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秘境是什么意思?还有,不是刚靠近中洲,还没到云梦泽吗?怎么会进荆云仙秘境?”
碧枫连连追问,她素来率性,如今李萦舟被卷入不知名灵力旋涡,察觉云梦泽弟子有所隐瞒,更是一番柳眉倒竖。
沈轻尘见气氛尴尬,心道此事事关云梦泽与昆仑两派关系,出面镇定道:“小师妹不见了,我们昆仑众人实在担心,且此事事关秘境邀约,本不该有所隐瞒,还望贵派弟子据实以告。”
那两名云梦泽弟子见状,只好和盘托出:“你们也知道,秘境本是化神期散仙荆云仙子兵解后留在中洲的,原本在云梦泽西边,每五十年开放一次,几百年来从未出过变故……但,”
两名云梦泽弟子对视一眼,苦涩道:“但就在我派向贵派昆仑发出秘境邀约几个月后,刚刚开放不久的秘境跑了。”
几人异口同声:“跑了?”
云梦泽弟子道:“是的,如同字面意思一样,秘境好像生出了自我意识,在中洲境内四处流窜。不仅如此,它还卷入了不少修士,大多修士在其中短则几天,长则……至今未归。”
碧枫急道:“什么?那些被卷入的修士都怎样了?”
云梦弟子答道:“有些得到了材料和宝物,但都不是稀奇贵重之物。有些则缺了三魂七魄,出来没几天便仙逝了。”
在沈轻尘身边的少年冷然发声,却杀气十足:“这秘境……简直像在捕猎。它在猎杀修士。”
众人心头一凛。此次下山,昆仑山诸人正值少年意气时,都摩拳擦掌,如同本以为是一场等待他们大显身手的试炼,没想到这秘境竟然如此险象丛生。
众人一时沉默了,就连碧枫也是蹙眉不语,心中充满了阵阵担忧。
沈轻尘叹了口气,道:“如今之计,只能先到中洲云梦泽,想必贵派对荆云仙秘境更为了解。还要请云梦弟子务必出动相助,一起追寻秘境所在,带回我师妹。”
云梦泽弟子自然点头称是,请来的友派弟子在他们地盘上出了事,面上本就过不去,几人也未有话事者,若说毫不慌乱是不可能的。
好在沈轻尘给了他们台阶下,几名云梦泽弟子不禁心中暗道昆仑派紫虚峰坐下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不仅修为不凡,待人接物也如此得体。
这时,孟珑开口问:“还未来得及请教,敢问这位同门是……?”
沈轻尘身边少年以金镶玉冠高束马尾,眼瞳隐约有金光流转,眼窝略深,棱角分明,像一柄镶满彩珠宝石的长刀,即使身着昆仑朴素道袍也难掩其金质玉相。
沈轻尘扶额,然后抬头介绍:“对了,一时变故太多,还未来得及介绍你们相认。这位是师弟闫麟,刚入昆仑没多久,但功法扎实,目前与你们一样,是筑基期巅峰修为。他之前身上负伤,故未能参与选拔,我得到的那个名额正好请了闫麟师弟前来相助。”
若是李萦舟在场,一定会把闫麟的相貌狠狠刻在心中,并问候他八辈祖宗,毕竟在原书中闫麟可是沈轻尘最忠心、战力最强的打手之一,自然也必会是她的对头。
可惜李萦舟不在,其余几人纷纷抱拳见过礼。碧枫抬头,与闫麟视线相交一瞬,又迅速错开,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
碧枫知道沈轻尘是滴水不漏的,她本性不喜这种过于缜密、满口官话的人,总觉得面具太重。
但这终究与她没什么利害关系,且沈轻尘身为李萦舟师兄,所以她也从未对沈轻尘过多评价。但没想到出了李萦舟被卷入凶险秘境这档子事,沈轻尘还能如此沉着,她心中微微摇头。
至于闫麟,她鼻子几不可见地抽了抽,“这人带有一种同类的气息呢。”在无人可见的地方,碧枫的双眸也隐隐有一丝赤光闪现。
众人心思各异,那厢李萦舟却在秘境里悄然转醒。
她眼睫颤动,甫一睁眼,只听得一轻柔男声道:“姑娘,你终于醒了”。
随即一阵香而不腻的风拂面而来,一双指甲圆润、骨节分明的手端来盛着清水的瓷杯,送到了李萦舟形状姣好、但略显干涩的唇边。
那人隔着方素白的巾帕微微托起李萦舟清瘦的下颌,动作轻柔,正要顺着唇缝将水送进去。
李萦舟刚醒,脑中本还有些混沌,感受到面前之人的动作之后就一皱眉,陌生的东西怎能入口?霍然一手抬手成掌截住了他的动作,另一手摸向床边的黑木剑。那男子双手一抖,便将瓷杯打翻到了地板上。
他并未被惊吓,头柔顺地低下去,刚要将地上的瓷杯和水渍收拾好,就被李萦舟一手卡住脖子抬起来,她的目光先从他的脸庞上细细扫过,又从房间四处逡巡了一圈,才慢慢松劲道,但仍挟制住他喉口,盘问道:“这里是何处?什么时辰了?你是谁?”
那男子抬起头来,他身着绿纱,露出一张格外秀美阴柔的面庞,面若敷粉,双唇呈现健康的水红色,更赋一双脉脉含情眼,看得李萦舟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那男子眼睫颤动,似乎有点紧张,但清晰地答道:“回姑娘,这里是洛城的眠芳楼呀。我是眠芳楼的听竹啊。”
李萦舟松开了他的脖子,心道还算老实,给出的回答和她预判的差不多。
她方才细细看过这男子和屋内摆设,确定了这男子是凡人,不仅毫无修炼痕迹,也无练武痕迹;而屋中摆设旖旎,锦面画屏上精细地绘制了各色花鸟、房角更有插花数枝。
藕色香纱轻薄地围在床榻四周,怎么看都不是男子寝卧或大宅客房的样子,更别提面前的男子表现得如此柔顺,李萦舟心中猜测这大概是凡间女子取乐之地。
果然,这人给出的回答不出所料,这里是凡间的城池。她虽没下过山,但也听闻凡间有无数王朝千百年来兴起更迭,其中有些朝代女子为尊。有些风流的女子常在外眠花宿柳,饮酒取乐。果然,这地方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好吗!
李萦舟越过他,走向檀木桌边,打开水壶盖子,闻了闻没什么问题,便就着壶嘴大口咕咚咕咚了。她在昆仑选拔中强行催动火灵根,这几日内府煎熬,心有火燎,早已口渴。饮罢用袖子一抹嘴,回头问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在哪发现的我?”
青纱男有些迟疑,答道:“……姑娘是睡糊涂了么?昨夜姑娘饮多了,许是不胜酒力。姑娘本是常来我们楼里的恩客呀。”
李萦舟端着水壶的手抖了抖,原本清丽的脸上出现一丝扭曲的神态:“你说什么?!”
她还没忘记自己昏迷前是在云梦仙舟上掉落,被庞大汹涌的灵力旋涡卷入。李萦舟心道:“照理就算灵力旋涡把我卷到了凡间,也不会改变我的身份。我与此人素不相识,怎么会变成凡间勾栏的恩客?”
一瞬间,她想到一种可能——此处为幻境。
她虽从未下过昆仑山,但也在浩繁卷帙和诸位师兄姐的口中听闻过幻境的存在。幻境既可以由修为强大的修士所设,也可以由妖魔所造。
进入幻境的修士有些会被安排成幻境世界中的身份,或许“眠芳楼的恩客”就是她在幻境中的初始身份。
她整理了一下心绪,对青纱男点了点头,道:“我想起来了。”又从耳垂上取下一颗莹润光洁、成色极好的珍珠,放在了檀木桌面上,道:“我出去转转,这是留宿费用,多谢看顾。”
说罢便握着黑木剑,推开房门下了楼。这没推开还好,一推开她便见楼中彩灯环绕,乐声靡靡,一派活色生香。许多女郎身形惬意,盘坐楼下,一手饮酒,一手搂着侍奉的郎君。而李萦舟一出门,便被楼中其他各色风姿的郎君脉脉地注视着,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出了楼。
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李萦舟直接试着将灵力灌入剑中,然而周身经脉畅通无阻,内府却空空如也,不剩一丝灵气可以调用。她深吸一口气,看来在这座幻境的凡间城池中,她暂时只能扮演一个凡人。好在有筑基修士的底子在,她的□□强度仍然远胜于常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李萦舟身负长剑,步履生风,以极快的脚程将整座洛城走了个遍。
洛城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街道宽阔平整。布衣荆钗的百姓有些闷头劳作、有些挂上殷勤的笑容叫卖农家特产;衣着锦绣的少爷小姐则高坐马车仆役众多。洛城上下都是一派挑不出错处的盛世景象。
一名袖口半卷、面相憨厚的的妇人身前数个摞起来的蒸笼,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她吆喝着:“香喷喷的包子嘞!刚出炉的包子嘞!”
见李萦舟侧目,她更来劲:“姑娘!来尝尝我们的猪肉馅儿包子不,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李萦舟摇了摇头,她没有灵力,无法幻化出凡间货币,见她拒绝了,那妇人也不恼,用油纸包了个小个肉包,塞到了李萦舟手中,道:“姑娘可以先尝尝,下次再来照顾小的生意。”
李萦舟接过,对她笑了笑,道声好,看了下她的铺子,她身后一名颈缠棉布的中年男子正忙着揉面调馅。那妇人注意到她的视线,笑道:“让姑娘见笑了,我们两口就靠着这一手做包子的手艺谋生,内人不便露面,全靠我张罗。”
让李萦舟觉得有趣的是,这个凡间世界女男地位差距颇大,无论平民还是贵族,街上的男子都以轻纱覆住脖颈,有妻主的男子在妻子身后亦步亦趋,未婚男子只束起上半部分头发,披散着下半发丝;而已婚男子则将全部发丝以一根发带束起。
李萦舟想了想,回忆起早晨早眠芳楼的事情,突然明悟了——楼内男子都是露出脖颈的,而洛城中其他男子都覆住了脖颈,是为了遮盖喉结。或许在凡间洛城,男性暴露喉结是一种不贞洁的象征。
她走遍了城中,又行至城郊,然而没有连绵的青山,也没有通向其他地域的官道,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虚无——没有日月、没有天地的虚无,仿佛要湮灭、吞噬一切生机。
“果然,”李萦舟心想,“整座洛城就是一座巨大的幻境。”
“既然越过城池是死门,”李萦舟整理自己的思路:“那么突破幻境的生门必定在城中。”天色渐暗,李萦舟决定先回眠芳楼从长计议。
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以意料之外的方式在幻境中见到了老熟人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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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眠芳楼的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