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和狗，都不放手 第10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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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紧张吗？”池知舟偏头问身边的人。

“你得奖我紧张什么，我不紧张。”江稚正在试图把自己这套休闲穿搭临场改得正式一些，忙碌地调整衣摆面积，还有挎包角度，抱怨，“你都不提前说，我这身也太随意了。”

池知舟说：“已经很好看了。”

“你就敷衍我吧。”江稚低着头窸窸窣窣地弄。

池知舟就看着她笑。

他第一次见到江稚时，两个娃娃都还没能熟练掌握人类的语言能力，刚刚踏入幼儿园的门槛，社交能力比较浅薄。

彼时池家生意遭受重创，不得已卖了所有房产，走了朋友的路子买了个家属院小区，老爸整天在外奔波周旋，搬家的时候都鲜少能顾得上。虽然池家的这次破产几年后又挽救了回来，但在旧家属院的那段日子，对池家也好，对江家也罢，都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一朝变故，妈妈顾清宁从云端跌落，还没能及时抽离富太太的身份，住进那个老旧小区，看哪都不顺眼。

邻居阿姨好心来帮忙，还被妈妈呛了几句，那阿姨脾气被引了上来，两人吵到大中午，彼此都有些疲惫，于是暂时搁置恩怨，决定先把饭吃了，就此相安无事地进厨房搞饭。

阿姨家的小丫头一直试图插话，想要炫耀自己的画，奈何妈妈辩得太认真，以至于忽略了女儿。

她不高兴，捧着自己的画坐在小区老榕树下面，含着眼泪又瘪着嘴，瞧着不太能藏得住委屈，也不愿意表现出来，可没办法收住情绪，看上去又倔又难受。

很可爱。

池知舟攥着颗蓝莓流心糖过去，他笨拙地哄：“别哭，糖给你吃。”

谁知这一哄反倒让人哭了起来，小姑娘抽抽搭搭地抢过糖塞进嘴里，含糊道：“你、你再给我一颗，我就不哭了。”

盛夏中午，蝉鸣在槐树影子里碎成金箔，细细碎碎地拼凑起来，变成颁奖台上指引荣誉的那盏射灯。

荣誉光芒之下，现在的池知舟递出糖，包装纸泛着蓝色的光芒。

他说：“这次也是蓝莓流心。”

江稚接下，吃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铺开。

会场之中人声渐起，灯光师调整追光灯的角度，好像有颗零件错了位，导致光线在场内一滑而过，闪得江稚有些恍惚，视线下意识地去寻找池知舟。

他正好也在看她。

目光相牵，江稚的思绪翻涌，猝然回到分手前一天晚上。

陈不人突发恶疾，非要找来一个早几个月的项目让部门整改方案，堪称当代鸡蛋里挑骨头之集大成者。

也是那一次，江稚所有情绪都被顶了上去。挂掉电话后，她脱口而出：“我真的要辞职，我真的会辞职。”

池知舟从后面抱住她问：“要不要去冰岛？”

这句话带着期待，却不大应景。和那天下午碎在客厅的阳光一样，杂尘起起落落，仿佛时间都被拉得很慢，好让人消化这个并不相关的旅游建议。

江稚在池知舟怀中转身，看着他问：“你不劝劝我么？”

她几乎是急切地想要确认自己的情绪能够被理解，而不是顺着气话往下说一个天马行空的计划。

过分轻描淡写，池知舟显得尤其理智，好似这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问题。

江稚只觉得他的反应好奇怪，也没有收获被共情的感觉。

她选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摇着头推开人，“再说吧。”

一整天，江稚处理完工作，又接了公司摄影师的电话，对方询问颜色方案和拍摄对接，江稚随手放开记事本认真写写画画。

池知舟忽而抱住她，抱得很紧，含着她的耳垂，发出水声。

江稚羞得要命，让手机从耳边撤开，不得已开了免提。

“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吃饭吧，”电话那边的摄影师说，“看看你还有喜欢的餐厅吗？”

“具体的……”江稚一边推着人躲闪，一边回答，“再聊吧。”

对面的人笑了笑，“明白，那我等你回消息。”

在身上游走的手越来越用力。

电话一挂，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被抱去床上的。

她跌进织物堆砌的旋涡里，想要往外爬，却被更用力地按回去，她听见自己破碎的呼吸撞到了池知舟胸膛，也听见自己失控地问：“你在干什么？池知舟！”

“不要推开我。”池知舟盖下来的时候，是这样回答的。

江稚瞧见门缝里奶糖的眼睛，慌张地喊池知舟，“你最近怎么总这样，门没关，奶糖会……”

未尽的话都被咬碎，池知舟的鼻尖划过腰窝，呼吸所过之处战栗不止，热源还在不断往下。

他暗哑且凶狠地问：“狗哪有我会舔？我没让你舒服吗？”

汹涌的浪潮裹着冰棱同时到达，又冷又烫，淅淅沥沥地淋湿了满室月色。

待两人稍微平息一些，池知舟嘴唇在她耳边碾过，再次询问：“去冰岛好吗？”

江稚睁着眼看窗外的暗夜，“去了，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直在一起。”池知舟手臂收得更紧，“去极光下面，你是我的，如果太累，不工作也没关系的。”

江稚从这句话里听到了太多东西。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挂上了序列号的物件，无措地听见拍卖锤砸下的声音，她甚至觉得自己活到现在都没有这么疲惫过。

“什么意思？”江稚迷茫地盯着浸在夜色中的房间，“不工作也可以？我不用挣钱？”

“我有钱。”池知舟回答得理所当然，这份笃定刺痛了人。

好像，江稚的工作也好生活也罢，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是通往“你是我的”这个结果的过渡期。她感到说不出的疲惫，在完美情人的臂弯里，她明白了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

“我知道你家有钱。”江稚说，声音紧绷而干涩，“我也知道我家没什么钱。”

也不太有什么地位。

这句话她没说。

可是……

可是。

自卑森冷而潮湿，委屈却已至沸点。

“你怎么不问问我呢？”江稚把这句话说了两遍，眨了眨眼，突然捂住心口，心脏的每一个沟口都坠着苦涩，凝固之后生出刺来，戳得她喘不上气。

“我可以解决的。”池知舟更加用力抱紧他。

不知怎的，江稚感受到某种讽刺的救济，并且不可遏制地为此难受。

她起初只是抽泣，最后大哭起来。

哭声刺进池知舟耳膜，他触电般松开了手，去给江稚擦脸，不过短短几秒，指缝里已经积聚了许多泪水。

江稚抓起靠垫砸他，“滚出去！”

靠垫从池知舟胸口滑落，他愣了片刻，随即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把人抱住。

江稚拼尽全力把他推开，“滚啊！”

分手。

做出这个决定，江稚花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第二天池知舟早上出门很早，于是她先收拾东西。

把最后一件衣服拽出来塞进行李箱，同时也拽出来金属的撞击声。果汁硬糖的铁盒卡砸到踢脚线上，盒盖上还有用修正液画出来的小兔子。

池知舟总是这样，只要带个柜门能拉抽屉出来的地方，就会有他偷偷珍藏的东西。

这份无可遮掩的念旧让江稚缓了很久。

最后，她平息情感的余震，而后把糖盒放回衣柜，拖着行李箱去客厅等人回来，提了分手。

池知舟的反应比她预想中的任何一个模样都要平静。

答应得也很快。

*

那个摄影师池知舟知道，叫林忆。

他能知道这号人，还是因为那天江稚说要回爸妈家吃饭，池知舟下班后想着去给人买喜欢的面包，明早可以搭着新果酱吃。

可是池知舟看见江稚和那个男人在玻璃窗后面，她低头笑着拨动自己碗盘里的菜。

为什么呢？池知舟想了很久，觉得所有疑问都显得困惑而痛苦，但他但还是买了面包回家。

一小时后，密码锁发出滴滴声。

“怎么不开灯？”江稚在玄关换着鞋问。

池知舟靠在沙发上没动，轻声问：“叔叔阿姨还好吗？”

江稚动作一顿，随即回答：“……挺好的。”

“我爱你。”池知舟突然说。

江稚怔然一瞬，先过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今天嘴巴这么甜，我先去洗澡啊，一会看电影。”

她和奶糖玩了会，进了卧室。

水声响起，池知舟原地听了会，沉默着走去浴室前，推门进去……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住着一头困兽，正在用恐惧做食粮，疯长着。

“我爱你”这三个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江稚的手机显示来电人是林忆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池知舟知道嫉妒和揣测都是无用功，知道自己只是在徒劳地进行某种无意义的确认，他都知道。

甚至明白，应该问的，问清楚就好了，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不想听到答案的人，永远是这个世界上不会开口提问的那一个。

那一天，林忆再次来电，池知舟看清了江稚说“明天见”时的表情，也听清了自己的恐惧。

他后知后觉发现一切言行都不够妥当，可为时已晚。

他已经被轰出卧室。

屋子里气氛并不好，奶糖听见了妈妈哭，一会着急地跑去卧室前扒门，一会哼哼唧唧地过来用鼻子拱爸爸的手心。

小狗跟着主人一起失眠。

池知舟对它说：“宝宝睡吧，爸爸会和妈妈好好道歉的。”

第二天池知舟很早就出门，买了江稚最爱的生煎，又去花店挑了一束花。

他觉得，无论如何得把话说开。

推开家门，他看见客厅里静静立着的行李箱。

我要失去她了，他想。

不知怎的，池知舟把花藏在了门外，同时，江稚从卧室绕出来，“聊聊吧？”

池知舟没和她对视，垂眼盖着情绪，沉默着关上门，把早点放去餐桌上，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哑。

“先吃早饭吧，我还有点工作要忙，忙完再说。”他逼着自己正常点。

那天时间过得好快，夕阳把窗帘染成橘红色，再不说天就要黑了。天黑，江稚回去公寓不好收拾。

池知舟没想好怎么把人留下来，看见江稚准备去拿狗绳，于是他说：“奶糖，你不能带走。”

江稚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他，“你要跟我抢？”

她头疼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里绷紧。

池知舟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重复道：“你不能带走，你不能把奶糖带走。”

“我非要带走呢？”江稚努力压着喉咙的哽咽。

“那我会拦住你，”池知舟往前迈了一步，“我力气比你大。”

“你要闹到报警吗？”江稚问他。

池知舟不语。

也是因为他的不回答，江稚感到脑子里那根弦断了。

江稚不知道自己还能用这种语气和池知舟说话，总之，她开口了。

“池知舟，把你衣柜里那盒子丢了吧。”

池知舟倏地睁大眼，“你看到了？”

“看到了，”江稚拖着行李箱路过他，“丢了吧。”

那究竟是什么情绪呢？

江稚形容不上来，很混沌，并非尖锐的疼痛。胸腔里凝着团浸了水的雾气，沉甸甸地坠着，在每一个吞咽的时刻牵着身心体验失重。

行李箱没装多少东西，只是滚轮碾过两人朝夕相处的空间时，需要人花大力气才能往前迈步。

怅然若失。

颁奖台灯光聚集到那个人身上。

嚷嚷人潮里，所有人都望向那个被道贺的、瞩目的、沉稳的设计界新星。

江稚胸前的家属卡映着光，池知舟三个字被照成了暧昧的琥珀色。

嘴里的硬糖化开，果浆流向舌头两端，甜，但也有酸，刺激得江稚微微眯起了眼。

池知舟从领奖台下来，立时就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围了上去，都是业内大能。

池知舟得体地和他们交流，目光扫过江稚所在的方向，朝她招手，用目光询问要不要过去。

江稚在原地摇了摇头，于是池知舟聊完之后就大步过来。

“喏。”她取下家属卡递过去。

这次池知舟没接，说：“就这一张，可以作纪念的。”

江稚直接把卡塞去他西装兜里，塑料壳撑着暗纹布料，看起来有点好笑。

“狗饭的配方。”

池知舟静静地盯着人，忽而低声说：“恭喜都没有一句。”

“恭喜，”江稚偏头避开这道视线，重申道，“配方。”

池知舟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发给你了。”

江稚粗略看了一眼，又问：“我现在去带奶糖走？”

“我没说可以。”池知舟沉声回。

江稚人都走出去两三步了，愣是被这句话扯回来，“那么请问，奶糖不在，我做给谁吃？”

会场里，接连灭掉几个晃眼的顶灯，明暗之间，池知舟眼底攀上执拗，“反正，你不能有别的小狗，奶糖会不高兴。”

江稚舔了舔嘴皮，没搞明白池知舟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她毫无办法地问：“你到底要干嘛？”

池知舟反问：“去吃饭吗？”

江稚提醒他：“我们已经分手了。”

池知舟又问：“泰国火锅好不好？”

“你考虑考虑出国吧，”江稚放弃和他沟通的思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刚才主持人也说了，你们这一行能拿奖的人里，你是比较年轻的那一拨，我看那几位大师都蛮看重你。”

池知舟按亮电梯键，言简意赅：“我不去。”

他头也不回，眼睛垂着，睫毛盖下沮丧的阴影。

江稚不想再劝，也不想再让他今天不高兴。

最后说：“你烦死了。”

池知舟声音很轻：“……那怎么办。”

出了大楼，池知舟回电话给顾清宁。

“妈，我真的和丫丫在一起。”

“别这么叫我。”江稚小声威胁。

“可以吗？”池知舟问她。

“可以什么？”江稚警惕。

池知舟愁着脸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你真的好烦，”江稚小声嘀咕着接过电话，瞪了莫名笑起来的池知舟一眼，甜甜地对着电话那边喊，“顾阿姨。”

“啊？丫丫？哎哟闺女，真是你啊？”顾清宁的声音听起来尤其意外。

江稚难免回想起自己一个小时前还说自己人在家里……

“这不出来散个步遇上了嘛，吃饭我就不去啦，这两天有很重要的事儿，不能见您……因为我要好好做保养，等您周四生日那天，您美得像朵花，我也不能太难看了对吧。”

顾清宁被逗得直笑，池知舟就在旁边一直弯着眼瞧人。

江稚把手机还给他，“拿去，看什么？”

池知舟又问：“真不吃饭？”

“吃，我自己会吃。”江稚回头招招手，“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安静。”

池知舟震惊得像换了个芯一样，愣愣地盯着人，“什么呀？”

前夫都不想做，现在变成亡夫了。

真是场酣畅淋漓的降级。

*

直到江稚坐上车，心里头那股憋闷都没散掉，发消息给周嘉月：宝贝，干嘛呢？

【不瘦到47不改名】：吃饭呢，咋啦？

江稚指头悬在那，半天摁不下去一个字。

【不瘦到47不改名】：如此支支吾吾，你去见池知舟了？

江稚：“……”

【JZ】：没事，就问问你，你吃着吧，遇着不会吃的再问我。

【不瘦到47不改名】：？

分手始终是件私人的事儿，没道理人家是朋友就有义务当听抱怨话的垃圾桶，江稚决定一会回家点杯果茶，挑部电影按摩一下灵魂。

林忆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问她方便现在去工作室看看吗，东西做好了。

这人算是圈内少有的全能摄影师，商拍和个摄都能接，有自己的工作室，也是公司的特聘摄像。

江稚看了看时间，说：“那就午饭之后吧。”

林忆再问：“要一起吗？”

江稚果断拒绝：“不了。”

……

江稚一直瞒着池知舟，她给了林忆一份详细的文案，上面是她记下来和池知舟这些年的回忆地图，每一个记忆地点她都标注了很长一段文案，就是希望林忆能抓准不同地点的感情。

尤记得第一次商量这件事儿的时候，江稚还跟池知舟撒了个谎，真挚地请求林忆拍精细点。

她其实不太有胃口，干脆戳着沙拉直接说：“等他生日给他，兴许那天我还会求婚呢。”

桌对面的林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是女孩子，你求什么婚。”

江稚就笑，不多说，片刻后她发现林忆一直在看窗外。

“怎么了？”她回头去看，瞧着街上就是普通的车流和行人。

林忆笑着摇头，“没事。”

现在，江稚接过那本相册，却没有打开。

林忆抱着手观察她的表情，“看来老板不满意这个包装盒？”

“没有。”江稚把相册收进包里，“我回家慢慢看，谢谢。”

林忆沉默了会，还是开口：“你们分手了？”

江稚整理着背包，闻言抬起脸微笑着说：“这应该不是我和你需要聊的话题。”

这句话已然足够礼貌和体面，达到了拒绝时所有的礼貌标，稍微知道点人情世故，都晓得该识趣地安静。

可是林忆握了握拳，垂下手郑重地说：“可能时机不太对，我想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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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