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礼已经26岁了,要是没谈过恋爱估计都没人信,无论是外貌还是学识涵养,周嘉礼这种人都特别吃香。而且蒋文的话根本不用细想,从字面意思上就能理解他和周嘉礼确实谈过恋爱,并且谈过四年。
“谈过,”周嘉礼大方地承认了,“他是我初恋。”
“哦。”易烁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吃醋肯定是有的,不开心也是有的,不过他现在好像没什么身份可以吃醋和生气。
周嘉礼把水杯放下,终于看向了易烁,目光是常见的温柔:“我没有跟你说是因为我和蒋文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也并不知道他会来找我。”
“那你还会跟他和好吗?”易烁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接问。
周嘉礼摇摇头,很坚定地说:“不会!”
周嘉礼和蒋文认识是在他刚上大三那年,他为了考研整日都泡在图书馆,室友们说他别读书读傻了,他也只是笑笑。
他还记得那是个夏日,火红的太阳悬挂在天际之中,让人没来由得心情烦闷。他抱着资料从宿舍楼跑到图书馆外面的阴凉处,吐槽了句:“也太热了!”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总是很抢手,周嘉礼的视线环绕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倒数第五排,那个靠窗的位置没人坐,只有杯冰咖啡摆在桌面,还只剩下一半。周嘉礼以为是谁忘记了扔,顺手推到角落里,把资料放在了桌子上开始学习。
刚坐下还没几分钟,旁边的位置被其他人占领了,出于人类本能的好奇,周嘉礼抬眸看过去,哪知对方还朝他挥了挥手。
蒋文嘴角勾起的笑让左边脸颊的酒窝很明显,眼神毫不避讳地落在周嘉礼的身上。
周嘉礼很少见到有人只有一个酒窝,难免多看了几眼,加上对方动作的奇怪,让他忍不住低声迟疑地问:“同学你有事吗?”
蒋文摇摇头,说:“没事,就是你占了我的位置。”
“嗯?”
蒋文指了指那杯咖啡:“我把咖啡放这儿占座,然后去找资料了,结果回来就看到你坐在这儿了。”
周嘉礼登时就红了脸,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以为这杯咖啡是谁忘了扔的。”说着,他就收拾东西站了起来,蒋文却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坐下:“没事,我坐你旁边也行。”
这场乌龙让没有交集的他们对彼此有了浅薄的认识,发现对方和自己同专业却不同班级,以及都要考研时表现出相见恨晚,当天他们就加了联系方式约好下次来图书馆一起学习。
北京的天气炎热,哪怕还没到最热的时候都有很多同学因为种种原因中暑,周嘉礼也没能幸免。在大夏天从宿舍楼跑到图书馆确实要人命,为此周嘉礼在医院里打了三天吊针。
蒋文难得找到效率高的学习搭子,为了革命友谊长存,他决定今天先放下书本,随即去到了医院。
这三天蒋文都在医院,也不带书去,就陪着周嘉礼纯聊天。这个比周嘉礼小几个月的男孩特别有趣,老是说些冷笑话,周嘉礼觉得不好笑却还要配合他,久而久之也能体会到冷笑话的乐趣。
周嘉礼病好后又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当中,他和蒋文会互相给对方批改作业,会一起商讨题目,还会同时望着窗外发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暑假他们分隔两地,却每天晚上打着视频督促对方学习,周嘉礼说这样就能知道对方有没有在暑假偷懒。他们从最开始互道“晚安”,到后来电话整晚都不挂,以至于开学后他们都保持着这个习惯,就连室友都开玩笑说:“要不是蒋文是男的,我真怀疑你们谈恋爱了!”
室友的话一语中的,他们真的谈恋爱了——是在国庆前的一个周末,他们约好去附近的公园看银杏树叶。周嘉礼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感受到空气里的炎热转变为干燥。
秋风萧瑟,银杏叶片片掉落,蒋文在这个晴朗的秋初时节偷亲了周嘉礼!
周嘉礼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即是心脏狂跳,回学校的路上整个人还处于很懵的状态,直到蒋文说:“嘉礼哥,我喜欢你!”
周嘉礼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总之他们从学习搭子的身份转变成了对方的男朋友。
大三下学期周嘉礼出现在了保研名单里,他虽然不用天天再泡在图书馆里了,但总会在空闲时间陪着蒋文去。有时候两个人连书也不好好看,光坐在图书馆看着对方都能傻乐半天,被其他同学提醒了就羞愧地说声“抱歉”,然后在对方的手掌心轻轻地挠。
少年时期的恋爱永远让人铭记于心,也最容易让人做出深刻的承诺,比如蒋文说我不会跟你分手。事实上蒋文确实没提过分手,四年里他们几乎没有吵过架,周嘉礼对他很包容,他也特别听话。
处在长久舒适的关系下会让人下意识地忘记隐患,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隐患大到能让他们分手。
那时候周嘉礼和蒋文研究生快毕业了,他们的导师在医学方面很有地位,发表过很多刊文和研究报告,以及获得过不少奖项。导师的想法肯定是想让他们两个都留在北京,无论是临床还是医学研究,导师都能动用自己的人脉让自己优秀的学生得到最好的资源。
那天导师问蒋文愿不愿意留在北京,边工作边考博,蒋文说肯定愿意,导师又问嘉礼呢,蒋文直接帮周嘉礼回答了,说他肯定也愿意。然而事实上周嘉礼早就打算回竹城了。
李玉霞生了个小病,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周嘉礼请假回去照顾了几天,也是从那时候就想好要回家的。李玉霞不会去北京,他也不能离开李玉霞,所以他和蒋文之间注定会有距离问题。
虽然蒋文替周嘉礼答应了,但导师还是亲自问了周嘉礼:“你要是愿意留在北京的话,我可以给北大口腔医院一封推荐信,让你去实习。”
周嘉礼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谢谢老师,但是我不会留在北京。”
导师惊讶得很:“我上周问蒋文,他还说你们都要留下来。”
周嘉礼不太愿意相信这是蒋文说的,他很不喜欢在这个时间段有人替他做决定,如果导师没有问他的话,把推荐信送到北大口腔医院,那他真的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可就算不信,事实也是如此,蒋文也亲口承认了。
那是周嘉礼第一次对他发火:“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要擅自替我做决定?”
蒋文觉得莫名其妙:“北京可是首都,遍地都是资源,别人想留还留不下来呢。我作为你男朋友,给你选了条最好的路,难道我还做错了?”
“你没错,可我不喜欢这样,”周嘉礼说:“你应该问问我的。”
蒋文只当周嘉礼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好言好语地去哄着他,“我没问你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但该留下还是得留下,我都想......”
周嘉礼后退半步,躲过蒋文来牵他的手,然后打断蒋文的话:“我不会留在北京的。”
“你不留在北京难不成还要回竹城?”蒋文的语气也沉了几分,“竹城那个小地方你回去能干什么?你成绩这么好,老师这么器重你,你不把握好机会反而还来对我发火?”
蒋文说得没错,无论怎样留在北京是最好的选择,说理想点他可以发挥自己远大的抱负,说现实点就是他能赚到很多钱。可是李玉霞需要人照顾,而且就算他回了竹城他也确信自己不会混得很差。
周嘉礼深吸了口气,平复好心情说:“我前段时间跟你说过我妈生病了,她也许能离开我,但我不想。我爸死得早,她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我不想她晚年没有亲生儿子在身边。你觉得我愚孝也好,觉得我蠢也好,我确实不放心离我妈那么远。”
蒋文觉得这不是问题,还在试图劝说:“你可以把阿姨接到北京来啊,到时候咱们在北京买套房就好了。”
周嘉礼摇摇头:“我妈不会来的。”
蒋文不理解:“为什么?”
“不知道。”
蒋文忽然就被气笑了:“所以你拿你前程去赌?”
周嘉礼说:“这不是赌,是我坚信我无论在哪都能做到最好。”
蒋文看着他没说话。周嘉礼这个人确实是有点完美主义,读小学时想要拿班级第一,读初高中想要年纪第一,读大学还要拿最高等的奖学金,读研后项目做不完不睡觉,这样的人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周嘉礼笑了笑,是很平常的那种笑:“刚刚对你发脾气了,抱歉。你知道我的,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所以蒋文,我们分手吧!”
“就因为你不想留在北京?”蒋文嘴角扬起自嘲的笑,那颗酒窝看起来都显得讽刺了许多:“周嘉礼,我真是看不懂你。”
不想留在北京这确实是一个原因,但也还有异地问题。周嘉礼并不觉得他们这次争吵过后能理性地处理好长时间不见面这个问题,蒋文不会理解他,所以他们大概率是会经历日复一日的矛盾,以及到最后的恶语相向。
周嘉礼在和蒋文对峙的时候就在思考,最后决定放弃了!
离开北京那天是导师送他去机场的,导师在华西口腔医院有同门的师弟,就是吴主任。导师给吴主任写了推荐信,让周嘉礼落地后先去找吴主任,周嘉礼答应了。
导师为他做了很多,他再拒绝确实太不应该了,而且李玉霞知道了他不留在北京的决定气得好几天都没跟他说话。
前程确实很重要,周嘉礼这次把握住了,就算李玉霞不来锦城也没关系,至少离得近他也能够放心点,不像竹城到北京有一千五百多公里,从南方跨到了北方。
周嘉礼停顿起来,又抿了口水来缓解嗓子里的干哑,他很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心事了。
桌上的菜谁都没动,还冒着丝丝热气,周嘉礼低头看了看,握着杯子继续说:“分手之后他问我还能不能做朋友,我说可以,毕竟我和他之间也没有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去年春天蒋文来找过我两次,也是跟今天一样突然到访的。”
周嘉礼回忆起在北京的日子,蒋文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令人措手不及,偷亲他也是,表白也是,以及到后面出现在锦城也是。他原以为蒋文是作为朋友来探望自己,没想到蒋文是来复合的。
他能应付所有的突然情况,那也仅仅是在没有其他人介入的情况下,像今天易烁的突然出现就让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实习结束后我没留在华西,进入了现在这家私人口腔医院。”周嘉礼抬头看向易烁:“我没有跟他提过,他大概是从我之前的同事那里得知的。”
易烁安安静静地听完,在周嘉礼喝完杯子里的水时又给他到了半杯。热水滚烫,隔着杯外壁周嘉礼都觉得掌心发热。
“那你还会和他做朋友吗?”易烁小心翼翼地问。
“你介意?”
易烁想说介意,但是总感觉这话说出去显得小气,毕竟周嘉礼和蒋文之间早就过去了。
周嘉礼看着易烁:“我没有办法和他完全不来往,你也知道我们有共同认识的人,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日后都会有接触的,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跟蒋文私下联系。”
曾经的恋人没有到撕破脸皮的地步,而且他们之间还有共同认识的人,要真把对方当仇人,确实不是周嘉礼的性格,也确实不够体面。
“我知道了,”易烁点点头,脸上没有平常那种开朗的笑。他给周嘉礼的碗里夹了菜,说:“吃饭吧。”
这场单方面的对话终止,周嘉礼不确定易烁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和易烁之后的走向。如果没有蒋文的出现,这些话大概会是在某个无聊的午后,易烁叽叽喳喳地问他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他承认之后挑些重点讲完他和蒋文四年的故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周嘉礼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
这顿饭吃得各怀心思,直到上车他们才开启第二轮对话。
易烁没有系安全带,微微侧着身看向周嘉礼,问道:“你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了,我很久都没有想起他了。”
易烁点点头,接下来说的话和今天晚上的所有事情都不相关:“前几天去我家打扫的阿姨说扔了许多过期的东西,她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重新买的,有的话就告诉她。”
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周嘉礼先是一愣,然后顺着他说:“找个时间回家看看吧。”
“嗯,我明天没课。”易烁看向前方。
“那是现在就去看?”周嘉礼迟疑地看着他,“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易烁不吭声,深吸了口气,空气中都是空调的味道,不算好闻:“这里到我家就只有几公里。”
易烁说得很含糊,周嘉礼猜不透是什么意思,干脆直接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去我家坐坐吗?”易烁拽紧的手松开了,吸进去的那口气也吐了出来,“正好你也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重新买的。”
“易烁。”周嘉礼疑惑地喊了声。
易烁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可能觉得很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无端邀请你去他家呢,是不是?但我不是没有理由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愿意的话可以在周末来找我,我们可以看看电影、打打游戏,或者在小区里散散步都行,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我想过很多和你吐露心声的场景,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也许是冲动吧,也许是被刺激到了。蒋文的出现让我明白喜欢上你真的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你那么好,应该没有人不喜欢吧,那你介意不介意多个我呢?”
“这样问也许不太准确,我重新问一下。”易烁看向周嘉礼的眼睛那么炽热,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周嘉礼,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易烁说得很慢,他怕周嘉礼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每个字都斟酌了很久很久。
大概周嘉礼也没想到易烁会说出这番话来,他出神想起刚见到易烁那天,一个皮肤不算白但很好看的人误以为打麻药是打在手臂上,所以把外套脱了下来。那场景确实很滑稽,当时周嘉礼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已经三月初了,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片面地了解一个人。周嘉礼觉得至少易烁每次见到他都是带着笑的,这已经让他很心动了,于是他说:“那现在去你家吗?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