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慈爱地笑了笑,布满老茧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陈辰的头:“好啦好啦,我要去做饭啦。你呢就好好地在床上休息,不要乱动。
啊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啊乖乖。”
陈辰乖巧地点点头:“我叫陈辰,耳东陈,星辰大海的辰。”
“好,我们乖乖的名字真好听!”老人笑呵呵地夸赞道,“老婆子我姓钟,字民安,国泰民安的民安。”
“钟民安?”陈辰歪头重复了一遍。
“对!”钟民安点点头,“以后你就叫我钟婆婆吧,不用太见外,以后你就是我的干孙女了!我以后叫你小辰,好不好啊?”
陈辰见钟民安这样,不由得笑出了声。这笑声稚嫩,却又极富感染力,是陈辰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陈辰没有回到房间养伤,她紧跟着钟民安,像一只遍体鳞伤不愿独行的羔羊。
钟民安失笑:“这么愿意跟着我呢?”
“安全。”陈辰神色认真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钟民安哈哈大笑,走去厢房给陈辰搬了一个小板凳,放置在橱柜旁,便又忙自个的去了。
陈辰坐在木板凳上,小幅度地晃着腿,弄得木板凳吱呀作先响。
钟民安一直在忙碌,陈辰不好插话。她又实在无聊的厉害,只能安安静静地观察周围环境。
陈闻天和陶若鱼的书全都在老屋里带着,不出意外已经被小屁孩拿去当柴火用了。那堆玩具也已经变成了大气污染物,就连父母的衣物都没有留下一点点残渣。
想到这里,陈辰才惊觉她和父母在陈家村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如果无人提及,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她们曾在这里生活。
尤其是至今没有户口的陈辰。没有出生证明,没有户口,没有任何官方材料可以证明她来过这个世界。
陈辰不愿再想这些,抬头看向忙碌的钟民安,问道:“钟婆婆,你为什么不愿意住在村子里啊?”
钟民安思考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村里的那些人,都已经失了良心啦。”
陈辰立马想起了陈家村,那个暗无天日,毒品和艾滋肆虐的,让人见不到希望的陈家村。
她忙不迭地点点头,转而问道:“钟婆婆,你在做什么菜啊?”
“这个啊,这个叫芹菜炒肉丝。”钟民安耐心地回答。
“芹菜是什么味道,好吃吗?”
钟民安没想到陈辰甚至没见过芹菜,面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她笑眯眯地说:“很好吃哦,来,马上就要出锅啦,乖乖小心烫哦。”
“好,那我先拿碗筷吧,碗筷在哪里呀钟婆婆。”
“在那个小柜子里。小辰,你当心着点,你可能够不到,身上又有伤,我来拿吧。”
陈辰摇了摇头:“没事的钟婆婆,这点伤不碍事,我搬个板凳来拿就好。”
钟民安愣了一下,眼里尽是对陈辰的担忧:“这么重的伤怎么能叫没事呢?乖乖你啷个变得哈戳戳的哦。”
话音未落,陈辰已经将自己的板凳搬到柜子前,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板上。
她一脚踩上去,伸长了小手去拿柜子里的搪瓷碗。
钟民安见自己犟不过陈辰,只得站在陈辰后面,双臂环抱住陈辰,担忧她会不会摔倒。
或许是因为小木板凳有些年久失修,陈辰隐约觉得凳子在摇晃。但她并未放在心上,伸手将三个搪瓷碗抱在怀中,准备往下跳。
谁知,板凳竟在这时剧烈晃动了一下。陈辰一下没站稳,身体倾斜失去了重心,向钟民安的怀里倒去。
陈辰怀中的搪瓷碗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啪!哐当!”
“哗啦啦!”
“那个小娃儿跑到哪里去了?赶紧找!把她找出来!钟老太婆的百万资产必须是我们的!”
十八年前,北州市,永乐村。
陈辰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虚假消息,钟民安三天前才刚刚因为疾病去世,永乐村的人就“得知”钟民安将接近一百万的资产留给了陈辰,眼下正在疯狂的寻找陈辰,试图拿到那根本不存在的资产。
陈辰在这两天没少和村里面的人打架。然而钟民安教给她的招式再狠,也抵不过对方是一个壮硕的成年人。体力方面的巨大差异迫使陈辰败了下风。
陈辰不想走,她想留下来守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家。可是她根本没有能力去守护好这个家,她甚至无法保护好自己。
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亦是如此。
陈辰保护不了她生活了几年的家,保护不了死去后还要被咒骂的家人们。她甚至保护不好父母的遗物和婆婆的礼物。
她太弱小了,哪怕钟民安把她毕生所学全部给了陈辰,双拳也难敌四手。
情况逐渐危急,迫不得已下,陈辰只得收拾好行囊,准备开启人生中第二次逃亡。
谁知,还未等她将行李全部收齐,又是一拨人闯入了她的家中。
没办法,她只能躲在不远处的树上,静观其变。
“老二,你是不是搞错了哦,钟老太婆看起哪里像是这么有钱的人,那个妹儿不是也说是假的吗?”
“管他真的假的,来了也不亏!把那个女娃儿抢回去给我儿子做媳妇儿!不从就把她卖了换我儿子的彩礼!”
为首的男人相当蛮横,眼神鄙夷地在屋内扫来扫去,几乎是用鼻孔在看人。他哼出两口气,不满地吼道:“撤退!下午再来一次!我就不信搜不到那堆钱!她一个小女孩,我就不信能扛走那么大一堆钱!”
说罢,男人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将屋内的陈设砸毁一大半,用斧头将门板砍碎,准备背回家当柴火用。
陈辰见人群走远,赶忙从树上下来,冲进房屋里将自己藏在地窖里的行囊找出来,又紧急塞了一点速食。便匆匆忙忙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这一次她学聪明了,临走时她带走了家里破旧的指南针,为她指引方向。
虽说那个指南针已经有些破烂不堪,里面的指针也不知为何有些磕碰。但对于陈辰来说,只要能指引一个大概的方向,那就足够了。
她一路小跑着前进,生怕会被永乐村的人发现并且追上来。
陈辰不想被抓走,她不愿意面对那样的命运。
就算她的未来注定灰暗,她也不想将主动权交由他人。
时间一点点从指缝中流走,原本悬挂在高空的太阳逐渐退下舞台。月亮接替太阳站在剧院中央,将皎洁的月光挥洒在大地上。
夜色正浓,雾气弥漫。
陈辰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远,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一次的迈步都是对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陈辰很想就这么放弃了,她真的累了,没有精力去追逐那宛若幻影的未来生活。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过一段时间的正常生活会这么艰难呢?
她还记得自己从前在书里看见的,别人的人生。
她记得书里面,十岁的小女孩正拿着一个漂亮的玩偶,穿着洋气的,镶有蕾丝边的粉红公主裙。
小女孩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各色各样的装饰,看上去美味可口。
她的家人都围在小女孩的身边,笑容洋溢地拍掌给小女孩唱生日快乐歌。他们肆意地挥洒着彩带与闪粉,欢笑着将奶油抹在对方的脸上。
照片最中心的小女孩端着一小盘生日蛋糕,满足地将勺子上那一小块蛋糕吞入腹中。
陈辰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再回想,她不断在心底重复,自己并不是那么的需要家人的陪伴,自己也能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从前那六年不就是这样的吗?
更何况,像小女孩这样的,已经是经济条件很好的家庭了。自己的家人已经尽力给了自己最好的了。
她极力安抚自己,可名为“悲伤”的情绪还是化作汹涌的海浪,将漂浮在海面上的陈辰吞噬其中。
说到底,陈辰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就算她并不是那么的需要良好的经济条件,她也需要一个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家人。
陈辰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拥有普通人的生活?
她不奢求其他的,她只是希望爱自己的人能永远地陪伴着她,她明明只是希望有一个家。
可是所有的幸福在陈辰这里都像是手心里的雪花,一触即化。
她根本留不住这一切,无论是她的生身父母陈闻天和陶若鱼,还是把她当作亲孙女对待的钟民安。
陈辰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了书中的场景。她突然觉得小女孩的笑容很刺眼,不,是所有人的笑容都很刺眼。
他们的幸福在此刻的陈辰眼中就是最为锋利的尖刀,深深地扎入陈辰的心脏。
血流了满地,可刑罚远远没有结束。所有人都在大笑,每一声笑都转化成了尖锐的铁钉,将陈辰死死地钉在墙壁上。
粗糙的墙面被陈辰抓出一道道划痕,她的指尖血肉模糊,鲜红色的血液随着陈辰的动作被留存在墙面上,又因为氧化变为带有棕色的深红,与周围黑暗的环境融为一体。
她不停地喘息着,肺部的刺痛让她的呼吸极为困难,双眼被重重血丝包裹,像是被滞留在岸上垂死挣扎的鲸鱼。
陈辰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四年前,被陈国强抓去卖掉的那个夜晚。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树林,同样疲惫至极的逃亡。
四年前,陈辰终于从难以度日的地狱逃往向往已久的天堂。四年后,天堂沦为恶人的俱乐部,她再一次回到了令人窒息的林间深处。
陈辰的脚步逐渐缓慢,脚底的刺痛和肌肉的颤抖让她难以继续前行。
就算她经过钟民安四年的锤炼,可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在望不到边际的林中孤身一人穿行了九个小时,陈辰的毅力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的人。
她不敢回头,她不知道永乐村的人会不会发现她的踪迹并且追上来。
她只能向前走,哪怕前路漫无边际,未来不可预知。
身体实在太过疲惫,陈辰双腿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最后的力气爬到了一旁的灌木丛内,拿出背包里的床单盖在自己身上。
可供呼吸的空间被压缩,陈辰的大脑已经因为缺氧而变得迟钝,她只能尽力将空间扩大一点。
将头部暴露在外面实在太过危险,陈辰不知道这一带是否有野兽出没,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藏起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陈辰吃完手中的面包后,很快就沉睡过去了。
这几章其实写得我自己也很心梗……
至今没签约成功更是心梗中的心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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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回忆(四):短暂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