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她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抓走了。
褚衡紧握双拳,手心中的刺痛令他强行冷静下来。
“她是在哪里失踪的,为什么会去那里,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闻夏是在张府的偏院中失踪的不假,但为什么会去那里,有什么异常……
褚姣玉灵光一闪,惊呼出声:“对了,嫂嫂原本不该回京的,是杨侧妃再三劝我请嫂嫂回来为我送嫁。”
听她此言,伏初也突然想起什么:“听我家中下人提起过,杨侧妃曾再三提醒我母亲说世子妃可能搅乱婚礼,最好将她困在偏院。”
又是她!褚衡眼中意味不明。
可她明明是王府中最关心自己的人啊!自母妃离世之后,是杨侧妃衣不解带照顾生病的他,是杨侧妃用瘦弱的身躯帮他挡下父王的毒打……可她为何要绑走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又为何要利用其要挟于他?
就算上次她已经算计了闻夏,但褚衡一直以为这只是女子之间的后宅之争罢了,所求的不过是王府中的地位,或是后宅中的管家之权,她清楚闻夏对这些丝毫不放在心上,便一厢情愿地认为杨侧妃明白这一点后对闻夏的敌意也会消失。可他从未想过,杨莲君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他褚衡!
多年的照拂,一朝的暗害,究竟何者为真,何者是假?
虽然心中不愿承认,但事已至此,仅有的线索全都指向杨莲君,无论是受人利用,还是有意为之,这事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褚衡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剧烈颤抖的指尖,紧抿的薄唇煞白得更显凉薄,眉眼之间分不清是怒是悲,抑或是漠不关心。
最终,他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他想要与之相伴一生的女子一直都在骗他,他视作母亲的杨莲君也一直在骗他,他竟然从来没发觉,原来自己还有几分利用价值。
看褚衡只是出神许久,并未言语,褚姣玉等不及问道:“咱们现在该去哪里救嫂嫂?”
褚衡沉声道:“她现在应当未被带出边境,大概就在永安县城之中。”
依照北乌人的凶残蛮横,如若闻夏就在北乌军中,那他们今日便不会只拿一根簪子,而是会直接将闻夏绑上战场了。
而他们之所以敢公然挑衅,那人质也必然不会离得太远,既不在北乌军中,又在咫尺之遥便于控制,那就只能是在如今鱼龙混杂的永安城里了。
虽然不知那些北乌人为何会作此安排,但褚衡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有误。
可旋即他又警示自己,说不定这又是那个女子的诡计,故意佯装被绑,好惹得他心生愧疚,从而再次利用他的感情有所图谋。
裴怀济闻言连忙吩咐道:“赶紧拨出一队人马,在永安县城中秘密搜查,切勿让北乌人察觉到。”
可褚衡却抬手制止:“不必,不用去找。”
“可是那些北乌人穷凶极恶……”
褚衡漠然打断:“那就当是她的命吧,早在前朝国破之日她就该消失了,能苟活到今日已是老天的仁慈了。”
褚姣玉不可置信:“阿兄,那可是嫂嫂呀,她待你情深意重,你怎可如此薄情!”
裴怀济等人还要再劝,可褚衡只是冷冷挥了挥手:“本将心意已决,你们退下吧。”
待他们都离开后,褚衡终于忍不住咳出了声,用力捂住口鼻才没有惊动外面的卫兵。片刻后,他手心的帕子上多了一片鲜红血迹。
*
大晟对北乌两战全胜,永安县城中处处皆是喜气,趁着这两日北乌不敢再犯,街上自发聚集起一些集市,很是热闹。
趁着这两日身子还算爽利,琼英也挎起一只小篮子,如其他军属般上街采买些吃食、布料,预备着做些好吃的,再缝几件新衣裳给裴怀济送去。
一阵微风吹过,刚出笼的包子香味扑鼻而来。琼英刚走过去,就看到卖包子的大娘抄起一根棍子狠狠打去:“诶,死老鼠快滚一边去!”
可这些老鼠好像不怕死一般,紧接着,好几只又干又瘦的灰黑色老鼠再次接连跳上了刚打开的蒸笼,叼起热腾腾的包子就跑。
包子看来是买不成了,琼英又转向旁边卖肉的的摊子,可还未开口,便看到那屠夫尖叫着蹦了起来:“啊,你个臭老鼠竟然敢咬老子!”
琼英眼尖地发现这屠夫手臂上布满了许多伤口,这是老鼠的咬痕!这形状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眼前一片模糊,遥远的记忆席卷而来,随之一起的是潜藏在心底的恐惧。
那是十年前了,徐临渊为了激发他们身体里的潜能,以他们培养成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便将他们一群小孩子关进一个阴森的地窖之中,那里暗无天日,也没有食物,有的只是无边的绝望。
在不知第几次饿昏过去时,手臂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令她惊醒过来。
睁开眼,只有小姐守着昏厥过去的她,手中还握着一块石头作为武器,以防其他孩子将她的“尸体”分食。
是小姐告诉她:人饿急了都会吃人,更何况老鼠呢。那时她手臂上就有与这屠夫一模一样的咬痕。
她吓得直哭,小姐明明也害怕得脸色发白,可还要强装镇定宽慰她:“老鼠能活,咱们一定也能活,就算我被它们吃了,你看到老鼠就相当于看到我了。”
想到这里,琼英一把抓住面前的屠户:“这些老鼠从什么时候开始反常的?”
屠户抓了抓脑袋:“也就前两日开始的吧,不知为何,这城里的老鼠就像饿疯了一样,逮着人就乱啃,你看我身上的这些疤,都是睡着时被那些死老鼠咬的。”
沉思片刻,琼英抄起一旁的一根竹竿,她眼疾手快,插起一只乱窜的老鼠就转身飞奔而返,徒留下屠夫不知发生了什么,在背后大喊:“喂,姑娘,这肉还要不要啊?”
*
傍晚时分,琼英才拖着两条打颤的腿回到暂居的小院。大概是受到战火影响,城中有本事的大夫早就跑得没了踪影,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
刚走进小院,却忽然有一缕药香钻进鼻孔,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听到院里传来老国公叫嚷的声音:“丫头你终于回来了,你容姨给你煮了药膳,快来趁热吃了。”
突然,琼英眼前一亮,她拎着手中的死老鼠匆匆冲进屋:“容姨,我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
日暮渐落之时,容时才从屋中走了出来,琼英一直守在门口,看到房门打开连忙迎了上去。
“容姨,结果如何?”
容时面色凝重:“这老鼠果然是误食了一种药,这药能使人快速感到饥饿,并且时刻处在饥不择食的状态。”
好狠毒的折磨!不仅令人身体上痛苦不堪,更是让人饥饿得与野兽无异,毫无尊严可言。
不过这药是专门萃取而来,显然不只是为了虐待老鼠,而是用来折磨人的。
多年来的默契使琼英的不安感愈发加重,她总觉得是小姐出什么事了。
“我出去一趟!”琼英匆匆交代一句便朝门外奔去。
李叔跟出来大喊:“姑娘,老夫给你备马车啊。”
“来不及了。”话音未落,她已经飞身上马,直奔大军驻扎的方向而去。
*
刚到驻地外,琼英就看到褚姣玉一行人闷闷不乐地走出来。
一抬头看到琼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裴怀济心中一沉:“你都知道了?”
虽然知晓此事不应瞒着她,但是她的毒至今未能根除,还不能太过忧虑。
看到他这个反应,琼英本就沉下的心愈发沉了几分:“是不是小姐出事了?”
裴怀济点头,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琼英闻言沉声道:“我找到关于小姐的线索了,只需要跟世子借几个人。”
她如今单枪匹马又身体虚弱,而看守小姐的人手众多,恐怕单凭她一人很难带着小姐全身而退。
裴怀济面露难色,他不知褚衡究竟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打定了主意见死不救,他平日里对一个无辜的百姓都不至于如此冷漠,如今对枕边人却比萍水相逢还要无情,怕是不会答应借人。
琼英思索片刻,还是拉着他往褚衡的营帐走去,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更何况她不是对褚衡心存侥幸,而是相信小姐的眼光,她相信小姐不会看错人。
到主帐之中后,两人却均是愣在原地,只因褚衡并不在此处。
还是琼英眼尖:“快看,桌上有封信!”
裴怀济拿起来一看,发现这正是褚衡留给他的。
怀济亲启:
明日披上本将战甲立于城门正中,切忌露出正脸。
留一成大军驻守城门,其余九成皆出战北乌,若城中有异无需分心,务以全力歼灭北乌大营为要。
读完后,裴怀济有些茫然,老大的意思是让他假扮成主帅诱敌,并以几乎全部的兵力与北乌硬碰硬,这未免太过冒险,而且老大他自己去哪里了?
琼英凑在他身前一目十行,片刻后,她突然惊呼出声:“不好,世子怕是亲自去救小姐了!”
她伸手抹了一把信纸,抬起手指,只见上面留下一点漆黑的墨迹。
“墨迹未干,世子应当并未走远,快追!”
她大概明白了,北乌人将小姐留在永安城中并非一时大意,而是为了以小姐为饵,诱骗褚衡去救。若她猜的不错,小姐被囚禁之地应当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褚衡自己送上门去。
主将无论被擒、被伤还是被杀,都将大大挫败晟军士气,甚至使其群龙无首,等那时北乌再趁虚而入,便可一举大败晟军。
褚衡一定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故意让裴怀济扮作他的样子稳定军心,并在北乌将领将大部分精力放在闻夏被囚之地时用全部兵力打他个措手不及。
至于他为何装作对闻夏冷漠无情,大概是觉察到军中藏有细作,故意掩人耳目罢了。
看着四周漫无边际的黑夜,裴怀济无奈地跺了下脚:“老大怕是已经进了永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