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悄然过去,夏天的蝉鸣一日响过一日。大中午的街道上,即使天气炎热,人流依旧不小,男人穿着短袖短裤,女人身着各种裙式,撑着伞。当然也有很少一类人,依旧将自己从上到下裹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不露出一丝皮肤,东环街鼓楼道上的虞梦就是这类人。
虞梦走路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拐过小道,走进宽阔街道旁的一家理发店,她自从回到这里,剪发都找的这家女店主。如今女店主也不再年轻,身材微胖,四十多岁的年纪,染了一头金发,笑声听起来十分爽朗着说“来啦。”
虞梦淡淡“嗯”了一声,女店主没有在乎她的冷淡,继续笑着说“你坐着等一会儿啊,我这快要好了。”
虞梦随意找了一个凳子坐下,目光透过玻璃门落在街道上,来往车子行人不断。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只是十八线贫困小县城,这些年努力脱贫发展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县城比以往扩大不少,高楼起了一栋又一栋,路上的小轿车也越来越多。
曾经窄小的旧街道已经难寻其影子,唯有这家理发店依旧挂着“忘忧”二字。
虞梦面无表情的盯着外面,直到女店主喊她“小虞,来,先洗一下。”虞梦缓缓起身,走进里间,洗头步骤她都知道,坐着等店主将毛巾围好后,她便躺下,等着洗头发。
头发洗好后,店主望着镜子中的虞梦问“还是老样子吗?”
虞梦淡声的说“这次不剪短了,修理一下吧。”
店主看着乌黑柔顺快到腰的长发,有些羡慕的说“其实你这头发很好,不用怎么修理的。”
虞梦声音不大不小的回答“发尖,有的分叉了。”
店主伸手去拿吹风机的时候,望向虞梦平静如水的眼睛,说“先吹个半干,我再看看。”
店内现下只有她们两人,虞梦从来不主动说话交谈,店主与她相反,是个话痨,主动打破沉默的氛围,找话说“小虞,你每次来都要把头发剪掉一些,这次为什么不剪了?”
虞梦知道店主是个爱说话聊天的人,但她不是,所以她只是简单的回了三个字“不想剪。”店主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减少聊天的热情,她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许多,甚至都不需要虞梦回答,忽然,店主问“小虞,你有对象没?”
店内安静下来,好一会儿,就在店主以为她不会回的时候,她微微扬起嘴角,说“有。”
店主见她笑了,立马笑着说“难得看见你笑,想必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虞梦眼眸终于有了波动,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轻声说“不仅仅是喜欢。”
店主听后又好奇的问“对方多大啊?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两个问题,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了,但她还是心口一痛,呼吸一窒,低哑的缓缓吐出几个字“比我小。”她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要真讲起来,她想她会永远也说不完的。
店主看着她有些沉重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比你小?你看起来二十多岁,难道对方......”女店主没有继续说下去,见虞梦默然不语,心中好似明白了,轻轻咳嗽一声,换上了轻松的语气,继续说“年龄太小的话,只要成年了,谈个恋爱,其实也没多大关系的,老话说的好啊——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六,住金屋,那小子以后有福啊。”
虞梦没有接话,沉默的听着店主又自顾自的笑着说了一些她年轻时候谈恋爱的事。
虞梦虽然不爱说话,但并不讨厌听别人讲话。好在店主话虽然多了些,但没有耽误手上的功夫,虞梦站起身,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便掏出手机付了钱。
拉开店门时,虞梦转身望向店主,淡淡一笑,郑重的说“我的爱人,她与我一样,是个女生。”说完,便跨门而出,走进人群中。
马路两边每隔几米种有一棵树,因此这条街道绿树成荫,常常有许多人在此乘凉,歇脚。不过没有椅子,人们大多歇会儿就离开了。
虞梦沿着行人道一直走,拐过几个弯,到了超市,她直奔超市二楼,在牛奶区逛了一圈,买了几瓶酸奶,又去水果区买了芒果,最后买了点菜和排骨,便离开了超市。
虞梦提着袋子的手,十分苍白,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回到家中,她摘下黑色的鸭舌帽,额头冒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打开空调后,她便把买的酸奶与芒果放在冰箱里,又去厨房,将排骨洗净,腌制好,也放进了冰箱里。一切收拾妥当,她将两只形式相同但颜色不同的杯子倒上水,端到了客厅。
虞梦躺在沙发上,打开了手机,放着一首经典老歌——黄义达唱的《那女孩对我说》,伴随着音乐闭眼小憩。
半个小时后,她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她刚刚依旧没有睡着,现在的她只能每晚要么凭借安眠药要么喝上点酒才能勉强入睡,失眠是常态。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转动一下眼珠,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随后起身进浴室,很快里面传出了水声。
洗澡吹干头发后,她便拿着一瓶酸奶与一个芒果,进了另一个房间,直到残阳落下,才出来,眼睛似最后一片霞云。
走进厨房,虞梦开始不紧不慢的做起晚餐,冰冷没有血色的手握着刀柄,表情淡然的一道挨一刀的切着土豆丝,耗时许久,两菜一汤便做好了。
桌上摆着两副碗筷,虞梦将碗里盛点饭,给旁边的碗夹了红烧排骨和一筷子酸辣土豆丝。饭后,她将旁边的碗筷端进她下午待了许久的房间。
她租的这套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房租一年六千,平均到每个月就是500块钱。在一个不小但也不大的县城里,这个房价倒也很合理。
到了晚上十点整,虞梦查看客厅的门是否关好,随后关掉灯,进了她送饭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高高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盒子。
虞梦抱着一本相册,盘腿坐在桌子对面的床上,修长分明的手指在封面印的“时光倒流”四个字上摩挲了一会儿,才缓缓打开。
入目的第一张照片,是初中毕业照,从左边数,第三排第8个是她自己,她旁边的第九个就是她的爱人——千寒娇。虞梦翘起嘴角,忧郁的眼中带着笑意望着照片上的爱人,口中默念着“阿娇”。
记忆随着翻动的相册不断回溯,定格在了两人初次见面的那天。
2010年,秋季开学第一天,虞梦背着奶奶新买的书包,站在校门口,周围喧闹嘈杂,每个学生身边都至少跟着一位大人,起码看了一圈,她没有见到一个与自己一样,独自来学校报名的学生。虞梦整理了一下衣服,抬头挺胸的走进新的校园。
校园里有一栋宏伟的教学楼,就在正前方,教学楼下围着许多人,虞梦正准备过去瞧瞧,忽然,被两个人撞了一下肩膀,向旁边一歪,两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生,一前一后手拉着手,从旁边跑过,后面的女生,回头看着她用英语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被前面的人拽走了。
虞梦用手摸了摸肩膀,有一点点痛,她微微皱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虞梦!”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虞梦回头寻找喊她的人,“在这呢。”嗲嗲的声音再次响起,肩膀被人拍一下,虞梦又转回来,说“肖星星,听你声音,我就知道是你。”
肖星星比她高一点,便搭着虞梦的肩膀,贱贱的笑着说“那当然,我的声音这么好听,这么美妙!当真是天籁。”
虞梦忍不住“啧”了一声,肖星星带着她一边走,一边说“你啧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说完,她自己率先笑出了声。
虞梦推开她搭在肩膀上的手,向前多走了一步。她有些忍不了,别人凑在她耳边笑。
两人很快来到教学楼下,楼下两个黑板上,贴着红纸,最上面写的是班级,班级下面是学生的姓名。
虞梦从第一张红纸开始找,在第三张红纸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见肖星星还在找,便接着往后看,帮肖星星在第九张红纸上找到了名字。
肖星星撇撇嘴,有些不开心的说“我们俩不在一个班,中间还隔了好几个班,什么鬼啊,呜呜……”
虞梦见她手握成小拳头假装揉着眼睛哭泣的模样,有些好笑的说“没事儿,还在一个学校呢。”
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同学,你已经找到了吗?”
肖星星偏头,见到虞梦身后的女生,眼前一亮,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哇!”虞梦见肖星星这副模样,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望,一个扎着高马尾,唇红齿白,皮肤粉嫩,比她高大半个头的女生,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女生眉眼带笑的盯着她,再一次开口说“同学你如果已经找到名字了,可不可以让我到你前面去?”
虞梦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肖星星挤了出来。肖星星指着前面,语气兴奋的说“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女生,好有气质啊,好有精神,好漂亮……嗯,我找不到形容词了,反正第一眼就是让人眼前一亮,十分有好感。”虞梦点点头,十分赞同肖星星的话。
肖星星拍拍她的肩膀,声音依旧娇嫩的说“只是不知道,她会在哪一个班,我现在开始有点期待了。”
虞梦盯着那个女生的后脑勺,觉得是时候该去班级,找老师报名了,于是她说“肖星星,我要去教室了,你也赶紧去教室找桌位吧。”
肖星星松开拉着她胳膊的手,说“行,我先去校门口,找我妈,你先去教室,我到时候再来找你。”
虞梦扬起嘴角,说“好,一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