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离去的暮辰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昭月。
他想故作潇洒,云淡风轻,言笑晏晏地去一点点帮她撕开真相,尽量减少她的痛苦。可每当看到叶尘那嫌恶中带着愤懑的模样,他心中的痛苦也愈来愈盛。
暮辰真的好想当面质问这个狠心的神:
为什么当初要留下他一人?
又为什么……连让他随她而去的权利都要剥夺?
昭月已碎,星神便不可再出岔子,他只能一个人守着空空荡荡的星海殿,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百疾百痛,就连星神都免不了要大病一场。
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这几次,他自知已失态太多,连拙劣的表演都无法完成。
以昭月的觉察能力,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暮辰越是明白昭月可能知道了什么,就越是不敢去面对她。
当年一个错误的选择,已惩罚了他十年之久。
如今,暮辰再也不敢选了。
回到星海后,见星月轮上的星辰已有些迷失了方向,暮辰只得抛开思绪,指引它们回到自己本该回归的位置上。
但今日的星辰似乎格外躁动不安,荡漾的水波之下是乱序扭曲的激流,璀璨的浪花中翻涌着异样的光,星月轮外,整片海域内的星星都在闪烁。
莫不是昭月的气息让它们开始躁动了?
暮辰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昭月的权柄和神格都没了,单凭如今叶尘的微弱气息,是无法引起如此大规模的星辰异动的。
看来是有新的异变。
恐怕,那位已然察觉到昭月的存在了,得去找白泽商量对策。
匆匆处理完公事,他便要去寻白泽。
眼眸从星海划至岸上时,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在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哟,这位仙友看着面生,为何在星神居所游荡?”
叶尘双手叉腰,一下一下踢着海滩上的零碎贝壳,并没有理会那个中年男人。
“莫不是迷路至此?可需要帮忙?”
叶尘极目远眺,在茫茫晴空之中看到了那抹奔赴而来的星光,她更是觉得晦气。
本是跟着暮辰的,半道上忽然杀出来个鬼鬼祟祟的人,她不过就瞧了一眼,便被这人纠缠至今。
如今那暮辰也发现她了,她应如何给自己圆?
在他的视角里,自己应当是不知道他知晓叶尘就是昭月的。
那烦人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甚至步步逼近:“仙友莫不是来盗取星砂的?”
叶尘:“?”
“今日你我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本君便不向星神告发你了,”话还未说完,他眼中便冒出精明狡猾的光,“仙友将今日所获分我一半,本君保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叶尘悟了。
此人原本是来星海偷星砂的,见她在拨弄星海海水,便以为遇到了同行。
暮辰的星砂可不便宜,那东西一粒都能在市面上卖出天价,那个被她弄碎的星盘便是星砂做的。
这星神的居所附近虽无明显围墙,但星海界压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叶尘倒真未曾想过有人居然能星神眼皮子底下行盗窃之事。
行吧,那便也陪你玩玩。
叶尘假意吝啬起来:“仙友,你这可算敲诈?”
男人弯起眉眼,那双狭长的眼睛仿若要被脸颊的肉挤进去,他又向前一步:“非也非也,各取所需罢了。”
“神君得了好处,我得了安稳?”
那男人见她上道,双手不停在袖中摩挲,已是等不及了:“仙友所言极是。”
叶尘挑眉:“可我若不想给你这好处呢?”
那人露出更大的笑容:“那就有劳仙友下这星海,去陪陪那早死的昭月了。”
说罢,他便挥出一道暗芒,直直朝着叶尘打去。
可那叶尘仿佛没有看到般,云淡风轻地站在那,甚至又开始低头踢着脚下的海螺。
只见那暗芒离她不过一尺之时,那星海忽然大放光芒,卷起巨浪从她身后拔地而起,一个浪头下来,便将那人吞了去。
只见那人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团暗沉的泥色碎晶。
叶尘朝着那礁石行礼致谢:“多亏星神出手相助,否则小神今日便折在这了。”
一袭群青色神袍的暮辰自礁石后走出,手中换了把扇子摇着,那般模样,九分中有十分的欠揍。
他将那羽扇往叶尘脑门上轻轻一拍,揶揄道:“叶小姐不是嚷着要回去吗,怎的,舍不得我?”
叶尘见此人又变回那副犯贱模样,便知自己的探寻大计又惨遭失败,说出的言语自是难听:“舍不得什么?是舍不得你家金矿还是舍不得你那烂房?”
同时,叶尘在心中默默对着那浩浩星海神殿郑重致歉,并祈祷自己再回来时不会被大门呼上那么一巴掌。
不是星海殿烂,星海殿老好了,是他星神烂。
暮辰是何等神君?身为这离恨天内最高星海的唯一掌控者,他自是不会被叶尘怼下去,只见此人自我陶醉道:“哎呀呀,能被叶姑娘惦记,实乃小神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呢。”
叶尘深度怀疑此人蜗居星海殿的那八年,是去那下层天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小视频。
若非如此,怎会变成如今这幅不着调的模样?
当年的暮辰话少沉稳,还颇有几番忧郁美人之气质,可如今那香香软软的少年郎长成大器,不但未延续其稳重大方的品格,反倒是在另一条路上渐行渐远。
叶尘自是不会惯着孩子发癫,她嗤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不知星神大人的此番福分是强迫女神仙给您那亡妻当替身,还是星海都被人挖干净了还一点都不知晓?”
暮辰依旧是晃那扇子,眉眼中没有对自家后花园被一个随随便便的神偷泥巴的痛心疾首,只有对自己总算体会上一番霸总替身文学的兴奋:“自是求来叶姑娘您这般善解人意的女神,来帮小神了却一桩旧事了。”
“这离恨天太过孤独寂寞,小神可是无聊得紧,若非是叶姑娘之神威弄坏了我那昂贵的星盘,小神就算是说话都找不到伴,更别提体验一番替身文学了。”
叶尘觉得自己的心性定当是在这几日内被这狗男人锻炼出来了,此时此刻,她竟是一点都不气,反倒是笑了出来:“哈?星神原来好这一口吗?可只有小神一个替身太过无趣,不如我让黎墨去那天门八卦报上替您宣传一番,好让您享尽快活?”
暮辰当场变了脸色,他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仰天长叹:“叶姑娘怎可如此坑害小神?常言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小神的清白可是万万分,亿亿分重要的,失了那清白,小神还怎样抬头做神啊?”
叶尘:“那便低头做神。总归那头在你身上,掉不下来的。”
清白?你与那织更在我殿后的花园石林之中颠鸾倒凤、不舍昼夜之时,怎不想想自己的清白?
叶尘又是一气,当即甩了袖子,双手握拳负于身后,转身就走:“星神既如此怜惜自己的清白,那便在星海中好好洗洗,去去你那一身骚气。”
暮辰赶忙追上去,声声狡辩:“什么骚气,那唤作‘独领风骚’,此话可是褒义,怎到叶小姐口中,就成了贬义了?”
叶尘于心中翻了一个比月亮还大的白眼:“是是是,您最风骚,天门八卦报之上无人能及,今夜我便联系白泽,与他连夜赶出一版头条来,助涨您那独领离恨天之风骚。”
不给暮辰再纠缠的机会,叶尘加快了步子,直直朝着星海殿主殿而去。
晦气。
跟踪不成反被缠上。
此番一去,暮辰没有再追,他只是晃着自己的羽扇,默默注视叶尘远去的身影,碎星眼眸中满是沉思。
星海殿什么时候成随便是什么的猫猫狗狗都能进来偷星砂的地方了?
这叫盗窃私人财产啊。
他回到星海岸边,捻起那撮刚刚才被星海浪头变成碎晶的人,搓了又搓,却未发现任何有关其身份的线索。
想起当年那害死昭月的真凶,暮辰的面色愈发沉重。
看来……果真要不太平了。
今日此人,很可能就是祂派来试探的诱饵。
暮辰明白此番是试探他对“叶尘”态度,但比起幕后之人这种已知结果却还要来骚扰一番的小伎俩,暮辰更关心昭月的安危。
若那人将昭月推入星海,没有权柄的昭月会不会当场幻灭成灰飞?
暮辰赌不起。
收拾完这一地碎晶,暮辰的手中多出来一瓶色泽暗沉的八角星状的棱形晶体,他拿着瓶子,一个人回到了星海殿。
等他走后,叶尘才从方才暮辰藏身的礁石后缓缓走出来。
老娘当年玩过的心眼可比你星海殿的石头都多,小小星神还想防我?
叶尘来到那小偷生前待过的最后一块沙地,从淡金色的沙砾中找到了一点微末的碎晶。
她失了昭月的权柄,自是看不出什么,但那浩瀚无垠的星海总能给她答案。
她拿着那几粒碎晶,去问了那片绮丽的海。
海浪涌上沙滩,只留下一个被贝壳碎片划破的九芒星。
改了一下排版[狗头叼玫瑰]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有说法是个谚语,有说法是元代郑光祖《倩女离魂》“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明)于谦《石灰吟》
这个更新是今天码字的时候回顾前文然后改了下错字什么的,今天的那更可能要晚一点,因为作者昨天被车创了,正在以坚强的意志码字[可怜](2025.10.1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