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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娇面 第16章 罗衣相拂

作者:雪是倾山雨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7-06 17:02:28 来源:文学城

回忆携着痛楚,略有酸涩,如裂帛,在心间渐渐化为乌有。

垂下眸,脑海中回忆挥之不去,勾来苦涩。抬起眸,是一家人久别重逢之情景,重逢之喜正洋溢着,正渲染着。

横竖皆是避之不及,皆是无力阻挡。

故,她直视。

“兄长之死亦非我愿,可已无力回天,此飞来横祸,不仅是娘失去了骨肉至亲!我于兄长,一直是心慕手追,如今我既已换上绯袍,此后兄长之愿,便由我替他行。”

水断栩阖眸,此番话压抑在心间许久,终至是厚积薄发。

事到如今,她仍是未翻旧账来一一指责,她自知翻出旧帐,爹娘亦会矢口否认,甚至颠倒黑白,既明知是无用之举,缘何道出再刺痛自己一回。

故,她只就事论事。

脑海中娘的面容凝滞,唇瓣翕张,欲言又止,水断栩直视其双眸,试图从怔然与嗔怒中寻个间隙,看是否能容旁的情愫扎根。

可事实予她当头一棒,讥讽她痴心妄想。

水断栩睁开双眸,娘的身影已然不侵脑海,方才那些言语,不复存在。

她转眸,见玉盘泫然欲泣,抬手轻抚着。

慰藉着玉盘,亦慰藉着自己。

“好了,我可是有要事在身,爹、娘,可还记得妟妟?便是在堇字时,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喏,马车旁身着藕色衣裳的,便是了。”

一家人暂且纵了手,柳父柳母闻言,眸光齐齐落在水断栩身上,连同因负伤正虚弱呢喃的牙婆。

“伯父、伯母。”

水断栩款款上前,同柳父柳母寒暄了几句,继而道明了来意。

柳父柳母闻言面面相觑,纵使水断栩极其诚恳相求。

毕竟万一是逃奴罪奴,私藏可是要论罪的。

柳诗痕许是亦瞧出他们面露难色,遂开口道。

“爹、娘,那牙婆既是伤者,怎可见死不救?便让她寄住在家中一些时日,待她痊愈,如何?眼下正是虚弱时,若是再不救,便晚了!”

“伯父伯母大可宽心,此人身世清白,只我无法将其带回,故来叨扰相求,待此牙婆一痊愈,我即刻登门接人。”

水断栩再度解释着,此一言实属缓了些他们顾虑,柳父眉间沟壑皆浅了些。

再因有柳诗痕相助,柳父柳母终至颔首,牙婆终是得以寄止柳家。

关乎牙婆的疑虑暂且止住,柳父柳母眸光继而落在几人衣裳携着的血迹上。

“声儿,你衣袖处这血迹是?”

“妟妟今日许是因暑气所致,这鼻衄竟沾到我们几人衣裳上,还需清洗一番。”

柳诗痕三言两语将其搪塞了去,继而几人来至宅内。

她先是取来油膏,再端来卵黄液,将二者合为一物,涂抹在水断栩身上沾有血迹处,再取来胡芦菔,将其捣碎成汁拌盐,亦涂抹在玉盘与游乡衣裳血迹处。

“如此,再……”

柳诗痕做完这一切后,变戏法般掏出三个香囊,递与三人手中。

水断栩望着掌中静躺的香囊,香气扑鼻,可掩盖些气味。

方才马车中熏着香,几人身上血腥味已被掩盖不少。

“多谢。”

水断栩指尖摩挲着香囊,低语着,抬眸,落入柳诗痕含笑的双眸。

双眸中,映着她的身影。

“多谢柳姑娘!”

“多谢柳姑娘。”

待血迹褪去,玉盘与游乡亦道谢,二人异口同声。

三人与柳诗痕告别,继而出了柳家,方踏出门槛,忽地廉纤晚雨至,不过几瞬,变成雴霫。

三人根本避之不及,衣裳纷纷淋湿,方才清洗之处亦被雨打湿,倒是白费气力清洗。

驷内,水断栩直直望向被浸湿的鞋履,湿薺薺之感令人心闷。

“娘子,奴婢有一言,在道来前,还望娘子恕罪。”

玉盘倏然出声,许是瞧出了她正愁绪笼罩着。

“无妨,大可直言。”

“娘子,暗格处,有一鞋囊,奴婢在驷内扑地时见到,并未打开瞧瞧里面是何……”

玉盘此一边言语着,彼一边头愈垂愈低,声音亦是如此。

“无碍,不必忧心。”

水断栩从暗格处取出鞋囊,入目是一缂丝弓鞋,青鸾翘头,湖蓝色缎面,绣着金丝。

疑惑之余,她心中稍稍慨叹,此鞋履倒是糟/蹋了,待下车,浸在雨中,沦落成与原先鞋履一样命运。

但,自己所感才是最为重要,与其疼惜一双鞋履,倒不如忧心自己。

穿上后,水断栩惊觉,竟是意外合脚,好似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辘辘声止,玉盘与游乡先行下车,纵使她已言明不必在马车旁候着,二人却置若罔闻,仍旧在雨中不挪步子。

“你们……”

水断栩口中正咕哝着,下车时,却感知不到雴霫,转眸望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持着油纸伞,为自己遮挡着风雨。

“表兄?”

她讶异祝见粼的出现,他缘何途经此处?那游乡入府……

“雨势愈急,表妹还是先回府,有何话,回府再言明亦不迟。”

水断栩闻言,觉得游乡一事过会言说亦可,遂提起衣袂,踏上木凳,不知已露出那抹湖蓝色。

行了几步,雨又至其身,水断栩此一边挡着脑袋却走,彼一边回首望向祝见粼。

只见他耳垂和面颊皆染上诡异的绯红,双眸垂下,直直望向一处,岿然不动,稳稳地持着油纸伞。

“咳咳咳,世子?世子?”

一旁寄思见状,将手中油纸伞递与玉盘,继而行至祝见粼身侧,在耳畔轻唤着。

“世子?世子!”

经寄思黾勉劬劳下,祝见粼终是回过神,他抬眸,晓悟发生何事时,忙不迭将油纸伞朝水断栩方位移了移,继而轻咳几声,开口道。

“方才……方才……无事,快回府罢。”

水断栩见其涨红了脸,遂并未追问,一来她不愿强人所难,二来她心中揣事,祝见粼缘何如此,想来自有道理,自己不愿知晓。

途中,她提及将游乡进府为雇工一事道来。

“表兄,迎叶確为良民,且她是自愿入府,自愿签订契约,绝不会担上蓄奴一事。”

说罢,祝见粼倏然止步,侧过身望向水断栩。

她见状心中忐忑着,却未垂下眸,强装镇定与之对视,候着他启齿。

四目相对间,她好似回到初见时,那时檐铃作响,如雷鼓。

此时心动怦然,竟比那时还响亮。

“既是当武婢,那,她可以保护你吗?”

水断栩闻言,不由一怔,可话还未完。

“若是迎叶姑娘可以护你周全,进府倒是无妨。明日我便去寻赵管家。”

见他轻易应允,水断栩一番措辞竟无处施展,只可止于口,藏于心。

无话时她才惊觉,二人正同在油纸伞下,怪道祝见粼耳垂愈发红了。

水断栩双手交叠着,玉弯隔着布料,与祝见粼衣袖触碰着,竟比雨落青砖声还响。

处于这一小片天地中,仅有他们二人,鼻息喷洒着,心怦然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至见到了“青塘苑”三字。

“表兄,到青塘苑了,今日之事,多谢表兄了。”

“无碍,表妹还是快些回屋,勿要着了风寒。”

守门婆子见状,连忙令粗使女使取来油纸伞,除向二位主子问好外,是一句多余之语不敢说。

粗使女使举着油纸伞,将水断栩身子罩住,继而送至垂花门。

几人皆未留意到,祝见粼执握的手,愈加用力,亦垂下眸,应在回味什么。

回至屋中,待沐浴后,水断栩正用棉布裹着鞋履,继而塞入宣纸。

“如此,再阴干,应是不会……不会有损罢。”

“娘子!此等事交与奴婢便好,何须亲自来?”

正自言自语着,谁料玉盘见此情形,急匆匆行至她眼前,絮絮叨叨始。

“你的手才好了些,断不可令你亲力亲为,好了,该歇息了,记住,明日去将刘嬷嬷唤来。”

好说歹说,才将玉盘赶至耳房。

躺于榻上,水断栩脑海中竟挥之不去那抹湖蓝色,疑惑埋在心间,究竟是何人放置暗格中……

“罢了罢了,左右于我无害无利,待阴干后,我再置于暗格处。”

辗转反侧,试图一瞑不视,却仍是睁开双眸,直望着纱幔低垂。

她又念起今日在油纸伞下时,祝见粼面颊潮红。

“究竟为何……怎能面赤至此?好似桃花面。”

转首,望向窗棂,望到日升月落,望到晨光熹微,望到刘嬷嬷进屋轻唤着。

“娘子……您莫非是一夜未眠?”

刘嬷嬷方近床榻,便见榻上之人睁着双眸,眼底略有乌青。

“只醒得早罢了,刘嬷嬷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水断栩起身坐于榻上,心中疑惑着,刘嬷嬷今日倒是怪异,若非要事,缘何东方欲晓时便来?

“娘子竟不知情?可玉盘分明说,是娘子您寻老奴有要事相商。”

“是我糊涂了,”水断栩方才恍然大悟,原是此事,继而开口道,“关乎采买一事,若需牙婆,我这倒有可荐之人,不知刘嬷嬷可愿一见?”

如她所料般,刘嬷嬷面露难色,推搪着不肯应下。

见刘嬷嬷百般推辞,水断栩撇嘴道:“既如此,我亦不强求,只是……妆奁中无故失了好些首饰,劳烦刘嬷嬷将其寻回,我想,相较起来,刘嬷嬷应是比我更为清楚。”

“竟有此事?娘子宽心,老奴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好予娘子个交代。”

见刘嬷嬷信誓旦旦,义正辞严之态,水断栩起身,走至她眼前。

“是了,予我交代,我瞧着,刘嬷嬷您倒更似青塘苑的主子,既然姨母如今已痊愈,我问安时便提上一句,将这青塘苑交与你,如何?”

“扑通!”

话落,刘嬷嬷当即伏于地,口中不断求情着。

“娘子明鉴!老奴并非此心!娘子自然是老奴的主子,老奴绝无二心,亦无逾矩之心呐!”

水断栩见状,俯下身,抬手理着刘嬷嬷发簪。

她将发簪拔出,端详了一会,随着簪子回至青丝的,是声至。

“那便按我所说,用我所荐的牙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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