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锁蛊 第5章 混战

仓廒内阴凉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特有的霉味与谷糠的粉尘气息。钱如松背着手，在一排排堆积如山的粮袋间踱着方步，时不时伸出他那戴着白玉扳指的肥手，装模作样地抓起一把谷粒，在指尖捻动几下，又或是煞有其事地拍拍鼓胀的粮袋，口中啧啧称赞：

“不错，不错！马老板果然用心，这批粮食色泽饱满，颗粒均匀，皆是上品啊！待本官回禀知府大人，定会为马老板美言几句。”他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影刃，似乎在暗示什么。

影刃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心中却早已不耐。他知道，钱如松根本不在乎这些粮食的品质，他只在乎能从中捞取多少好处。

就在钱如松准备再发表一番“高见”之时，仓廒厚重的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声，夹杂着几声粗鲁的呵斥和辩解。

“怎么回事？”影刃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粮仓重地，平日里除了他们的人和马府的家丁，极少有外人靠近，更遑论如此喧哗。

一名守在门口的幽冥府手下快步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统领，是那个每日来收泔水的车夫，今日不知为何提前来了。他说他家婆娘病重，急着收完泔水去抓药，想早些了事。”

收泔水的车夫？提前来了？

影刃的心头没来由地掠过一丝不安。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通常最是循规蹈矩，今日这般反常，总觉得有些蹊跷。他挥了挥手，沉声道：“派两个人去处理一下，让他按规矩来，莫要在此喧哗，惊扰了钱大人。”

“是！”那名手下领命而去。

影刃转向钱如松，语气依旧平静：“钱大人，此处潮湿阴暗，不如我等先回前厅用茶，待核查完毕，属下再向您详禀？”他想尽快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查验”，将钱如松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钱如松闻言，正中下怀，他本就懒得在这满是灰尘的地方多待，只是碍于面子才多停留片刻。他刚要点头应允，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

“咻——！”

一枚通体乌黑的弩箭，淬着幽蓝的寒光，快如闪电，撕裂昏暗的空气，直奔钱如松的咽喉要害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角度刁钻，时机更是把握得妙到巅毫——恰在影刃刚吩咐完手下，而后分神与钱如松说话的空挡！

钱如松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只觉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竟是直接瘫倒在地，口中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啊——有刺客！”

影刃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弩箭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他腰间的软剑已然出鞘，发出一声龙吟般的轻鸣。银光一闪，软剑如同灵蛇般探出，后发先至，“叮”的一声脆响，精准无误地磕飞了那枚致命的弩箭！

弩箭擦着钱如松的头皮飞过，深深地钉入了后方的木质墙壁，箭羽兀自颤动不休，可见力道之强劲。

“保护大人！”影刃厉声爆喝，身形站在众人之前。他身后的几名幽冥府杀手也瞬间反应过来，呈扇形散开，将瘫软在地的钱如松护在中央，警惕地望向黑暗的角落。

马府的管事和家丁们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有的拔出腰刀胡乱挥舞，有的则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仓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影刃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片黑暗。他知道，能在他眼皮底下射出如此精准狠辣一箭的，绝非等闲之辈。

是调虎离山！那个提前到来的泔水车夫，根本就是个幌子！

他的心中怒火中烧，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人算计，更是因为在幽冥府严密看守之下，竟然还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潜入行刺！这是对幽冥府**裸的挑衅！

“出来！”影刃声音冰寒，软剑斜指，剑尖吞吐着森冷的寒芒。

黑暗中，没有回应。只有那支深深钉入墙壁的弩箭，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疏忽。

“保护钱大人，先退到门口！”影刃当机立断，不再试图引出暗处的敌人。仓房内光线昏暗，地形复杂，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并发动一击，必然对这里的环境有所了解，硬耗下去对自己不利。

他一手持剑护在身前，另一手示意身后的幽冥府杀手护送着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的钱如松向仓房门口缓缓退去。马府的家丁们则如同惊弓之鸟，簇拥在他们周围，紧张地四下张望。

就在影刃的脚即将踏出仓房门槛，以为暂时脱离了暗处敌人的攻击范围，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之际——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机括被触动的声音，突兀地从他们脚下和头顶同时响起！

影刃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暗道不好！

几乎在同一时间，异变再生！

“嗤嗤嗤——”

数道细密的破空声从他们头顶的房梁暗处传来，数张闪烁着寒光的铁网如同手掌般当头罩下，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几块看似平整的青石板猛地翻转，露出下方一个个深邃的坑洞，坑洞底部，赫然闪烁着锋利尖锐的竹刺和铁蒺藜！

“小心！”影刃厉声爆喝，身形猛地向后一纵，手中软剑疾舞，试图格挡头顶落下的铁网。

然而，这些机关触发得太过突然，角度也太过刁钻，显然是经过精心布置！

“啊！”几名反应不及的马府家丁惨叫着跌入脚下的陷坑，瞬间被尖刺贯穿，鲜血喷涌。

头顶的铁网也已罩落，虽然影刃和几名幽冥府杀手凭借高强的武功勉强避开了要害，或用兵器将铁网挑开少许，但行动空间已然受限，阵型也被彻底打乱。

钱如松更是吓得尖叫一声，一个踉跄，险些也跌入陷坑，幸亏被一名眼疾手快的幽冥府杀手抓住手臂，才狼狈地稳住身形。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之中，一道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几分戏谑的轻笑声，如同黄鹂出谷般，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悠然响起：

“咯咯咯……各位大人，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奴家还没跟您好好打个招呼呢。”

影刃猛地回头，只见仓房门口的光影交界处，一道浅绿色的身影俏然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根翠玉虫笛，正是那个本应在外面制造混乱的“泔水车夫”——碧灵！

此刻的她，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车夫的粗鄙和焦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流转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噙着一抹妖娆的笑意，仿佛眼前这场生死搏杀，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戏剧。

而在她的脚边，赫然躺着两具身着幽冥府服饰的尸体——正是先前被影刃派出去处理“泔水车夫”的那两名杀手！他们的死状极为诡异，一人双目圆睁，面色青紫，显然是中了剧毒；另一人则喉咙处有一个细小的血洞，一击毙命。

碧灵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两名幽冥府的好手！只是她的衣裙上一道殷红的血渍，显示她也不像表面上那般轻松。

“是你！”影刃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眉骨上的疤痕因愤怒而剧烈地跳动着。他终于明白，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他们的连环计！那个所谓的“泔水车夫”是碧灵的伪装，目的是引开他的人手，而真正的杀招，则是由潜伏在仓房内的唐门中人发动！

“正是奴家。”碧灵嫣然一笑，向前走了几步，手中的虫笛轻轻一晃，几只色彩斑斓的小虫从笛孔中飞出，绕着她的指尖飞舞，“本来只想请那两位大哥喝杯茶，谁知他们这么不解风情，奴家只好送他们提前上路了。”

她的语气轻松写意，仿佛只是捏死了两只蚂蚁。

此刻，影刃等人被唐雪预设的机关困在仓房之内，行动受阻，而仓房之外，又有碧灵这个手段诡异的妖女虎视眈眈。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影刃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今天，他们恐怕是遇上了真正的硬茬子。

他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对策。眼下的局势对他们极为不利，内外受敌，且对方显然早有预谋。必须尽快突围，与外面的手下汇合，再重新组织力量。

“所有人都向我靠拢！保护钱大人，准备突围！”影刃低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狠厉。

就在他们阵型刚刚稳住的刹那，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仓房深处那堆积如山的粮袋后方传来：

“幽冥府的好狗，倒是挺会护主。”

话音未落，一道修长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粮袋的阴影中滑出，手中那具精巧的千机匣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正是唐雪！

她先前射出那一箭后，便利用仓房内的复杂地形和黑暗的掩护，再次变换了位置，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机会。

“是你！”影刃瞳孔一缩，他终于看清了暗处之人的模样，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但那双眼睛却透着毒蛇般的冰冷。

唐雪没有更多的言语，手中的千机匣毫不留情地再次喷射出数道幽蓝的弩箭，角度刁钻，直取幽冥府杀手阵型的薄弱之处。

“叮叮当当！”

幽冥府的杀手们挥舞着兵器格挡，但他们本就在之前的机关中受了惊吓和轻伤，此刻又要注意脚下和头顶可能再次触发的机关，行动大受限制。唐雪的弩箭又快又准，不断有杀手被弩箭擦伤或逼得手忙脚乱。

“咯咯，唐姐姐，可别一个人玩得太开心呀。”碧灵娇笑一声，身形一晃，如同穿花蝴蝶般从门口飘了进来。她并没有直接参与正面的强攻，而是游走在战场的边缘，手中虫笛轻扬，时不时便有几只色彩斑斓的毒虫，或是一缕带着异香的毒粉，悄无声息地袭向那些幽冥府杀手的后方或防御死角。

这些毒虫毒粉虽然未必能立刻致命，却能极大地干扰他们的行动和判断，让他们防不胜防，苦不堪言。

“卑鄙！”一名幽冥府杀手手臂被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墨绿色甲虫咬了一口，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奇痒，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钢刀，怒骂出声。

唐雪和碧灵，一个正面强攻，机关暗器层出不穷，如同疾风骤雨；一个侧翼骚扰，蛊毒之术诡异莫测，如同跗骨之蛆。两人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交流，配合却渐渐显露出一丝莫名的默契。

幽冥府的杀手们本就因先前的机关和碧灵的突袭而折损了两人，此刻在两人的夹击之下，更是捉襟见肘，逐渐落入下风。他们引以为傲的合击之术，在唐雪层出不穷的机关暗器和碧灵神出鬼没的蛊毒骚扰下，根本无法有效地施展开来。

“噗！”又一名幽冥府杀手躲闪不及，被唐雪一记透骨钉射中小腿，惨叫一声，单膝跪地，失去了战斗力。

转眼间，场上还能勉强支撑的幽冥府杀手，只剩下影刃和另外一名实力稍逊的同伴。

影刃心中又惊又怒，他从未想过，自己带领的幽冥府精锐，竟然会被两个年轻女子逼到如此境地。他手中的软剑舞得密不透风，不断格挡着唐雪射来的暗器，同时还要分心提防碧灵那些防不胜防的毒虫。

更让他束手束脚的是，他必须时刻护着身后的钱如松。这个贪生怕死的漕运主事，此刻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在地，只会抱着他的大腿瑟瑟发抖，口中胡乱喊着“饶命”。若非钱如松还有利用价值，影刃真想一剑结果了这个累赘！

因为要分心保护这个“拖油瓶”，影刃的身影也有些狼狈，攻势也远不如之前凌厉。他只能被动地防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倒下或失去战斗力。

但是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只通体漆黑的毒蝎借着粮袋之间的阴影，悄悄爬上了房梁，对准下方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扑下——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足以刺破耳膜的惨叫，让所有人手中的武器停顿了一瞬，转头看去，钱如松的双手正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脸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双眼圆睁，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痛苦。那只漆黑的毒蝎，此刻正用它那闪烁着幽光的尾针，狠狠地蛰在他的颈动脉附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影刃瞬间心如死灰，他知道，这种来自苗疆的剧毒之物，一旦被蛰中要害，若无特制解药，神仙难救！

“解药！快把解药拿出来！”影刃目眦欲裂，威威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焦急和失态。钱如松若是死了，他无法向上面交代！

碧灵却只是掩口轻笑，声音娇媚入骨：“哎呀，这位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惹到了我的小宝贝。这解药嘛……也不是没有，就看大人愿不愿意配合了。”

她轻轻一招手，那只毒蝎仿佛通灵一般，松开了尾针，却依旧盘踞在钱如松的脖颈上，虎视眈眈。

唐雪也停下了手中的攻势，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想到碧灵会用如此直接狠辣的手段控制住钱如松。

局势，在这一瞬间，彻底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