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百货商城 第6章 第六章：里外面

那是一张单人照片，拍摄地点位于学校的艺术楼外置楼梯。

何韶宜站在台阶上，正在下楼。她穿着学校制服，微卷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虽然向下，但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锐利又自信，简直是睥睨凡尘。

金色的阳光散在她身上，又增添了一丝灵动。

如果不是一模一样的脸，黎楱几乎无法把照片中的人与现实中的何韶宜联系上。

除了单人合照之外，何韶宜还有一张双人合照和一张三人合照。

双人合照里，另一个女生长相清丽，扎着低丸子头，带着不对称耳饰，姿势慵懒随性。两人坐在宿舍沙发上，头靠得很近。

黎楱将照片取下，翻到背面，知晓了女孩的名字——周倩。

三人合照的背景是学校操场。中间的女孩坐得笔直，留着短发、黑框眼睛，加上厚重的齐刘海，在三人中气质并不出尘。眼睛耷拉着，显得有些阴郁。

何韶宜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依旧面无表情。

而周倩则是笑得灿烂，跟短发女孩脸贴脸，还将手比了个“八”字放在中间女孩的嘴巴下方。

黎楱同样在照片背后确认的女孩的身份——胡安安。

黎楱又粗略扫过其他照片，发现都是这三个女孩的照片，大多是三人合照和两两合照，唯独没有童霜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黎楱心里纳闷。

从照片来看，三个人关系是很好的朋友，那童霜语跟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呢？何韶宜说的是两人闹了矛盾，所以童霜语才困住她。而让人死后都无法忘记和释怀，愿意化作厉鬼的矛盾，又发生在学校，黎楱只能想到校园霸凌了。

但根据校规，桐安私立中学对校园霸凌的容忍度几乎为零，一旦有学生举报疑似霸凌事件发生，行政组委会便会派人来调查，证实后，老师会被辞退，参与霸凌的学生也会被开除。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桐安私立中学学费昂贵，入学条件严苛。能够达到这两个条件的家庭都是非富即贵，被霸凌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原本四人是住同一宿舍，何韶宜跟童霜语产生矛盾，另外两人选择了何韶宜，整个207孤立了童霜语，导致童霜语死亡？”黎楱猜测一个比较柔和的方向。

这不能严格认定为校园霸凌，但也不算正常。集体生活中的冷漠也不比直接的暴力好多多少。初中时，黎楱就跟黎凤眠讨论过这个问题。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现在根本不应该帮何韶宜。

想到这里，黎楱有些懊恼。

“太草率了。我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再做决定的。说起来，”黎楱又看向何韶宜那张单人照，“这个人本身就蛮奇怪的。”

何韶宜总是给她一种不协调的感觉，甚至有些诡异，而看了这几张合照之后，她身上的不协调感更重了。

不过此时此地并不适合回顾，黎楱花了几秒钟记住反思要点，开始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就在这时，又传来了咚咚声。黎楱转头，判断声源是从一侧的柜子附近传出来的。

黎楱靠近，那声音又消失了。

“什么东西？”黎楱皱皱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小刀，以防备意外。棒球棍被她顺手放在了童霜语的床位旁。

黎楱举起小刀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另一只手则靠近柜门......

突然，黎楱心里一紧，灯光瞬时熄灭。

咚咚声再次传来，像是隔着玻璃，黎楱转头打开了小型手电，对上可自己脸。

是立柜旁的镜子。但那声音又停了。

黎楱挥了挥手电筒。镜子里的人也同步挥了挥，没有其他异常。

难道是从镜子里传来的？

黎楱靠近全身镜，手电筒的灯光落在镜子里第四个衣柜上，就在这时她感到一股吸力，还没来得及挣扎，整个人向前一跌，像是落到了水中。

水下不是水，而是另一片空间。

整个宿舍被涂成了阴绿色。天花板、墙壁、立柜、沙发、地板，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划痕。那些划痕是沉沉的黑色，像某个悲愤之人的发泄成果。但仔细看，划痕跟房间里的物体像不在一个图层。

黎楱缓了缓神，警惕的看向那面镜子，发现镜子里并未照出自己，而是空荡的小客厅，阳光穿过隔断洒在一侧的沙发靠背上，黎楱推测出时间，是某个下午。

“什么东西？”黎楱将手贴在镜面上，用力一按，只感受到一片冰凉，根本穿不过去。

“难道需要某种契机？”黎楱回想进入镜子前的场景，目光投向一旁的立柜，镜子里面却再次传来了声音。

宿舍的门被打开，一片光线铺撒至地板，接着传来一个女生轻蔑的说话声：“他就是嫉妒你，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他？还是她？难道说的是童霜语？黎楱有些疑惑。

声音的主人走到镜子前，明明神情冷漠，眼睛却挂着一丝笑意——正是周倩。

她微微弯腰，贴近镜子，调整自己不对称的耳饰，继续对身侧的人说：“不用理这种人”

身侧的人带着和周倩相似的不对称耳饰，路过时扫了一眼镜子，然后抱着手臂直直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瞪着眼睛，紧紧蹙着眉，原本锋利俊朗的面容因为生气倒是显出了几分柔和与生机，她看着周倩，恍惚间像是在跟镜子里的黎楱对视。

而此时的黎楱视线也聚焦在她身上，聚焦在七年前的何韶宜身上。

她和周倩坐在正对着镜子的位置，胡安安坐在另一边。

黎楱猜想，镜子外面的场景可能是之前在这个宿舍发生过的事情。

这时。何韶宜不知想起了什么，气愤说道：“我说那个张宪是不是有病啊，莫名其妙说一大通，要不是余景阻止，我真的要揍他了！”

镜子外面的何韶宜与场域里的何韶宜的不同，说话非常抑扬顿挫，仿佛在空中跳了个五线谱，当然是非常生气的五线谱。

周倩伸手摸了摸何韶宜的头，带着笑宽慰道：“他本来就一直嫉妒你，所以今天才回那么说，没必要在意她。”

何韶宜还是很不甘心的样子，抱着手臂，生气的吐槽起来。

黎楱听了一会，才从何韶宜大量的对张姓同学的攻击里，勉强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们三人逛超市的时候，被张宪挑衅，并声称她们霸凌宿舍的新成员——童霜语。

何韶宜当即揪住张宪的领子就要动手，但被班长余景拦住，并告诉她现在动手违反校规，会失去参加物理竞赛的资格，何韶宜表示她的奖牌都要把卧室堆满了，根本不在乎这个竞赛。

于是张宪再次出言嘲讽，但被周倩点出是因为排名一直被何韶宜压住所以在故意激怒她，张宪则表示要嫉妒也是余景嫉妒，毕竟他可一直被叫“余二”，自己只不过是单纯看不惯她们三个小团体搞霸凌孤立那一套罢了。

最终余景指出张宪商场因为作弊而初赛都没过的事情，这才让他闭了嘴，然后何韶宜扔下一句嚣张又刻薄的话，便让周倩硬拉着着离开了。

虽然嘴上没有输，但何韶宜还是很生气。

而此次事件的导火索，恰好是还未出现的第四个人——童霜语。

“我们哪有欺负她啊？她刚转来的时候我们都有主动跟她搭话呀！平时购物也会问她有没有东西需要带的！宿舍的一些公共事务也都有一起协商的。”

何韶宜越说越气，恨不得当场把张宪捞过来再揍一顿。周倩插着话安慰她，还开了几句玩笑。只有胡安安一直沉默不语。

“何韶宜同学，也许就是你平日说话太直白了，伤害到别人了呢？”周倩好笑，“毕竟谁跟人说话时，一句话三感叹号五个不呢？”

何韶宜听完，瞬间皱眉沉默，似乎在认真思索，良久，才不确定地问道：“那我要跟她道歉吗？”

周倩开心地笑了一会，才说道：“我刚才在缓解氛围呢。”

何韶宜又认真感受了一下“氛围”，似乎不太理解周倩的话。

“你太可爱了。”周倩夸赞一句，然后又倾过身体看了看胡安安，又对何韶宜眨眨眼：“没缓解成功。”

“不是有句话吗？叫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我们没有欺负人，就不用那么在意啦，做好自己就行。”周倩语调闲适。

这时，胡安安却轻哼了一声，道：“谁知道是不是她跟别人说了什么呢？不然张宪也不会那么振振有词。”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黎楱边听三人交谈，边在心里给她们做了一个初步画像。

何韶宜看着是那种非常自信，并且有些自我的女生，在专业方面有些傲气，但在情商上比较“白痴”。周倩整体都比较放松悠闲。

而胡安安原本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局促、内敛，甚至有些自卑的女孩。

可此时她说话的神态又打破了黎楱的印象，因为她的嗓音非常低，语调冷酷，语气十分坚定。

黎楱能看到她眼神里的厌烦。

她讨厌童霜语。黎楱几乎确定。

“那等她回来，我问问她。”何韶宜皱眉说道。

“算了吧，不然明天真成我们霸凌了。”胡安安嘲讽地说。

周倩察觉到了她对童霜语的不喜欢，提出对策：“以后少接触就行了。”

胡安安垂下眼，沉默了一会，正想张嘴说些什么，门锁又响了。

她朝门边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朝室内走去：“我去床上躺一会，晚上我还有两节地理课。”

门再次打开，一个活泼甜美的女声出现：“你们回宿舍啦？下周有部新电影，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呀？”

何韶宜微微抬头，看向说话的女生。

黎楱能够想到何韶宜这个样子其实是有些凶的，因为墙壁上那张她和周倩的合照便是自上而下的角度。她虽然是向上看，因为脸部线条清晰、面容俊朗，所以即使往上看人也显得十分有攻击性。

周倩则换了个姿势靠在小沙发上，没有说话，右手支着头，视线头投向地板。

室内一阵沉默。站在门口的女生缓慢走了进步，身影进入镜子。黎楱终于看见了童霜语。

她留着齐肩发，脸型圆润，鼻梁挺翘，额头饱满。头发上带着一个镶嵌着蓝宝石的发卡，此刻挂着尴尬的笑容，看着客厅里的二人。

“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语气忐忑。

何韶宜仍然是那个抱着双臂的姿势，微微扬起头，正想对童霜语说些什么，但被一旁的周倩拉了拉手，脸上表情变为疑惑，转头看向周倩。

周倩终于看向童霜语，给了她一个疏离的笑容：“抱歉啊，我们已经买好票了。换场次也挺麻烦的，等有机会一起看其他电影吧。”

说完，也没等对方回应，伸了个懒腰，夸张地打着哈欠说：“好困，我也要睡了。”然后起身回了卧室。何韶宜脸跟着周倩跑，带着不解，不一会也离开了客厅。

只有童霜语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镜子前，过了一会才低声自语：“不是明天才开票吗？”

童霜语惶惑地放下背包，浑身僵硬地回了卧室。

207又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