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茧被寸寸剥离,叶尘眼前的世界也渐渐清晰,她收了伞,重新将月轮别好。
不等叶尘去寻她那便宜师傅和便宜师兄,只见那血雾之中又浮现出几个暗红的字。
「月主好。」
不是被我收了吗?怎么没完没了的?
她身上还背着一个星神呐,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就这么打招呼,有没有礼貌?
叶尘下意识又将伞拿出来,准备迎敌。
“别认错人了,我不是月主。”
「别紧张。」漆黑的长发自叶尘叶尘身后飘过,从后面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星光构筑的防线,缠上她的身体。
「随我来。」
脚下泛着血腥味的土地忽然裂开一条大口子,黑发卷着叶尘,将她拽了进去。
而那抹月轮,则被乌黑发红的发丝从叶尘头上拿下来,挂在了一片尚未沾染血迹的干净树枝上。
另一头。
浑身是血的离更靠坐在树根旁,而他怀中的黑猫,已然变作一名黑发长袍的黄金眸男子。
伸直手化作细长爪状,死死掐着器神的脖子,将人双脚离地抵在粗壮的树干上。
“在哪里?”
黄金眸中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典型的兽瞳,黎墨亮出獠牙,满目凶光。
申瑾差点被这老祖宗一掌掐死,他拼尽全力才从喉咙中挤出来几个模糊的音节,一张老脸被憋成猪肝色,胸腔中的那股气是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脚下更是没有着落。
离更虚虚地喊:“师父,你这样把人掐着,他也说不了话啊。”
黎墨这才微微送了点力。
感受到新鲜空气的申瑾急忙大吸几口,还没缓过来,又被黎墨一巴掌掐进树里。
“他不愿。”
离更:“师父,你要把人掐死了。”
“死了正好,给小叶偿命。”
申瑾双手双脚不停在空中扒拉,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口气来,他急忙喊:“小神不知呐!”
黎墨本以为他会吐点有用的,见这老头如此不识抬举,他冷脸一笑:“那就去死吧。”
兽爪用力,将那老神仙的骨头掐得嘎吱响,就当申瑾以为自己要回归初祖怀抱时,一道星光打在黎墨手臂上,黎墨吃痛,下意识松开手。
申瑾老头也顺势落到地上,一把老骨头疼得嘎吱嘎吱响。
黎墨眼中金光更甚:“叶尘呢?”
暮辰自血雾中走出:“被带走了。”
黎墨冲上去揍了他一拳:“你个没用的东西!”
暮辰面色带着些许苍白,他并未还手,生生接下这一拳,脸上浮出一个淤青。
“我们皆在阵中。”暮辰查看了一下器神的情况,发现人还没死,缓缓松了口气,“你们遇到的器神,是假的。”
离更终于给自己上好药,他扶着树干站起来:“那我们怎么就知道,你是不是假的?”
暮辰从袖中掏出来一个正在散发浅浅星光的物品,正是那月轮。
“怎么在你这?”黎墨又给他一拳,“叶尘呢?”
暮辰垂着眸,默默将月轮收起来:“被青箫带走了。”
“事发突然,我未来得及阻止,便被青箫驱逐了出来。”暮辰简单讲述了一下叶尘与青箫遭遇的事情。
听过他的解释后,离更还想问什么,却被黎墨拦下来:“好了,月轮在你手上,我们信你了。”
“那你如何断言,我们遇到的器神就是假的?”
暮辰指了指正在给自己顺气的器神:“自己问他。”
申瑾接收到几人的目光后,当场长一声段一声地嚎起来:“哎呦,哎呦,老身我是喘不上气也动不了了啊……”
黎墨亮着爪子逼近:“嗯?”
“动得了动得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申瑾特别识时务,也不顾得自己身上的伤了,赶紧站起来。
“黎墨大人,小神冤枉啊!”
“小神在入谷前便与几位说,谷中雾气弥漫,甚为寒冷,让几位等小神的仙童将小神昨日订购的避寒袍带进来,结果几位完全忽视小神,直接入谷了啊,小神等来避寒袍后,马不停蹄地追来。”
“谁知,谁知……小神刚巧追上几位,黎墨大人就将小神痛揍一番,小神我是,有口也难言啊!”
黎墨依旧是满脸不信:“避寒袍呢?口说无凭。”
申瑾赶紧将自己须弥空间里的东西都抖了出来:“在这呢!”
梼杌大人这才收起凶气,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我不管,我只看到申瑾将我的乖徒儿捅了个对穿。”
当时叶尘无端消失,离更好不容易追上那器神老头,还没问话,就被一柄血色的剑捅个对穿。
黎墨当场化作原型,与上百把剑缠斗,弄折了那些烦人的东西后,黎墨刚巧回头,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申瑾,于是他当场就将人控制了起来。
好在离更伤势不重,又带着点离恨天的好东西,区区剑伤奈何不了他。
就是可怜了申瑾老头,好不容易追上脚下抹油的一群人,还没喘口气,就被人掐着脖子要他说他交出那叶姑娘的下落。
实乃命苦。
黎墨轻飘飘道:“捆了,拖着走。”
离更三两下将申瑾捆好,黎墨重新变回一只猫,跳上暮辰的肩头:“带路。”
“好。”
雾霭沉沉。
叶尘睁开眼时,面前是无数把寒光凛凛的剑。
空气中的血色雾气消弭不见,视野一下子变得十分清晰。
此处不知是在何方,四周都是漆黑的碎屑,还有一些废铁,它们从地面一直堆砌到天花板,将这个不大的圆形场地团团围起来。
而在废铁的边缘,是一圈能把人眼睛晃瞎的剑,或插在地上,或悬于高空,散落各处,好似一个阵法。
一束白晃晃的亮光自穹顶中心的一块半透明白色石块向下照射,投下一道巨大的光锥,光锥之中,是一把断剑。
剑身泛着淡淡青色,剑柄沾着滚滚血迹。
想来这就是青箫的本体。
叶尘缓缓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月轮不见了。
“东西还我。”
空地之上,青箫剑应声而起,在光洁的石面上刻下一串字符:
「你不想让他知道。」
“那你也不能把我东西扔了把吧。”
断剑愣了两秒,随后写:
「抱歉。」
“把我绑来干嘛?”叶尘活动了一下关节,发现自己身上并无异样,想起此前那个要将自己炼化的青箫,她不由得多了点警惕。
「你着障了。」
“又在玩什么把戏?”
刻印好似被擦过一遍般寸寸消失,新的字迹被刻下:
「所见之景,为惧。」
“说明白。”
青箫继续写:「雾中有阵,入阵着障,入阵者以惧为牢,不破惧,不出阵,陷阵为祭。」
“你是说,我们并没有绕开那个护谷的阵法,而是被人引到里面去,差点成为了祭品?”
自他们进谷以来,便是申瑾老头在带路,当时她就在感慨这老头在离恨天一副老态龙钟模样,怎么进谷后就健步如飞了,合着是幻象?
跑那么快是为了早点送祭品外卖?
青箫:「是」
“那你是怎么回事,我收的那个又是谁?”
「惧」
“你能说话吗?写字有点慢,我可能要赶时间,我师父他们还在外面。”
黎墨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离更又是个战斗力为0的菜鸟,若那老头真的有问题,那他们定有一场恶战。
「否」
青箫断剑之后渐渐凝聚出来一道影子,是叶尘熟悉的一道肢体断裂,嘴亦被缝上的虚影。
她周身不见血色,脸上亦干干净净,除了肢体断裂,全然看不出她与正常人的区别。
她手上脚上都缠着几根铁链虚影,看样子是被囚禁在此。
青箫费力扯动锁链,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嘴,朝着叶尘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好吧,我懂了。”叶尘细细观察了光锥之下的圆形空地,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与符号,但因上过一次当,叶尘没有贸然进入那片区域。
万一这一个也是骗子,那块地方藏着一个阵法,那就真的很坏了。
此处又是封闭空间,脱身都麻烦。
“你带我来此,意欲何为?”
青箫:「帮忙」
“你与青涟那档子事?”叶尘响起器神说的这俩之间的爱恨纠葛,直言不讳,“你既然心悦于她,她又心悦崇峰,那你为何是个女身?”
「否」
「救她」
「阻止她」
“申瑾说你要炼化这葬剑谷的剑,冲破封印,此处想来便是你被封印之地。”叶尘试探着蔓延出神识,去查看那把剑的情况,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打了回来,她揉揉脑袋,“葬剑谷亡灵万千,你接纳了它们,便要承担这份怨气,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保持理智吗?”
青箫摇头。
“所以,方才我收的,就是你。”叶尘想出一个新可能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知道我是月主,但你已经无法压制自己体内的怨气,你明白昭月拥有净化污秽的能力,所以想借我之手净化掉你身上的怨气,你好完美出世。”
“但你却发现,我,叶尘,并没有昭月的权柄,因而动了杀心。”
“但你又打不过,所以换了个法子。”
“你发现月轮中的暮辰成为了你的阻碍,于是将其排除在外,直接带着我来到你的大本营。”
“让我想想……你打算在这里干什么……”目光瞥见光锥中的那柄剑越发震荡,叶尘嘴角抹出一道笑容,她撑着伞看向那身上又涌出血丝的青箫,“你想夺舍我?”
在叶尘说话间,青箫剑上的血光愈发猩红渐渐盖过了那道光锥的光芒。
叶尘撑开伞,正欲抵挡青箫的攻击,却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阻止她!”
嗯?没猜对?
青箫的声音沙哑而崩溃:“——杀了我!”
“阻止她!”
不等叶尘有何反应,汹涌的血海便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