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顾宁伊举着《春梦无痕》剧本等开机。
折叠椅瘸了半条腿儿,他偏还要当摇椅来晃,晃得椅子腿颤颤巍巍,下一秒就要散架似的。
但五个小时过去,三者反而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让人觉得,物换星移,天荒地老,片场角落或许仍旧如此,一人一椅一剧本,伴着夏夜蝉鸣,轻轻地晃。
迟到的男主许匆还没个人影,黑眼圈编剧又递来一版飞页,顾宁伊轻声道谢,却突然发觉,耳边嗡嗡叫唤着的,不是夏蝉,而是人。
不知哪儿传来一声“快看热搜!”——几百号人累积的焦灼瞬间爆炸,吓得顾宁伊一把将手中A4纸扔了出去。
导演站在工具箱上,雷厉风行地通知收工,工作人员你追我跑,群演边脱戏装边吃瓜,整个片场炸了锅似的,又翻搅出一股酸臭味儿。
瘸腿儿折叠椅也砰一声罢工,把顾宁伊一屁股扔在了地上。
……
倒霉催的。
顾宁伊实在想把五感都关闭,可惜他不是神仙,只能任由屁股疼得发麻,脑袋熏得发胀,热搜词条串成串似的灌进耳朵。
#许匆当0当1又当3#
#许匆是私生是兄弟是金主是情人#
#许匆背后的老中医#
#许匆睡遍娱乐圈白月光仍是赵林午#
……
许匆音综出道,一部校园剧跻身二线,气质温柔又干净。
可众人心中的青春白月光,私生活竟然如此混乱,形象崩塌实在太大,连粉丝后援会都用上了黑称“葱”,更别提旁人会如何将这根葱千刀万剐。
其实顾宁伊对许匆印象并不算差,只是掉进娱乐圈这染缸,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清清白白?
他叹了口气,等面前人群散开,才把满是鞋印儿的剧本捡回来。
临时助理刘建强这才匆匆跑进片场,他右臂打着石膏,只能用不熟练的左手去扶顾宁伊,“没吓着吧?”
顾宁伊摆摆手,自己站起身,“要么你给我叫叫魂儿?”
见他没事,刘建强放心地开起玩笑:“不敢,这得请过香才敢演。”
“还演什么啊!”男二黄嘉源怒气冲冲地冲回片场,从爆炒葱花的叫骂声中逮出一句立刻开杠,“当初开机烧香他就耍大牌不来,得,这辈子都不用再开机了!”
他骂完甩了甩腿,越过赔不起的摄像机、坐着老前辈的休息椅,往顾宁伊几乎散架的折叠椅上又踹一脚。
简直把欺软怕硬刻在鞋底。
顾宁伊无奈捡起滚到脚边的椅子腿,“黄老师,我这椅子虽然都99成死了,但您干嘛非得送他一程?”
“这剧都要99成死了!谁来送……”顾宁伊今天画的是战损妆,黄嘉源打量半天才想起他是许匆的倒霉侍卫,“谁来送你家主子一程?!”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一旁的周道远抿了口茶,把手机拿远,用食指慢悠悠戳着按键。
“生什么财?不够生气的!”黄嘉源接着关键词继续杠,“本来片酬就低……”
爆炒葱花的后厨忽然响起古筝曲。
顾宁伊捏紧手中的椅子腿,才忍住笑意。
评论罗伯特遇上养生闪电。
“小赵呀,”周道远冲顾宁伊招了招手,“怎么还吵吐血了?快喝点茶补补。”
顾宁伊苦笑着摆摆手,“周老师,我这是化的妆,没事儿。”
开机第一天,周道远错把他认成赵林午,顾宁伊澄清之后,他侍卫、小魏、小施叫了一圈儿,叫得顾宁伊都不忍心再为难七旬老人,只好无奈接受了“小赵”的称呼。
平心而论,他和赵林午的五官无一处相似,气质也天差地别,但不知为何,总有人说他们长相相仿。
去年他有场西装扮相的戏,还被赵林午的狂热粉丝追了两条街。顾宁伊打了套严重人设崩坏的猩猩拳,粉丝才相信,他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霸总。
真不知该说他演技好还是运气差。
……
“小赵啊,”周道远朝房车招呼,助理立刻拎着一大袋养生茶过来,“这戏呢,估计是拍不下去了,以后咱们也没法一块儿喝茶,这点东西你都拿回去。”
“周老师,我真没事儿……”顾宁伊连忙拒绝,“我天天练武呢,身体特好。”
“对喽,身体不好就得一天三顿地喝啊。”周道远也不知真耳背假耳背,直接把茶往顾宁伊手里一放,便扶着助理去了化妆间。
顾宁伊左手椅子腿右手养生茶,站在等着拆妆造的演员中,愣愣地笑起来。
大智若愚啊。
“哎呦喂,大前辈给你送东西,”黄嘉源倒阴渗渗地盯着他,又踩一脚散架折叠椅,“你跟赵林午真没关系?你是他什么人?”
顾宁伊把椅子腿扔到他脚边,淡淡撂下一句:“我是你大爷。”
等开拍等到凌晨三点多,结果许匆塌房,两个月白干,整个片场谁都有气。
顾宁伊今天还是杀青戏,他不想招惹麻烦,却偏偏被最麻烦的黄嘉源捉住。
简直倒霉得没招了。
“你急什么?被我说中了?”黄嘉源抬脚又把椅子腿踹回去,“你俩要没关系,剧组上下干嘛对你这么客气?许匆塌房,你是不是特高兴?”
赵林午,又是赵林午。
就因为周道远天天叫他小赵,不知道谁添油加醋一番,说他跟赵林午是亲戚,一传十,十传百,传到黄嘉源这儿都传成情人了。
但他还真跟赵林午谈过恋爱。
解释不清,他也懒得解释。
顾宁伊把养生茶递给刘建强,捡起椅子腿,轻轻敲在黄嘉源肩膀,“出去别说我有你这个侄子。”
“谁是你侄子?”黄嘉源下意识闪避,结果踩在另一条椅子腿上,脚下一滑——
顾宁伊眼疾手快把他拽回原位,又敲了一棍子,低声说:“别光盯着别人下半身那点事儿,有演技比什么都重要。”
“你就演技好了?”黄嘉源说一半忽然没了声。
顾宁伊科班出身,又在话剧院待过一年半,来演古偶配角几乎是降维打击,跟同样工作少的老戏骨们一块儿飚戏,飚出好几位如周道远般的忘年交。
黄嘉源没话杠,气得眼鼻嘴几个孔一块出气儿,握紧拳头就要往顾宁伊身上砸。
看戏的刘建强这才撂下手机准备帮忙。
顾宁伊却早有预料,借掌中椅子腿为剑,一抬一挑又一拧,只能看见残影的招式一出,黄嘉源迅速倒地,可顾宁伊借着满面伤痕血迹,没什么欺人之势,倒颇有些拼死一搏的气场。
周围传来几声惊叹,骂许匆的声音都小了点儿,还有人举起手机偷偷拍照。
被按在折叠椅尸体边磕头道歉的黄嘉源欲哭无泪。
顾宁伊迅速松手,抬高音量喊给看热闹的群演听,“黄老师没事儿吧?您简直太敬业了,这会儿还要让我示范剑术。”
“你……”黄嘉源还想回击,顾宁伊却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瘸了一只手的助理刘建强刚安顿好养生茶,准备帮倒忙,就看见黄嘉源捂着鼻子冲回了房车。
“怎么回事儿?”刘建强挠了挠头。
“我说他鼻子磕歪了。”顾宁伊叹了口气,给折叠椅收尸。
蹲下去的时候,左膝盖一抽,刺痛感瞬间在脑中炸开,幸好顾宁伊背对刘建强,没被他发现自己抽搐的表情。
刚才站着不动把黄嘉源打趴下,真不是他装,实在是膝盖疼得要命,他根本不想动腿,没办法。
等他收尸完,剧组实习生才敢上前,“顾老师,您可以拆妆造了。”
“行,”顾宁伊悄悄捏了捏膝盖,“刘哥你先回去?”
“我等着你呗,我又没事干。”刘建强说。
“估计要下雨,我怕我屋窗户没关,”顾宁伊把养生茶和尸体都递给他,“我拆完妆造就回去,剧组也有伞,没事儿。”
刘建强拒绝的话全绕在手机屏幕上了,按了半天键盘,才无奈同意:“还真有雨,那我先回去,要实在雨太大,你就蹭个车啊。”
“行。”顾宁伊拍了拍他肩膀,目送他离开。
但人倒霉起来,上香都得断两根。
顾宁伊拆妆造的半个小时里,化妆间损坏了一罐卸妆水、两把椅子、三个头套、四件古装,连场务送来的雨伞都坏了好几把。
等换回短袖短裤洞洞鞋,顾宁伊实在心虚,赶紧把最后一把好伞让给虚弱编剧,趁雨还没落,一深一浅地往回迈步。
可刚走出几百米,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气势汹汹地浇了他一头冷水。
倒霉到家了。
他还没到家呢。
这距离不上不下,无论回剧组还是跑回出租屋,都绝对会湿透,顾宁伊只好冲上跨江大桥避雨。
但大风刮过,仍然有雨滴不时打在身上。
难以忍受的潮湿波及全身,膝盖痛意更甚,顾宁伊忽然很想抽根烟。
皮肤深处冒出的细小刺痛,虽然连膝盖的钝痛都压不过,却能强硬地控制神经。
瘾从细枝末节一路蔓延到大脑皮层。
他靠在桥边,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出干瘪的烟盒。
盒子被摩擦得几乎看不清品牌名。
顾宁伊抽出角落里那最后一根,用牙齿咬住。
烟草味道暂时安抚了敏感的神经。
一种痛被另一种痛掩盖,却并未祛除,只勾得内心愈发焦躁。
顾宁伊拉开腰间的防水袋,让皮肤感受细小凸起的摩擦,犹豫着。
嘴里的烟已经湿透时,他才终于掏出金属感十足的打火机。
顾宁伊摩挲着滑盖上的“午”字,用力在烟上咬出一圈齿痕。
赵林午。
一个很奇特的人。
逼顾宁伊戒烟时,能把他绑在床上一个星期,差点儿催生出另一种瘾,生日礼物偏偏送的是刻着自己名字的打火机。
就为了看他在**中挣扎。
顾宁伊双指夹走那根无法点燃的烟,“咔哒”一声按下开关,却轻轻探出了舌尖,像要舔吻带着主人气息的火焰。
但他只接到冰冷的雨滴。
顾宁伊咂摸了口雨水,淡淡的,带着稀薄的火焰气息。
明明没碰到,但这点若即若离的味道,竟然安抚了焦躁的心。
分手三年,赵林午的模样在脑海中都有些褪色,可身体并没忘记他。
膝盖疼的时候想跟赵林午做。
烟瘾犯的时候想跟赵林午做。
倒霉催的时候想跟赵林午做。
……
冷静点顾宁伊,运气不能通过性传播。
更何况他们分手了。
又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顾宁伊自嘲地笑笑,深吸一口气,重又按起打火机的开关。
咔哒,咔哒,咔哒……
二编留言:
前八章大修,段评评论可能会错位,非常抱歉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
不喜欢新版可取收,也可留评,我发红包补偿给大家orz
————————
25.8.29作话:
开文大吉!!!
祝顾哥赵总七夕快乐呀!!!
这座(鹊)桥上会发生什么呢~
ps.这本和《男朋友总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同世界观,但时间线要早一些,这本开篇是24年8月,看垃圾是25年4月。
我挖这本坑的时间也刚好是24年8月,很奇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