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历1918年10月23日。晴。
布兰森有些无聊地铲了铲土,在第五次发出哀嚎之后,再看向阿克顿的目光又变得幽怨起来。
这已经是布兰森来这里工作的第二天。
但这自然也并非是布兰森自愿的。
毕竟如果布兰森有得选,那他肯定不会给自己没事找事干的。
可偏偏就是阿克顿这臭狐崽子竟然担心他没事干太无聊,特别跟那群学者说他身边有位精通古文字的朋友。
那些学者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信任阿克顿。
而是因为最近本来就因为古文字解读而闹得焦头烂额。
起初他们让德洛群州派个人过来的时候,其实只做了一个要求:
他们悉知德洛群州文盲遍地,所以只希望来这边协助他们工作的人能是一位稍微懂点历史的人。
由于古文字大多数字形字体都与现在的书写方式不一样。
因此即便很多学者常年都在研修,可真到了要让他们开展古文字相关的工作时,他们也还是会因为一些古文字的特殊语法而感到晦涩。
这一点往往是这些学者考古工作进展缓慢的根本原因。
也因此,在德洛群州那边遣派阿克顿来这里之前,那些学者教授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些与古文字相关的基础资料。
他们总归是想要让阿克顿先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再开展工作的——
当然,他们也不会傻到觉得,一个人随便看几天古文字相关的资料,就能够跟着他们一同开展古文字相关研究工作。
他们会做这个决策,也不过是希望让来协助工作的人有点基础,往后协同解读时才不会错得太离谱。
可让他们意外的,便是这次从德洛群州过来的年轻人竟然不只是懂点历史而已。
他还能看得懂古文字。
甚至他做的解读,准确率跟他们这些研究了很久的人差不多高;少些时候,甚至还能纠正一些他们的错误。
这无疑是捡到宝了!
和阿克顿合作工作一天之后,从来没有这般顺利完成过任务的学者们差点就哭了出来。
一位感情比较充沛的教授更是在那天工作结束之后,就拉着阿克顿的手说什么你别回德洛群州那个山旮旯处了,你直接拜入我门下当我的学生吧。
阿克顿自然是拒绝的。
然后他就超漫不经心地对那位教授说,他还有个朋友的事……
那群学者教授一听,竟然还能再来一个帮手,立即就宛如托孤一般紧紧地握住阿克顿的手。
他们对阿克顿说:请你务必要把这位珍贵的朋友带来啊!
——于是,布兰森来了。
要说他真不是自愿来的。
布兰森觉得似乎又对阿克顿有些不公平。
毕竟那天晚上饭后,阿克顿在与他说完这件事之后,他立即就很不爽地把剩下面包人的脑袋给切了下来。
可也就是在他面露恼火的那瞬间,阿克顿的脸上立即就写满了“我好像闯大祸了”的懊恼。
布兰森总归是很难去形容当时他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样的。
总之,布兰森觉得这样的阿克顿实在是可爱至极,可爱到让他有点色令智昏了,昏到手脚都不受控制地就跟着阿克顿到了研究所。
直到布兰森真的开始工作时,布兰森才猛地惊醒——
当时的阿克顿脸上哪里写的是“我好像闯大祸了”的懊恼?他分明是写满了“拿捏”的阴险!
想到这,布兰森看向阿克顿的目光就更幽怨了。
他在心里轻轻地骂了阿克顿好几声,结果远处的阿克顿却又宛如身后长眼了一般,回头就是冲着布兰森一笑。
布兰森被那一笑堵得心跳慢了半拍。
然后那些原本就没吐出声来的骂语,也逐渐融成了一声轻哼。
布兰森故作冷漠地撇开了不语阿克顿对视。
阿克顿也没多做反应,只是转头又继续他的工作。
布兰森目光微侧,在看到阿克顿又继续工作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疑惑地伸手压着自己的胸口——
那个地方热热的。
布兰森思考着。
他始终是无法给出一个相对合适的答案。
关于为什么那颗常年冷漠的机械心会在这时候有了温度。
就好像是因为……
因为今天的太阳比以往更热了一般。
——布兰森是这样想的。
正想着,他又不觉抬头看向天际:
天空上一片云都没有。
真是一个晴朗美好的日子。
这样的天气布兰森觉得自己应该是没少遇到过的。
只不过之前他总是不会去关注这些。
他总是很少去关注天气怎么样的。
毕竟这些对他的影响甚微,最大的影响应该也就是影响他的心情而已。
因为他的体质比一般的哨兵都强,哪怕他受了什么很严重的伤,也基本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愈合。
至于那些感冒之类的,更是小打小闹。
布兰森但凡吃药吃得晚了,那病只怕就已经要好了。
但他现在竟然会开始觉得这样的晴天美好?
布兰森觉得对这种体验感到新奇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布兰森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同时,他的手也不觉轻轻地放在他左耳的那个棱镜耳饰上。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慢慢地就浮现于布兰森的心间——
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吧。
由着这个棱镜耳饰为核心迸发出来的细密糖丝,如同蛛网一般将他包裹在内。
他就像那只被蛛网捕获的猎物,却又不像猎物。
毕竟正常的猎物怎么可能会在被捕食者捕捉到时还不跑呢?
布兰森又漫不经心地铲了铲土。
结果他的脸上就忽然一凉,只一抬头,就对上阿克顿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眸。
布兰森的心跳又漏了半拍。
嘴唇微张,愣是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少将大人什么时候这般词穷过?
也亏得阿克顿是识人眼色的好狗,见布兰森张嘴半天都没蹦出半句话,立即就将手里的冰镇莓果酸奶酪舀了一勺往布兰森的嘴里塞。
得到美食缓冲的布兰森立即就回了神。
看向阿克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许。
“冰过的更好吃。”
布兰森评价道。
“那你更喜欢哪个?”
“这个!”
“嗯,那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阿克顿再又给布兰森喂了一勺之后,又续而道。
明明这句话阿克顿之前也很经常说吧?
布兰森问自己。
可他现在就是莫名其妙地因为这句话,目光又凝在阿克顿的脸上走不开了。
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着一个奇怪的念头——
就如他的所做的梦一般。
阿克顿喜欢他。
现在的行为简直就像是……
布兰森觉得自己又掉坑里了。
怎么就被阿克顿这条坏狗给骗得什么都不剩了?
阿克顿哪里知道布兰森的心理变幻。
他只是感受到了布兰森若有实质的目光,然后又尽是温柔地冲着布兰森一笑。
“真是狡猾。”
布兰森捂着胸口低声嘟囔着。
“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阿克顿却是没听清。
听了阿克顿的话布兰森更是恼羞成怒。
他咬着牙瞪了阿克顿一眼:“我是说我要开工了。”
阿克顿莫名其妙地眨眨眼,也朝布兰森一笑,跟着道:“嗯,我也要开工了。”
那天夜里,远在帝都的格斯收到了来自布兰森四五条标红的信息。
格斯哪里见过布兰森这个阵仗过?于是吓得格斯直接将他祖父放在他身边的护卫队召集过来之后,才堪堪敢点开挚友的标红讯息——
——19:17:我有个朋友,就是他遇到了一个困难。
[ 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
——19:18:我的意思是,他身边有个人特别喜欢他,并且我那位朋友是知道那个人是喜欢他的。就是我的朋友并没有去积极地回应那个人的喜欢。
——19:19:你觉得我那位朋友应该回应那个人的喜欢吗?
——19:21:就,就先不管会不会遇到很困难的阻碍。
——19:22:嗯……毕竟我那朋友感觉两人只要能待在一起就已经好了。
——19:23:呃,就是,就是哪怕结局不尽人意也没关系。
——19:24:就是他,其实现在也挺迷茫的。
格斯看完倒是先莫名其妙笑了几声。
随后他摆手,示意护卫队接触警备。
然后他手头在通讯仪上轻触,噼里啪啦地开始回起布兰森的消息。
布兰森本来就因为阿克顿过于热烈的喜欢有些睡不着呢。
因此在收到格斯的讯息时,立即打挺坐了起来。
「01:33:感觉你那“朋友”是喝粥喝多了把脑子喝成浆糊了。」格斯如是说。
布兰森却是醍醐灌顶。
有道理啊!他这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他非常高兴地给格斯发了句谢谢,还为表真诚地又附上一句“对我的朋友帮助很大”,以及一个装可爱的表情。
格斯其实是很反对布兰森这种不顾他人死活的举动的。
毕竟他在收到之后,真是差点就把隔夜饭都一同吐出来了。
于是他又给布兰森回了句——
「01:36:下回你给我发红标讯息最好是真的有什么大事。」
这怎么就不算大事了?!
布兰森很不爽格斯对这件事的评级。
但是他此刻正因想到如何应对阿克顿喜欢的方式,心情美好得不行。
所以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大手一挥就又发了几个表情去恶心格斯。
屋内的另一张床上,本来早就已经睡着的阿克顿却是让情绪激动的布兰森给吵醒了。
他倒是不像布兰森一般,会因为睡不够而生气。
他还是挺乐意在这时候醒来看看这么活泼的布兰森的。
“明天给你个惊喜。”
阿克顿忽然听到布兰森洋洋得意的声音。
惊喜么?
很期待啊。
阿克顿抿着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明明是睡在两张床上的人,此时都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个憧憬的笑容。
只不过,两个人的憧憬内容却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是在期待对方收到礼物的表情。
有的人却是在期待对方会送自己什么礼物,以及为什么要给自己送礼物。
那一夜的风很温柔。
温柔到天大亮时,阿克顿都没醒来。
他是被布兰森喊醒的。
这无疑是罕见的。
无论是布兰森早起喊醒阿克顿,还是阿克顿起晚被布兰森喊醒,这些都是罕见的。
不过今天布兰森确实也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他在喊醒阿克顿之后,就又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
但是他却又总是会在几回兜转到阿克顿面前时,再满脸神秘地朝阿克顿一笑,看得阿克顿浑身发毛。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研究所那边还有工作,阿克顿必然是要好好待在住所这里看布兰森要搞什么名堂的。
只不过现在……阿克顿遗憾地叹了口气之后就又继续前往研究所工作去了。
虽然前两天布兰森是不情不愿地去了研究所,并且还一直顶着一张满不乐意的脸。
可真当阿克顿把一些工作内容放到布兰森跟前的时候,布兰森还是一边碎碎念一边将那些资料翻译完成。
布兰森总是这样的。
就算嘴上总说着不乐意,可真让他做了,他也绝对不会敷衍了事。
他倒是很认真地将那些文件翻译完成。
只不过耐不住他做得实在是快,快到就好像那些古文字就是他的第一语音一般。
彼时跟阿克顿坐一起做翻译的布兰森,还因为自己的翻译进度快而一直洋洋得意。
他说,这是上帝创造他时,为了让他更加完美而特别给他加入的语言天赋。
阿克顿也不回他,就是低头笑。
这在布兰森看来也就是默认了。
当然,阿克顿也没觉得布兰森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虽然就事实而言,布兰森也确实并不是什么特别完美的存在;可这样能够笑得明媚张扬的布兰森本来就是一种特别美好的存在。
那种感觉就跟沐浴在阳光之下一般。
就像不会有人会一直夸赞着太阳的美好一般,也没有人会一个劲地嫌弃着太阳的不好存在。
因此,阿克顿在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先认同布兰森的观点。
结果布兰森脑回路又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
竟然在阿克顿开口之前,就先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道着什么“也确实,毕竟我本来就是让人造出来的,想要什么基因都可以在制造时候随意加入”。
这话直接真是吓得阿克顿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
有那么一瞬,阿克顿是真的很想昧着良心对布兰森说句“你本来就是很完美的人”之类的。
结果还是在良心的驱使下,阿克顿还是强行将这个念头给按了回去。
可那句话终归是说者无意,听者难受了半天。
不过最后阿克顿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低声对布兰森说道,无论是谁都是让人造出来的吧。
布兰森登时瞪大双眼,差点就没反应过来阿克顿刚刚是给自己开了个什么玩笑。
我们所有人都是基于这个原因被人造出来的。
阿克顿看着布兰森迷茫的眼睛,指了指手头的几张古石碑的相片跟布兰森解释道——为了创造生产力。
阿克顿那句话说完,整片汉兰大陆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对此,布兰森发表了他极为重要的评价——
不好笑。
阿克顿又不是真的就是说出这句话来逗布兰森笑的。
因此就算布兰森觉得这段话不好,其实也没什么用。
只不过现在想起来这回事,阿克顿倒是觉得布兰森的反应挺好笑的。
本来正在收拾那天翻译文稿的阿克顿骤然回神,心间又止不住地好奇着布兰森要给他准备的惊喜是什么。
今天一整天布兰森都不会在。
因为这是昨天,那些学者一边流着激动的眼泪一边特别给超能干的布兰森批了一天假好好休息。
布兰森今天会去做什么?
阿克顿回忆起布兰森原本被自己打乱了的计划。
布兰森大多数的疑惑都是在那根已经烤焦了的鸟哨上。
所以今天大概会趁着时间再去后山上找那位老修士去聊鸟哨的来由历史之类的吧。
不过阿克顿猜错了。
布兰森并没有去后山再找那位老修士了。
虽然这两天的工作对布兰森来说是属于加班。
但这自然也并不只是加班。
那根鸟哨是在银松神庙的地下宫殿挖出来的。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条件不允许,其实布兰森还是更想直接接触神庙记载着一些神话历史的石碑的。
因此,前两天在做一些古文字翻译的时候,布兰森还是能够获取一些有关那根鸟哨的讯息的。
但那也只是“获得了信息”信息而已。
由于相关史料稀缺,哪怕是那些学者教授也很难跟布兰森解释——那块石碑上记载所记载的“死者吟咏镇命歌镇生者命,生灵吹奏安魂曲安亡灵魂”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布兰森不爱看这种记载的原因。
明明只要多写两个字就能说明白的事,非得故作玄虚写得对仗,弄得后人云里雾里。
不够后来好歹在阿克顿的帮助下,布兰森通过几本古籍拼拼凑凑,倒是凑出来了那根骨哨是在祭祀时,由活着的人吹奏给那些即将敬奉自己给神明的人的安魂曲。
不过么,现在那些东西也基本上不那么重要了。
现在布兰森最重要的事情,还当属是要给阿克顿筹备惊喜。
他在阿克顿前往研究所工作时,就特别跑去自己之前驻军的军区基地找了好几块上好的材料。
随后,他就开始在他们住所的地上画了一个很古老的精神安抚阵。
这不是布兰森第一回画这个安抚阵。
但也无论是布兰森第几回画这个安抚阵,他也都不会觉得阵法好画。
他足足画了了五小时有余。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S级哨兵,只怕他早就在两小时前就已经累趴下了。
不过那些辛苦对现在的布兰森来说也没什么。
毕竟现在他只要低头看向自己一下午的杰作,比疲倦先来到的是他为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所感到的满足。
阿克顿很快就要下班了。
布兰森在意识到之后,当即给阿克顿发了讯息,让阿克顿务必准时回家。
黄昏时,阿克顿就披着今日最后的阳光推开了两人住所的房门。
可还没等他开口跟布兰森问好时,他就已经被地上那个巨大的、有点像炼成阵的法阵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布兰森忽而跳到阿克顿的跟前,愤愤喊道:“你竟然迟到了三分钟!”
这样的质问可没有地上的炼成阵有威慑力。
阿克顿倒是还有点闲情跟布兰森开开玩笑的:“需要我准时回来是因为要踩着点用这个法阵给我炼成狐狸吗?”
阿克顿话音刚落,那只狡猾的白狐就直直地扑到布兰森的怀中,又嘤嘤嘤地撒起娇来。
白狐的撒娇讨好总是深得布兰森心的。
就在白狐扑来的那一刻,布兰森就已经得心应手地伸手捏住白狐的爪子,故意惹得白狐撒娇搬地轻蹭。
布兰森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白狐恶魔所蛊惑了一般,劝说了自己半天,愣是没忍住埋头在白狐柔软温暖的肚子上深吸两口。
这样的举动总归是不会让狐狸感到舒服的。
因此狐狸微微侧脸,轻轻地咬在布兰森的指尖上。
布兰森的心又莫名其妙地漏了半拍。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累得不行了,竟然能够透过白狐的眼眸,看到阿克顿同样湿漉漉的眼睛。
——都说精神体的表现都是主人心境的具象化;那么与其说是白狐深得布兰森的心,不如说是……
布兰森觉得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原因,要怪就得怪阿克顿长得太像狐狸了,不然他又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幻视?
布兰森越想越有道理。
甚至开始觉得阿克顿应该本来就是狐狸来的。
所以——
如果真的有将阿克顿炼成狐狸的办法,布兰森倒还是挺乐意尝试的。
毕竟阿克顿的精神体手感就已经好得不行了,本体如果是狐狸,手感到底能多好,布兰森想都不敢想。
“那少爷我还是能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满足你这个怪异要求的。”
已经开始畅想有狐生活的布兰森恍惚间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炼成狐狸?”
“没错!”
布兰森的眼睛瞬间亮了亮:“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我真的能把你炼成狐狸,我就天天把你拴在腰间,带出去跟别人炫耀。”
“是吗?”看着布兰森眼眸闪闪的模样,阿克顿的脸上也逐渐漫上一抹淡笑,“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一下了。”
“不对!”布兰森猛地意识到自己怎么被阿克顿给带偏了,“你先期待点别的?”
“什么别的?”阿克顿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抖了,终于是要等来那个「惊喜」了吗?
“我要给你做精神改造。”
“什么?”
“我要给你做精神改造。”
“你要给我你的精神体?”
“阿克顿!”布兰森故作凶狠地瞪了阿克顿一眼,“你到底听没听清楚。”
听自然是听清楚了。
阿克顿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真是没想到他期待了一天一夜的“惊喜”原来读作“惊吓”。
“其实我没想做精神改造的。”
阿克顿委婉道。
这件事阿克顿确实之前曾经跟布兰森聊起过。
只不过当时阿克顿没做的原因却是很简单的。
毕竟德洛群州无论是科技经济还是教育都远远落后于艾瑞多斯帝国的其他地区。
而从小就在德洛群州长大的阿克顿,自然是没有钱、更没有机会到正规场所去做精神改造的。
但,在这个全世界都是改造哨向的世界里,无论哨向,但凡是需要通过建立军功升职的,就必须先去做个精神改造。
当然,没钱没条件、却又有追求的哨向最终也能选择去黑市做精神改造。
那时候阿克顿身边的朋友也曾经想拉着阿克顿一起去黑市做精神改造的。
但这样的改造总归是危险的,尤其是社会上也屡屡流传着那些在黑市做过精神改造的哨向因为并发症而惨死的消息。
阿克顿自然是不会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去赌的。
就算说出要给他做精神改造的人是布兰森!
——就怪了。
阿克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坐到了那个炼成阵中间的凳子上的。
而现在,布兰森正站在他的身旁,用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老旧机器正在演算着什么。
阿克顿不懂。
可他也不敢动。
他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就像是在受刑一般。
尤其那台老机器是会随着布兰森的操作,唱出一些颇有节奏感的“滋啦滋啦”曲调,这更是让阿克顿感觉到了自己的命应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有点累了。”阿克顿试图柔性劝导,“我感觉我们可以歇会儿之后再来做这样精细的活。”
布兰森嘿嘿一笑,随手抄起一跟看着就像没像是没有消毒过的小刀,随即又像是什么科学怪人一般,在逐步接近阿克顿的时候,又发出几声桀桀桀的笑:“我觉得不用啊。”
“那万一你一不小心把我的精神触须给打成蝴蝶结了怎么办?”
“没那么有少女心。”
阿克顿差点就哭出来了。
布兰森却也不逗他了。
真要做精神改造,用那台老旧机器还不如直接用布兰森的通讯仪。
因为机械心常年的原因,布兰森总是会随身携带一套精密的检测仪。
那套的检测仪是皇太子给他的,布兰森也不知道那时皇太子从哪里搞来的。
格斯说,那套检测仪造价不菲。
毕竟它运算极快,结果极准,几乎是在按下监测的那瞬间,就已经能够实时更新出那个结果来。
当然皇太子在定制的时候,还特别要求要将检测仪的手感做得好些,还必须轻巧便携,然后再连接通讯仪之后,就能够准确地展示出所有检测结果。
因此,布兰森只要用这套就能过给阿克顿做好精神改造。
特别是他还以防万一,特别在地上画好了精神安抚阵,避免自己没有安抚到位而导致阿克顿产生危险。
布兰森在给阿克顿穿戴那套检测仪的时候,又止不住挑逗心情地在阿克顿的耳边笑:“你怎么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
“那你说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啊!”
布兰森坦荡又自信的目光并没有感染到阿克顿。
就光是布兰森自己的体感,那就是阿克顿现在已经是一具好无生气的尸体了。
这可给布兰森看得恼羞成怒了:“多少人求着要少爷做改造还没有呢!少爷我乐意给你改造你就偷着乐吧!”
说完,也不管阿克顿意愿了,直接就看着通讯仪给阿克顿做起了全身检查——
“你的精神触须反应速度慢了0.9秒,也亏得你常年在德洛群州;这要是在战场上,你估计早就因为这个死成渣了。”
说话间,布兰森的手轻轻地点在阿克顿的额间,本该是狂暴的哨兵精神力却是莫名的温柔,竟然像是一只柔软的手一般,轻轻地抚摸着阿克顿的神经。
一直以来精神从未放松过的阿克顿在此刻难得的松懈了几分。
这样的放松让阿克顿不觉有几分走神。
布兰森自然是能感知到的。
于是他立即开口,对阿克顿下命令道:“集中注意力不要走神,你先跟着我的节奏收缩触手。”
布兰森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原本还有几分动摇的阿克顿在此时也几乎是下意识就顺着布兰森的做。
感受到阿克顿的配合,布兰森很是满意。
随即,他又继续对阿克顿道:“你不要着急,你就想象着你上次与联邦敌军交手是是怎么通过你的精神触须穿过敌人的屏障的,你现在就像那时一样,看准时机缠上那个核心。”
“嗯……”
布兰森有些惊讶地看下阿克顿,有些意外阿克顿竟然是下意识地就反过来轻抚他。
“你对你的敌人也这样做?”
“我没有遇到过什么敌人。”
布兰森对上了阿克顿略有些泛红的眼睛,都没反应过来阿克顿怎么突然就红了眼圈。
他还想问阿克顿这是什么情况呢,结果却又因为阿克顿此时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又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另一只原本拿着通讯仪的手就已经自顾自地搭在了阿克顿的脑袋上。
布兰森像是哄孩子一般轻轻地在阿克顿的脑袋上拍了拍,本来还想开口哄两句,结果就看到了阿克顿嘴角抿着的狡猾的笑——
“这你都敢骗我?”布兰森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手到底是没收回的。
毕竟精神触手的改造一旦开始就不能轻易结束,否则受损的还是阿克顿。
阿克顿如同小猫挠人一般,伸手轻轻地抓住布兰森刚刚摸他脑袋的那只手。
“可是你的精神力好温柔,温柔得我就想沉溺其中,不想离开。”
本来还生着气的布兰森登时气就消了。
他的目光微移,又似是不习惯一般对阿克顿道:“那就不要离开。”
阿克顿微微一愣。
那双幽绿的眼眸总是如同森林中的潭水一般,被风吹过只会泛起涟漪,却不会刮起大浪。
两人之间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好他们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其实就算一直没有反应也完全可以。
毕竟这句话并不会改变什么。
就好像,即便在说了那句话之后,两人之间一直维持着桃色的沉寂。
布兰森却也还是用自己的精神力,慢慢地训练着阿克顿的精神触手——直到阿克顿精神触须的反应速度得到显著的提升之后,布兰森的声音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阿克顿听到了。
布兰森说,真棒。
阿克顿长舒口气,伸手压住自己的胸口,才缓慢回道:“那是因为老师教得好。”
布兰森目光闪烁,轻哼了声表示回应。
之后,布兰森又进行了下一步的精神改造。
给阿克顿做的精神改造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是对精神触手的训练,第二个是加固精神防火墙的加固,第三个则是对阿克顿身体数值的微调。
布兰森到底还是对阿克顿赋予厚望的。
毕竟如果没有寄予厚望,布兰森就不会几乎称得上是全方位地给阿克顿做精神改造的。
不过么……
他还是有点私心的。
一切改造都完毕之后,布兰森伸手拍了拍阿克顿的脑袋。
可正当阿克顿抬眼看向布兰森的时候,正巧就叫他看到了布兰森嘴角扬着的那个微妙的笑。
这让阿克顿感觉到很不妙。
于是他顺着布兰森的目光,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脑袋。
随后,他瞪大了双眼——
“你给我安了什么?”
“我把你变成狐狸。”
布兰森回答时,还颇为俏皮地动了动指头,模仿着耳朵的动摇。
阿克顿登时瞪大了眼。
但他的眼里没有惊讶与愤怒,只有片难堪与悲伤。
没过多久,布兰森就听到了阿克顿委屈的控诉:“你怎么给我弄了这个?”
“呃……”布兰森一时语塞,“就,不小心手抖跑出来bug了。”
阿克顿悲伤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后转身奔向镜子:“它会一直留着吗?”
“不会。”布兰森的声音幽幽地从阿克顿的背后传来。
此时的布兰森并没有任何干了坏事的心虚,有的也只是诡计得逞的奸笑。
在发觉身后的布兰森一直在笑之后,阿克顿又因为自己难逃一死而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但与如今心情如同寒冬一般的阿克顿不同,布兰森此刻的心情如同沐浴在暖阳下一般绚烂。
目光一直都聚焦在阿克顿身上的他,哪里会漏看阿克顿头顶上的那对狐耳朵耷拉下来的那瞬间。
这辈子就没受到过这种刺激的布兰森差点就因此一命呜呼。
可阿克顿还是在悲伤。
布兰森嫌弃地摇摇头,明明这还挺可爱的不是?怎么总露出这幅不高兴的表情?
如果是平常人,那布兰森势必会大骂一声“没品味”之后,转身就走。
但阿克顿还是不一样的。
这个还是得哄一下的。
于是布兰森只能无辜地朝阿克顿眨了眨眼,随后,头顶也紧跟着冒出一对猫耳来。
他伸手抓住阿克顿的手,引着阿克顿的手就往自己的头顶上摸。
布兰森是能够感受到的。
阿克顿此刻正的呼吸是乱,而他的目光却也是锁在自己的头顶上的。
“你瞧。”在阿克顿摸上布兰森头顶猫耳的那一瞬间,布兰森开口道,“我这也有bug。”
“你……”阿克顿话语一塞,倒是显得他说话磕磕绊绊的了,“你也有。”
“是啊——”布兰森拉长了语调,似是哭诉一般一边晃着阿克顿的手,一边可怜兮兮地夹着声音道,“所以你能当做是陪陪我吗?”
少年哪里顶得住爱恋对象的撒娇?
几乎就在布兰森晃动他手的那瞬间,他就如同洪水决堤一般,连同最后一条防线也被攻破了。
“好。”阿克顿轻声回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布兰森被他说得微怔,嘴角徐徐又扬起一个笑容。
这一回,布兰森又想不明白,他这个笑容到底是因为阿克顿接受了那对耳朵,还是因为阿克顿说的那句话——抑或是,两者都有。
“——好,你一定要一直陪着我啊。”
……
布兰森醒来时,阿克顿已经将早餐做好了。
昨天下午他们到达帝都之后,布兰森就直接回房睡觉了。
结果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自然醒。
另一头阿克顿早就在布兰森睡醒之前,就已经乖乖地把布兰森昨天在火车上点的早餐做好。
布兰森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招呼着阿克顿快点坐下来吃饭之后,他就直接坐到他的位置上准备开饭。
“我到现在都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直到迪诺斯开口说这句话时,布兰森才意识到原来餐厅里还坐着一个人。
“你自己没有品味,就不要随便抨击别人。”
布兰森一边摇头时,还一边将莓果酸奶酪倒在暴烤面包上——乳白的酪浆裹着暗红的莓果碎,顺着面包焦脆的边缘往下淌,在瓷盘上积成一小滩酸甜的水渍。
迪诺斯的表情变化万千,从最初的嫌弃拧成一团,到最后瞥见那滩水渍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将阿克顿特别给他准备的另一份早餐往旁边推了推,屹然一副不想沾染上布兰森的怪异早餐的模样。
布兰森向来是跟这种人没话说的。
但奈何今天皇太子殿下屈尊降贵的主动来找他,甚至还亲自守在餐厅等他睡醒的皇太子。
归根到底,他还是得适时给迪诺斯卖个好的。否则之后迪诺斯又要让他去做什么怪事,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于是,他在咬下一大口面包后,才含糊不清地问道:“你那么着急地把我从德洛群州叫回来,今天早上还特别一大早地来找我,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吗?总不能是来批判我的早餐品味吧?”
就这样沉默地又一次万更(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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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精神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