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见祝见粼一时间支支吾吾,一句完完整整的话都说不明白,水断栩原先还是忍俊不禁,可如今却哑然失笑。
她抬起手,轻轻触及祝见粼的衣袖,权当安抚与赔罪。
“我自是知晓表兄是何样的人,知晓表兄的影子有多正,故,不必解释,我相信表兄的为人,方才是我言语有失,表兄勿要挂怀。”
本意是温言赔罪,可她一字一句道来后,祝见粼面色愈加绯红了,显而易见是不对劲。
“表兄,你可是发热了?我……”
“妹妹,若是再不去山青酒楼,怕遇大公子就算来了亦碰不上,我先下屋顶,随后在下面接着你。”
水断栩本想确认他额头是否为发热,可祝见粼却避开了她的触碰,逃也似的离开了屋顶处。
今日的表兄……倒是异常。
此念头如雨后竹笋般噌噌冒出后,很快便不再生长,水断栩眼下并未有空闲工夫去揣测他为何异常。
她在屋顶处静候着,其实这荒宅的屋顶并不算高,可以说是又破又矮小,她若自己下去亦是不会受多大伤,至多脚崴。
可或许是坐在这屋顶太久了些,水断栩一时间只感腿脚发麻,心中不禁生起疑惑。
祝见粼不是一同陪她坐在这屋顶?怎么不见他腿脚发麻?这便是会武之人?
“待回了国公府,我亦要请教武师,一样可以身强体壮。”
喃喃自语了一会,却不闻祝见粼的唤声,水断栩颤颤巍巍地正要起身一察,底下声音适时而至。
“妹妹,下来吧,我接着你。”
“好。”
祝见粼在原地缓了好一会,直至腿脚处的酸涩渐退些,才开口唤着水断栩。
腿脚岂止发酸发麻?方才他非要逞强,不顾酸麻硬要离开屋顶,将将落地,便传来一阵痛意。
不知是不是心中的酸涩转移到腿脚,他抱膝蹲坐了会,才勉强站定。
祝见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妹妹如今有要事去做,断不能让妹妹等太久了,不可误了要事。
踏在藁秸垛上,他只觉双腿忽而发软,竭力稳住身子站定后,祝见粼便静候着。
“表兄,你当心些。”
已见水断栩的身影,分明只需将她抱下来便可,一如昨日的拥抱,并非难事。
可祝见粼高举着双手,触及到水断栩的衣裳时,双腿的酸麻卷土重来,且来势汹汹,他无法左右自己的气力,只能任由身子失去掌控,二人随着惊呼,往藁秸垛上倒去。
倒下去时,一阵天旋地转,二人在藁秸垛上滚动了一圈才停下。
若祝见粼倒下去是无力的,那他如今,便是瞠目结舌的,何止失去气力?如今他脑袋一片空白,全身上下忽而变得冰冷,只有唇上的温热告知他,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二人方才唇瓣相撞,如今挨着贴合着,密不可分。
偏偏这二人一时间皆失了气力,偏偏这藁秸垛好似个无底洞,水断栩身躯往下陷,这个吻被迫加深。
经此一事,水断栩亦是脑袋一时间一片空白,全然忘却了自己还能活动,唇瓣上的温热不断袭来,她几近要窒息了。
心中却陡然生出一念头,这便是……话本子里的……那种事?
除觉得酥酥麻麻,脸庞愈加滚烫外,倒无其他怪异之处,不过……心中那连成片的野草,好似迎了风雨,愈加生生不息起来。
她如今只能与祝见粼四目相对,眸光相撞间,她余下的意识见到祝见粼的眸光变化,从充斥着茫然,到惊恐,继而见他疾速起身,再度逃也似的远离了藁秸垛。
水断栩费了些气力爬起来,双手轻轻触碰着面颊,还是滚烫的,抬眸望向祝见粼的身影,他似是在……愧疚?或是懊悔?只见祝见粼蜷缩在一角落处,抱膝蹲坐,低低垂下首。
或许……他们眼下皆需要时间来稳住心神,水断栩理解,她暂且未有上前,即便要上前,也得待她的心宁静下来。
如今她的心砰砰作响,吵闹极了,如擂鼓般,乃至更甚,不论她如何再三深息,一时间皆难以复得平静。
风偏偏此时乍起,将水断栩的烦闷,一并吹至祝见粼处。
祝见粼觉得自己该死,罪无可赦,即便到了阴曹地府亦不会得到宽恕。
方才与水断栩唇瓣相触时,他竟有一时的欲念,如若这个吻不停息……
此欲念转瞬即逝,可祝见粼无法置之不理,他一向以为自己是正人君子,甚至自命清高地不与纨绔子弟来往……可他方才的妄念,何谈上是正人君子?
既生妄念,他又将水断栩置于何地?祝见粼自诩尊重她喜欢她,可……如今看来,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他竟想加深这个吻,他竟有过一瞬的贪恋。
水断栩会不会因此心中生惧?会不会因此做噩梦不得安寝?会不会……因此厌恶他,对他避之不及?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水断栩呢?
祝见粼的一片心一瞬之间便坍塌殆尽,他谴责着自己,愧疚着,懊悔着……
正当他心中动荡不安时,肩上忽而微微一沉,他转首望去,是水断栩的一只手正搭在自己肩上。
“表兄,时候不早,即刻前往山青酒楼罢,不准能碰到遇大公子。”
“好……好……”
祝见粼见她还愿意同自己说话,且面容上并无惧怕,心中那悬石稍稍放下一些来。
既是未有惧怕,那此事便未有吓着她,如此一来,应是不会留下阴影罢。
二人去往山青酒楼路途中,一路无言,更具体些,便是一人无心闲谈,另一人无心闲谈。
至于各自怀着是哪一片心,水断栩面容显现的镇定自若,以及祝见粼的垂头不语足以凸显谜底,早已写在二人的脸上了。
他们但凡对视一眼,便知一人无心风月,一人深怀愧意,如此此桩事亦可有个了结,可偏偏一人前方只有路,一人眼前只有连绵不绝的青石板。
同样眼前是一望无尽,可却望不见彼此。
水断栩心中思虑着遇大公子一事,耳畔处的嗒嗒声本不绝,她亦未有多加留意,可直至嗒嗒声渐渐消失于耳,她才止住步子察觉异样。
身旁已然无了祝见粼的身影,她回首望去,发觉祝见粼正站在一糖画摊子旁,望得出神。
糖画摊子?
水断栩心怀困惑走至摊子旁,亦是走近了她才瞧见,祝见粼的眼眶早已泛红,显而易见是哭过。
表兄这是……对自己心中有愧?自责自己行为无礼?
除此念头,水断栩想不出旁的可能,总不可能是……他觉得自己损了清誉?
祝见粼不是这般人。
此念头蹦出时,连水断栩皆为之大吃一惊,此念头浑然天成,不加雕琢,就好似河中的鱼儿、天上的鸟儿一样,其存在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水断栩不禁叩问着自己,水断栩啊水断栩,你是何时生出了过多的信任?你难道忘却昔日交付信任的后果呢?一旦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重蹈覆辙。
如若……他不一样呢?如若……他便是可交付信任之人呢?从前是她识人不善,或许苍天有眼,怜惜她水断栩的遭遇,以昔日遭受背叛的痛楚,换一个良人呢?
水断栩再度讶异,此回是不可置信。
她叩问自己,竟生出了不同的声音,心中已然滋生出不该有的念头,难不成……自己真是如此做想?既这不同的声音来自心底,便亦是她自己的真心实意的想法。
可是……何时生出此等妄念?
脑海中有许许多多个和祝见粼的瞬间,她竟一时间无法分辨是何时,是从何起起,她与他之间的回忆,多如繁星了呢?
可水断栩仍是隔岸观火,她眼睁睁地瞧见心中火势愈来愈大,将那连成片的野草一把烧了个干净,风雨亦停息了,心中忽而冒出一道声音,震耳欲聋,正一字一句说道。
“从前这里一片荒芜,而后野草占据其间,不声不响地茂盛着,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里不应再有此等杂乱,是时候该有一片姹紫嫣红,有一片郁郁葱葱之景。”
“既吃了许多苦,便合该知晓苦尽甘来此道理,如若一味固步自封、墨守成规,便成了浸着酸腐味的糟粕,试着允许有花儿存在,才能尝到甘甜。”
“你既不惧生死,足以体现你是具有勇气之辈,那儿女情长又有何惧?这风月比生死更为可怖?祝见粼的一片心,你当真瞧不见半分吗?即便从前你不明了他的举止,今日,你还不明了吗?何人会对视为妹妹之人,生出痴念呢……”
“情意,何尝不是一味甜?这味甜沁人心脾,令人久久不忘,甚至挂念一生,你,不愿尝尝这味甜吗?心中遍处皆是苦涩,当真不愿吗?”
“你且伸出手,若手掌相覆,那便再信一回,若落了空,那便缩回手,错信人非是你的过错,你拿此惩罚自己多年,合该终止了。”
水断栩心中声音渐渐止了,可取而代之是一极大的困惑。
祝见粼,果真将自己视为妹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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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心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