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郑奇说完话,沈惊寒在张恒身侧走了两步,伸手碰了碰他的官帽。
“啪!”
沈惊寒长长出了一口气,而后轻轻一巴掌打在张恒的脸上。
不疼,但很响亮。
这一巴掌打得不仅是张恒,更是在场的所有官吏,杀鸡给猴看。
张恒脸色一变,扑通一声就磕头,很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张大人,你挪用部分粮草,以权谋私,本官暂且不与你计较,可你用杂草充好,洗劫本官粮库,意欲何为?”
沈惊寒说着又在粮库里走了一圈,“你是摸准了本官不会检查,这刘老爷的私粮你为何不动?”
张恒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惨白,他低垂着头,否认:“大人冤枉,下官真的不知,下官...下官确实挪用了小部分粮草,可怎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洗劫粮库官粮啊!大人明鉴!”
他是真的不知情,原本只是倒卖粮食想要赚点银子,不敢真的将粮食全部调包。
可此刻洗劫官粮的罪名落在头上,他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沈惊寒挥了挥衣袖。
官粮失窃,此事非同小可。
“大人...下官冤枉....”张恒无可辩驳,他无法解释官粮为何会凭空消失。
即便消失,也是他手底下的人看管不力,与他脱不了干系。
沈惊寒诈过之后,见张恒那副样子也不像装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大概知晓这人的性子。
惯会见风使舵,欺软怕硬,要说有多大胆子那不见得,偷盗官粮这种死罪,倒真不像他会做出来的。
“先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随时候审。”
众人退散开,沈惊寒独自在粮库里走了走,见地上也没有残留的粉末,心中愈发觉得奇怪。
究竟是谁有能力将这么多官粮转移走,且完全不被官署的官兵发现呢?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留下踪迹,可他目前找不见一点痕迹。
太过诡异。
沈惊寒暂时只能往内部人员身上想,如果是张恒或刘老爷作案,那确实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们一人有权,一人有钱,存在合谋的可能性。
他压下这件事,并未向朝廷上报。
关了张恒几日后,沈惊寒提审他,可无论如何问询,他都否认,更别说报出官粮的位置了。
沈惊寒嫌弃地擦了擦手上沾染的水,他将手帕甩在张恒脸上。
“本官记得你儿子年纪尚小。”他淡淡开口。
“大人!大人明鉴....真的不是下官做的...大人,您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调包官粮啊...求您别动我的妻儿,稚子无辜啊大人。”张恒含着血泪吐出这一长段话,眼眶里布满血丝。
沈惊寒沉默片刻,见张恒这副样子,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他当然不会对官员的妻儿动手,刚刚也只是恐吓。
但已经逼迫到这种地步,张恒还是不愿开口,看来真是冤枉。
可他要是无辜的.....
思绪混乱,沈惊寒下令不再对他用刑,喊来郎中为他治伤,暂且将他关起来。
“大人,若再找不出主谋,等京城来人,此事怕是瞒不住。”郑奇面带忧虑。
沈惊寒揉了揉眉心,他将腰间的几块玉佩全部取下,又提笔写了几张欠条。
“你且拿着去向城内的富商换粮,不可动手,能买到多少就买多少,以我个人的名义,不要动用官府的名头。”
“大人....您这样....”
“没有别的法子了,你照做就是。”沈惊寒呵斥一句,郑奇这才转身离开。
不过十日就查出头绪。
郑奇很快锁定了偶尔出没在粥棚附近,且频繁往返于城内外的谢疏影。
“大人,那幕后之人是个女子,倒不像是流民,每隔半日就会往城内走一趟,多在我们官署附近流连,但从未进来过。”
“官署?”沈惊寒捕捉到关键词。
为何经常停留在官署?这不像是巧合。
而官署偏偏就和粮库有联系。
“对,,我还问了守城门的官兵,他们说前些时日有一女子声称来自东洲,名唤谢疏影,是个商人,我已经调查过,东洲并无此人,想来和幕后之人是同一人。”
见沈惊寒面色不好,郑奇接着问:“大人,要抓吗?”
“不,不要打草惊蛇,继续派人盯着她,本官找机会去会会她。”
“那我派人继续盯他,您行动时和我知会一声。”郑奇递给沈惊寒一把匕首,沈惊寒愣了愣。
郑奇见他奇怪,于是松松一笑,“大人留着防身用。”
“嗯,你倒是心细。”沈惊寒收好匕首,塞入腰间束带里。
太阳西垂,等了许久不见人影,沈惊寒打算打道回府,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朝着官署的方向走。
女人身穿着普通衣服,腰间挂着好些东西,只能瞧见一个背影。
怎么这样眼熟?沈惊寒心头一动,这女子的身影,和那日阴差阳错救下的人十分相似。
怎么会是她.....
沈惊寒下意识地躲在老树背后,借树隐去自己的一半身形。
谢疏影轻车熟路地绕到官署后门,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的人影。
她先是闭上眼睛探查了下粮库中的情况,系统给她的答复是粮库内存粮不多,恐怕再偷拿两次就要耗尽。
睁开眼,谢疏影有些苦恼,她要是一下将粮库里的所有粮食都偷掉,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虽然官府不会很快查到她,但难免不会牵连无辜。
不过这次她来并非是为了粮食,而是为了官银。
几日前她潜心与系统沟通,又知晓了不少关于这库房系统的事情,可偷盗的范围有许多,甚至不只局限在平州。
即便是偷,也是做好事,能被隔空取物的,都是见不得光或被沾染了污痕的灰产。
系统地图有显示,官署的银库中有来路不明的银子,均是贪污赃款。
甚至有百姓的救命钱。
谢疏影盗粮食赈灾的事情做得很好,系统认可后就开放了她的银两权限。
有了官银,谢疏影可以从别的州府购置更多粮食用于赈灾,挽救更多百姓的命。
没再犹豫,谢疏影再次闭上双眼,约莫十秒钟,她的脚边已经出现几袋官银。
沈惊寒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她。
见她只是发呆,沈惊寒还以为是自己这边的情报出了问题,毕竟谢疏影看着单纯无害的,不像小偷。
可没过一会儿,又见她实实在在地偷出了官银。
眼看着这离奇事件发生,沈惊寒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不再隐匿身影,光明正大地走过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疏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神色惊恐,却在看清来人之后更加惊讶,“沈公子?”
她看了眼沈惊寒的衣裳,心中的疑惑更甚,“你这一身是.....?”
她记得第一次见沈惊寒时,沈惊寒穿得虽然素净,但单从气质上就能看出是个矜贵之人,绝非像现在这样,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像个普通老百姓。
搞什么?体察民情吗?
沈惊寒表现得比她平淡许多,他审视着面前漂亮的女人,明明之前还是个四处逃命的流民,怎么摇身一变,变成贼了?
他又垂首,瞥了眼地上凭空出现的银袋,可以肯定,之前那些消失的粮食也是谢疏影偷走的。
此人是个惯犯,且很熟练,胆子也大。
但这现象显然已经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像是见鬼了。
他不由得开始怀疑,眼前的女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小姐,你能给我个解释吗?”沈惊寒开口,语气很温和,可落在谢疏影耳中,让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妙,沈惊寒看着怎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刚打算开口,又听沈惊寒说:“你最好实话实说,不要企图骗我,如果你能坦诚相待,我们的对话只会在这里进行。”
谢疏影吞了下口水,她攥起拳头,显然没想到沈惊寒说话如此不客气。
她扬了扬脑袋,装出镇定的模样:“沈公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惊寒听她这样说,冷笑一声,反问:“当真不懂?”
言罢,他踢了踢地上的官银,听到清脆的声响,“你为何偷盗官银与官粮?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谢疏影心头一震,她攥紧衣袖,强硬地对上沈惊寒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
“沈公子,你这是污蔑。”
沈惊寒锁住谢疏影的视线。
半晌,才又开口:“前些日子你盗取本官粮库官粮,本官很好奇,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掉包,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如此巫术?”
沈惊寒只能暂时将这奇异现象归结为巫术。
本官?这沈惊寒竟然有官身?那岂不是也和那群人沆瀣一气吗?
坏了!她这下算是羊入虎口,在劫难逃了。
亏她当时还在心中感谢过沈惊寒,原来是和蛀虫一样的败类。
谢疏影见沈惊寒已经笃定贼人就是自己,她稍稍后退一步,心中在想逃脱的几率有多大,下一秒,她碰到了墙壁。
逃脱几率大概为零。
沈惊寒又逼近一步,周身的气质带着压迫,他蹲下身子,从袋子里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手中把玩,又给谢疏影展示。
“且不说之前,现下你盗取官银,人赃俱获,本官大可直接定你的罪。”沈惊寒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你盗取这些,似乎只是为了赈灾。”
沈惊寒退了几步,给谢疏影一个安全距离。
他并非多么心慈手软之人,只是谢疏影当贼却不为私欲,而是为了救人。
这倒是让他对谢疏影有几分刮目相看,甚至是欣赏。
可欣赏归欣赏,沈惊寒作为朝廷命官,自然无法容忍此等明目张胆的偷盗行为。
偷盗,无论目的如何,性质都十分恶劣。
沈惊寒只能保证暂时不对谢疏影动粗,愿意给她解释的机会。
他再开口,那质问有千斤重:“你,意欲何为,是否该给本官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