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梦昭昭 第42章 奶奶的离开

昏黄的路灯下，虞梦穿着鹅黄色短袖，手里提着篮子，步子随着奶奶的步伐而慢悠悠，地上两人的影子一摇一晃的，偶尔会交叠在一起，奶奶的笑声，随风荡漾在虞梦耳边，久久不能消散……

第二天早上，虞梦的生物钟迫使她很早就醒来，注视着奶奶一头白多于黑的发，一丝不苟的落在耳边，不像她每晚睡觉，头发都会被她弄成鸡窝。奶奶眼角的皱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细，虞梦用手指小心翼翼的触摸奶奶脸颊，皮肤干燥粗糙。

奶奶被她扰醒，一看时间已经七点了，奶奶赶紧起床，说是要去卖菜，虞梦紧随着奶奶，到了摊位，发现已经被别人占了去，虞梦奶奶上前与那个大爷说些什么，只见大爷往旁边挪了挪点位置，两家挤在一个地方。

虞梦买来几个花卷馍，又从菜篮子里拿出水壶，看着这会儿不忙，她让奶奶先吃，自己先招呼，可能是周末的原因吧，来往的人挺多，本来就不多的菜，很快就卖的差不多了。

千寒娇这个时候出现在她们面前，奶奶开心的拉过她的手，虞梦眉眼带笑的望着她，千寒娇和奶奶招呼寒暄两声，然后沉默一瞬，声音淡淡的说“我母亲和我弟今天吃过午饭就要去市里，明天他要开学报道。”

虞梦看着她不笑时的眼珠，棕色的瞳仁仿佛盛满了枯萎的繁花，她的眼睛就是一个季节，她看出了她的忧伤。

奶奶不知道这件事情，于是她问道“那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千寒娇声音有些低落的说“不知道，她要照顾我弟弟上学，她说有可能两个星期回来一次吧。”

奶奶一想，邀请道“娇娇，你妈妈没回来的时候，你就和梦梦一起到家里来，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虞梦附和的说“这样我也可以监督你好好学习。”

千寒娇忍不住吐槽“哎，你就只知道监督我学习。”

虞梦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继续说“那我还监督你什么？”

千寒娇摇摇头，说“我不跟你说了。”说完帮着虞梦奶奶收拾摊子，奶奶让她晚上来家里，千寒娇拒绝了，她要把家里打扫收拾一下，明天过来。

晚饭时，奶奶说“梦梦，娇娇比你小，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哪里，都要多多照顾她，她一个人，不放心，也不知道她妈妈是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家里。”

虞梦解释道“奶奶，下个星期开始，每个周六下午上完三节课放假，周日下午去学校，不到一天的时间在家，其他时间都在学校，所以她父母才会这么做吧。”

虞梦奶奶听的眉头一皱，稀疏的眉毛挤在一起，让虞梦此刻觉得她奶奶也是挺可爱的。

今晚，奶奶早早就进自己房间睡觉，没有陪虞梦，虞梦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望着窗外的月亮，凄凉孤寂的悬于树顶之上，高高挂在空中。

半掩的窗户，夜风缓缓吹入，些许凉意，让虞梦舒服的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虞梦又一次早早醒来，她没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起身去喊奶奶起床，免得到时候奶奶又睡过头，急匆匆的去卖菜，晚了摊位也会被人占去。

虞梦拉亮灯泡，走到奶奶床边，刚要俯身喊奶奶，吓得她大叫了一声“奶奶。”只见虞梦的奶奶嘴角吐着白沫，头歪在一边。

虞梦赶忙冲出门，去找肖婶，肖婶带着她老公，一路跑着到虞梦奶奶床前，肖婶让她老公杨叔赶紧打120。在救护车来之前，虞梦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遍喊着“奶奶。”或许是一声一声带着哭腔的奶奶，让奶奶有了反应，只是奶奶似乎要说什么，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来，奶奶急得半瞌着的眼睛都流出泪水来。虞梦紧紧抓着奶奶的手，她害怕下一秒奶奶就会不见。

救护车来的算快，下来两个医护人员，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奶奶的情况，这才让虞梦和肖婶给奶奶穿上保暖的衣物，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将奶奶抬上担架，肖婶和虞梦两人跟着进了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医院。

虞梦和肖婶只能在急救门外焦急的等着，虞梦蹲在地上，双手环膝，肩膀时不时颤抖，吓得早已泛白的脸上，挂着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净。

许久之后，医生找家属，虞梦赶忙起身，却腿软一下摔倒在地，她不在乎的快速爬起来，嘴里焦急的询问“我奶奶怎么样？”

肖婶扶着她，医生的话如重锤，砸的她一阵眩晕，再也听不清医生后面说的话了。

重症监护室外，虞梦趴在门上的小窗口看着奶奶静静的躺在里面，现在奶奶的呼吸全靠呼吸机，只要撤了呼吸机，奶奶就会渐渐没有呼吸，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她。

医生说奶奶是突发性脑梗，发病已经很长时间了。虞梦第一次听说这种病，按照医生说的话，发病时间应该在昨晚半夜，可她什么也没有听到，她咬着唇，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自责自己为什么要睡的那么沉，为什么不昨晚和奶奶一起睡。

她抬手一拳头打在自己脑袋上，接着又是一拳，肖婶刚从楼下上来，转角就看见虞梦在不停的打着自己，喉咙里的呜咽声，痛苦的溢出。肖婶走上前，握着她挥舞的手，将她抱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别过脸的肖婶也是双眼通红。

很快虞梦奶奶的事，在村里传开，大家也是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虞梦父亲的联系方式，将这个事告诉了他。

千寒娇气喘吁吁的在医院走廊上一间间的病房里寻找，终于在最后一个拐角走廊上，看到坐在病房外掉漆铁椅子上的虞梦，虞梦的头发乱糟糟的，目光呆滞的望着病房的门。

千寒娇走到她旁边蹲下来，她才有所反应，虞梦缓慢的偏过头，看到是千寒娇，她嘴角向下一弯，泛红的眼睛，瞬间滑落出豆大的泪珠，千寒娇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流泪，忍不住站起来将她揽进怀里。

她今天早上去找虞梦，结果她们都不在家，她想她们可能是在街上卖菜，又去街上找，还是没有她们的身影，便回家了。下午三点，她又准时再次来到虞梦家，约虞梦一起去学校，结果还是没人，她便询问起附近的邻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路背着书包跑进县医院。

千寒娇替虞梦擦掉眼泪，两人站在门口，透过窗户望着里面的奶奶，千寒娇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昨天上午还和奶奶聊天，奶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呢？

三天后，重症监护室内，虞梦跪在奶奶的病床前，握着奶奶的手，红肿的眼睛诉说着对奶奶的不舍。虞梦开口的声音早已嘶哑“奶奶，奶奶，我是梦梦，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不要离开我。”越往后说，声音越颤抖，越难以发出嘶喊的声音，甚至哭着干呕。

千寒娇在一旁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让她顺气，一边流着泪水也喊着奶奶。

虞梦眼睁睁看着奶奶渐渐呼吸微弱，胸口的起伏犹如停止，长长的刺耳声响起，她慌张无措，焦急害怕的带着哭腔嘶吼着“奶奶，奶奶……”想要将奶奶的魂魄从鬼门关喊回来，可是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虞梦知道她的奶奶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

肖婶将两个泪流满面的小姑娘拉向身旁，看着床前周围忙碌的医生护士，她不禁也跟着流起眼泪，朦胧的泪水模糊着眼前的一切，耳边传来一声“肖丫头儿，这几个鸡蛋收着，这两天，自家母鸡刚下的，补补身子，别嫌弃，怀孕身子弱要多补补。”

“肖丫头儿，你看着，缝被子这样缝，又快又好看。”

“肖丫头儿，这刚从地里拔的萝卜，拿回家尝尝新。”

“她肖婶子，我帮你看着孩子，你去忙，正好和梦梦做个伴。”

……

过往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浮现，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说倒下就倒下呢？

2013年9月4号，虞梦奶奶去世了。

虞梦奶奶的遗体是肖婶他们两口子找人用车拉回家的，棺材也已经停在堂屋，家里来了许多的街坊领居，都帮着忙。

当地习俗，去世的人要在家里停棺至少三天，丧事上还要请丧葬唱乐的人闹夜，找法师作法送魂。

虞梦的父亲在去世当天晚上，回来了。虞梦在厨房帮忙烧火，听到有人喊“明伟子回来了。”

她迅速起身，在厨房外看着十分陌生的中年男人，瘦高的男人提着黑色的行李包，身上还斜挂着一个棕色的公文包。只见中年男人，笑着和旁人打招呼，递着烟。

虞梦目光始终盯着这名男子，盯久后，闭了闭眼，使劲甩了甩头，心想“这个让她感到十分陌生的人？真的是她的父亲吗？”看着他的笑她有些恶心，不管他是因何而笑。虞梦眉头紧蹙，神情厌恶的将头转向一旁，不去看他。

大人们觉得虞梦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办丧事她也不懂，里里外外都被他们帮忙打点着，虞梦只好捡了烧热水的活儿，她又夹了一块煤炭塞进炉子，煤炭也是别人给的，厨房里忙活的几个婶婶，是肖婶找来帮忙的，整个屋里屋外都有不少人，大部分都是一个村子的人。

棺材前面桌子上的香火不能断，千寒娇时不时就会过去看看，好及时续上，虞梦听见几个婶婶姨姨说“这个不是你女儿，那个才是。”

她扭头看向门口，她父亲对面站着千寒娇，几个说话的姨啊婶啊，指着她。

虞梦向旁边挪了两步，直视着她的父亲，千寒娇跑到虞梦旁边，与她并肩看着走过来的男人，虞父站在虞梦面前，看了她两眼，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进了厨房。

虞梦紧握的拳头，咬紧的牙关，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松懈，她能够感受到自己很不喜欢他，而他也并不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