声,却忽然感觉手指湿湿的,定睛一看,却发现赵林午手指有道伤口正在流血,“你手……受伤了。”
赵林午愣了愣,没管伤口,反倒看向他方才出拳砸到的地方——顾宁伊小腹上,原本湿润透明的衣服,此时晕开一片血红。
他重又跪在顾宁伊身侧,不可置信地轻轻揭开衣角,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枚染血的脐钉。
赵林午像着了魔一样紧盯着那处,气得指尖发抖,想说什么,吐出口的却只有冷笑。
顾宁伊连忙顺着手指,将赵林午整只手包裹住,又将人拉到自己脸侧,“别看了。”
血液在他指关节积聚,砸到顾宁伊脸上,可紧随其后的,还有一滴泪。
一道又一道情绪涌出,分辨不清,只是拥堵在胸口,赵林午自己都不知道他哭了,“什么时候打的?”
顾宁伊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却仍然选择了坦诚:“分手那天。”
本就执拗的人彻底失控。赵林午伸出手,将伤口对准脐钉,却忽然按了回去,像在确认那不是幻觉。
顾宁伊顿时心慌意乱,忙不迭地躲开,不让他碰,可苦苦维持的呼吸崩盘,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字:“不疼的……”
赵林午松了手。
他没再做胸外按压,只是掐住顾宁伊的下巴,将他的唇紧紧覆住,一点点地,往他口中吹气,交换呼吸。
很久很久后,顾宁伊已经恢复正常,赵林午仍然没有离开,只是一边哭,一边把碎得不成样子呼吸渡进去。
顾宁伊很想推开他,让他冷静冷静,可是滚烫的泪砸在他脸上,流进他眼眶。泪水交融在一处,顾宁伊觉得自己又溺回了水中,被落水的同伴当作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松开。
他只好用尽力气抬起手,颤巍巍地,从赵林午后脑一下下顺到腰背,又在呼吸的缝隙,贴着他的唇说:“别怕,别怕,我活着呢。”
一直到救护车声传来,赵林午发了疯的吻才停下,紧密相连的地方变成了手。
他迅速恢复冷静,同医生交代情况,一同把顾宁伊抬上担架,送入救护车。但尴尬后知后觉上涌,两个人一句交流都没再有,诡异地沉默着,只有双手始终紧紧相握。
顾宁伊其实被他攥得很疼,但他全身都疼,大脑也因缺氧难以思考,只好任由他握着,希望能缓解赵林午的不安。
医生很有专业精神,即使认出赵林午,视线在两人嘴唇奇怪地来回打量,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紧急帮他们处理伤口。
“有家属能来签字陪护吗?”医生边做基础检查边问。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没有,我自己签。”顾宁伊说。
“有,我是他的意定监护人。”赵林午说。
顾宁伊疑惑地盯着虚空,片刻后忽然看向赵林午,一双眼里尽是惊讶。
他和赵林午开始拍戏,有收入来源后,便去做了意定监护公证,只是这东西存在感不高,不像结婚离婚一样有个必须领的证。他们分手时吵得太凶,顾宁伊后来没谈恋爱,也没想过谈恋爱,便一直都没想起这事。
很尴尬。
分手好几年,却突然发现,还有个东西把彼此绑在一起。
不过意定监护可以单方面解除,顾宁伊也没想到……
“你怎么……也没去解除?”他忽视医生的视线,悄声问。
赵林午淡淡瞥了他一眼,却回避了问题,从手机里调出文件给医生,“您可以看证明。”
“你们是……什么关系?”医生点了点头,例行询问道。
“朋友,”赵林午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他父母双亡,不孕不育。”
顾宁伊倒吸了一口气。
似是察觉到顾宁伊的目光,赵林午挑了挑眉:“怎么,我说的不是实话?”
顾宁伊简直要被这人的语言艺术折服。
他血缘上的父母的确早已去世,自己又是同性恋,不出意外就不会有后代。可赵林午这么说,把他户口本上法律意义的爹、妹妹和弟弟置于何处?
不过……顾宁伊翻来覆去地想,生死关头,自己在这世界上能放心托付的,竟然只有赵林午一个人。
“算了,”顾宁伊放弃挣扎,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医生,后面都听他的。”
他们分手了,陌生了,感情淡了,但终究……不会害彼此。
幸好医院没有在意定监护上为难,顾宁伊来来回回做过各种检查,终于被送进手术室。
赵林午倚在墙边松了口气,意识到周围人的视线,才忽然想起他什么遮脸的东西都没戴。
不知道热搜会成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干脆不再遮掩,叫潘兴紧急发公告公关。
半小时后,刘建强从警察局匆匆赶来,“什么情况了?”
“没大问题,心肺复苏做的及时,现在在手术,”赵林午整理好表情起身,拍了拍刘建强的肩膀,“谢谢。”
倘若刘建强不是赵林午派去的人,倘若他真的离开,倘若他没有及时报警,顾宁伊现在状况如何,赵林午连想都不敢想。
“谢我什么啊?我都恨自己又不会游泳又不会做心肺复苏,”刘建强懊恼地用左手揪着头发,“连秦方兴那小子要跑都没拦住。”
“危急关头能辨清利害,不会游泳就没贸然跳江,先报警传讯,后不顾危险帮忙抓凶作证,已经帮了很大的忙。再说,人已经被抓住了,”赵林午拍拍他肩膀,把他按在长椅上,“真的谢谢你。”
“我还要去警局一趟,还要麻烦你看着顾宁伊这边,”赵林午在刘建强耳边低声说,“只是他还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别说漏。”
“好,你放心。”刘建强连连点头。
可他心急得要命,赵林午还没走远,就从反光里看见刘建强站起身,举着石膏手在手术室门口不停地绕圈。
赵林午定了定心。
一到警局,他逮着个警察便说:“我想见秦方兴一面。”
他情绪稳定得像个采访记者,警察确认半天才相信他是受害者的意定监护人,便安排了见面调解。
只是没想到,这个始终微笑、看起来文雅稳重的人,走近秦方兴的一瞬间,抬手便往他脸上重重砸去。
一拳,两拳,三拳……落拳速度极快,打得人措不及防摔在地上哀嚎,鼻血溅了满地。
“诶诶诶!干嘛呢!警察局里还打架?!”警察立刻冲上前,把疯了一样的赵林午按住。
赵林午瞬间松了劲,演出一副懊恼无辜的模样,“抱歉,我朋友还在手术,看见他……实在忍不住。”
秦方兴这会儿倒来了劲,不要命地冲向赵林午,但还没挪半米,就又被警察抓着手铐拽回去。
两人这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凑在一起。
但赵林午来,只是为了揍人泄愤,他向警察深刻检讨过自己的不当行为,便换了律师来沟通。
秦方兴把易闻送进他房间时,他就开始收集证据。
易闻的确未成年,秦方兴身边的人又岂止易闻一个?聚众淫丨乱、强迫未成年,再加故意杀人未遂,这几条凑在一处,足够他进监狱蹲一蹲。
秦方熠会不会救这个弟弟,说不准。
但秦方兴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至于顾宁伊,赵林午简直气得要失去理智。
如果任由他离开的后果,就是今天出现在自己面前冰冷的、失去意识的顾宁伊,那还不如强硬一点,把人绑在身边。
哪怕这会消磨顾宁伊对他的感情,但比起彻底失去这个人,又算什么呢?
孰轻孰重,赵林午一向很会取舍。
顾宁伊术后肺部感染,血压血钾也始终不稳,抢救四五天才从ICU转出去,又半梦半醒地折腾了好几日。
他彻底清醒时,一睁眼便看见了身侧的赵林午。他正坐在桌边,似乎是把工作都带来了病房处理。
见顾宁伊睁眼,赵林午连忙起身按铃叫医生,检查过后又调高床头给他喂水,但……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赵林午……”顾宁伊被声音吓了一跳。
他拍戏被埋在土里时都没这么沙哑。他连忙灌入些水,清了清嗓子,却总觉得肺里卡着东西,气息不顺。
“少说话,你肺部感染还没完全好。”赵林午一杯水喂完,便坐回原处,继续低声处理工作。
顾宁伊怕打扰他,想着等他开完会再开口,可一个会议结束还有下一个,他等得满脸通红,才在赵林午休息时找到契机,“我……想去厕所。”
赵林午闻言摘掉耳机,毫不犹豫地把顾宁伊抱到卫生间,还体贴地帮他脱掉裤子,却也不走,静静等顾宁伊天人交战地解决完,才把他抱回床上,又坐到电脑前。
冷漠得像个会扇他巴掌的护工。
等晚饭送到,顾宁伊才找到话题,结束这段冗长而尴尬的沉默:“你知道我手机在哪吗?”
赵林午熟练地调整好床上桌,淡淡地回:“在水里泡太久,捞上来已经报废了。”
“那……你能不能借我部手机登下账号?或者你帮我跟导演,就是肖望,请个假?”顾宁伊问。
“不用。”赵林午语气果断。
顾宁伊有些惊讶,“你已经请过了?”
“不是,”赵林午推了推眼镜,冷漠地投下一记重弹,“你昏迷这段时间,肖望的片子已经开拍,男主角定了别人。”
顾宁伊大脑一片空白。
他瞬间有些想笑,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一遭,到底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他问。
做意定监护的初衷,只是他俩觉得不会有后代,又都没啥靠谱的亲人……
两个小可怜相互取暖[托腮]
后天见~后天有两更[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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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