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你怎么在这?”闻夏看着灰头土脸的裴怀济满面错愕。
褚衡虽还认得出多年的至交好友,可他如今对自己为何出现在山寨中都不记得了,对于二人共事之事更是没有半点印象,因此对他的出现也是惊诧不已。
看到褚衡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裴怀济哭丧着脸扑了过来:“老大,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褚衡觉得莫名其妙。
闻夏连忙将裴怀济拉到一边,小声将一切经过告诉他,免得这人一时说漏嘴,又将褚衡刺激个好歹。虽然……额,她刚刚才将褚衡刺激过一遍了。
为了赶紧移开话题,她连忙清咳了两下,朗声问道:“你方才说你有证据,还不快拿出来。”
裴怀济会意,大声道:“你们失踪的守卫都在我们的营帐里,放心,都好吃好喝招待着呢。”
看到众人愕然的样子,他才满意地缓缓开口解释。原来南面的哨岗确实是被他带人攻破了一个口子,可他根本没有杀人,而只是将一半的守卫绑回了山下,至于那些倒在地上的,也只是给他们下了软筋散而已。
王二骏明显慌了神:“你胡说,那些人明明都已经被你们残忍杀害了,根本就不只是中了软筋散。”
裴怀济翻了个白眼:“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请仵作来验上一验,而且被我们绑去山下的人也可以证明。”
他本来是想直接攻上来好将褚衡救回去的,可是当天晚上琼英竟从京城赶了过来,她告诉自己青邙山便是闻夏如今的落草之处。
裴怀济得知后心思一转……他的这个嫂嫂虽然是个细作,但是根据他的经验来看,她对老大肯定是有真感情的,既然如此,她肯定不会真的对老大下毒手。
不过朝廷那边还有不少心怀鬼胎的人等着看褚衡的笑话呢,褚衡要是再不从山上下来,估计用不了几天,他被生擒的消息就要传遍大江南北了,到时候圣上迫于舆论也不敢派他去平定外敌呀。
老大也真是的,平时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一碰上那个女细作就立马失了神,连正事都不记得了,自己若是不去找,他还打算在山上住多久?
这样一来,所有压力都落到了他这个副将身上,他本还在远处的山上寻找药材呢,一听说这个消息连忙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一个将领听到这些解释仍有所怀疑:“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光明正大递上拜帖,而非要这样偷偷摸摸潜进来。”
裴怀济嗤笑一声:“我倒是想呀,可这位二当家不是不给我机会吗?”
此言一出,焦点再次转移回王二骏身上,还未等他狡辩,裴怀济就将事情全部吐露出来。
他本是派人往山寨中送了封信,想要和平谈判与褚衡见上一面,可是送信的兵士在距离山门还有二里地的时候便中了一箭,幸好他穿了护甲才侥幸免于一死。
裴怀济以为是闻夏不识得那个兵士,于是决定亲自走一趟,可这次遇到的却是漫天的箭矢,他强撑着解释自己的来意,承诺自己并无恶意,并央求他们去向大当家禀报,可就在这时王二骏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仅下令射杀裴怀济,还告诉他褚衡已被大当家就地正法,言语间皆是侮辱挑衅之意。
幸好裴怀济并未被他轻易煽动,而是决定突破南面的哨岗,潜进去探听一下实情。
阿风冷冷出言道:“二骏哥,你做事向来喜欢留一线,这次为何却下此狠手?”
看到众人都有所疑虑,他缓缓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除非,你是故意激怒他们,好让他们前来攻打,从而陷害褚将军和大当家吧。”
“你胡说什么,他们是官,我们是匪,你怎么能为敌人说话?”
裴怀济冷冷呵斥:“我们是官不假,但我们至少有血有肉,不像你为了一己私利对自己的兄弟下手,这还算得上是人吗?”
王二骏不觉捏紧衣角,用力之大连手臂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呵,这不过是你的离间计而已,大家可千万不要被骗了。”
裴怀济轻笑一声,也不再辩解什么,只是将两根手指伸至唇边,吹出一声尖利的口哨。
半晌后,那些失踪的守卫三三两两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看起来精神尚好,并未有明显的伤痕。
王二骏面色微沉,开口呵斥道:“好呀,我说你们褚军怎么会这么好心留着这些兄弟,原来是为了利用他们栽赃陷害我。”
他转向那几个刚刚回来的守卫们:“你们不要被他们的伪善骗了,他们善待你们肯定是别有用心的!”
听到王二骏的话,还未站定的几人有些踟蹰,他们打量一下右边较为陌生的裴怀济,又看了看左边极为熟悉的王二骏,在众人忐忑的注目下,慢慢向后者的方向靠近。
看到他们的选择,王二骏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他若有所指道:“你绑走我们的兄弟,早不送来晚不送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很难说是不是与某些人有所勾结。”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无掩饰地看向闻夏。
他身后的跟班立刻会意,大声嚷嚷起来:“听说大当家与褚将军曾经是夫妻,人人都道出嫁从夫,她若真是帮着褚将军暗害咱们也是情理之中。”
这句话就像一块火石,立刻便点燃了在场诸位,大家纷纷义愤填膺起来。
“当初选一个女子做大当家我就觉得荒唐,看吧,如今果真出事了。”
“就是,你看妲己、褒姒之流不都是女子吗,好好的社稷都是败在这些无知妇人手中的。”
……
可就在他们愈发激愤之时,那几个原本徘徊在两边的守卫却在王二骏面前站定,为首的一人狠狠抬起手,指向他的鼻尖。
“就是你杀了我们的兄弟,若不是裴将军搭救,我们剩下的几个人也早就遭了你的毒手!”
他声音悲愤,铿锵指控着。他们几人与惨死的兄弟们一起中了软筋散,裴怀济一行人下完药后逗留片刻就要离开的,结果竟在暗处意外看到王二骏带了几个人过来。
裴怀济本以为这些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迹,是要来找他们麻烦的,谁曾想令人瞠目的一幕出现了,他们竟将尖刀对向自己人,将无半点还手之力的守卫们利落斩杀。
他们虽是匪,但也是无辜的生命,更何况还是软筋散将他们陷入这种无力自保的境地,是以裴怀济还是挺身而出,将剩下的几人救了出去。
看情势不对,王二骏眼神飘忽片刻,下一瞬,他抽出随从手中握着的利刃,直直抵上那人的咽喉:“一定是姓裴的许了你好处,你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污蔑于我,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不杀不足以告慰兄弟们的英灵。”
指着王二骏的守卫不仅丝毫没有退缩,反而越发激动起来:“你这个小人,你的罪行我们都亲眼看到了,你杀了他们,如今还想将我也一起杀了,我从前真是眼瞎,竟没发现你是如此不择手段之人。”
下一刻,只听“砰”一声,王二骏手中的利剑坠地,他痛苦地握着被震得生疼的手屈身在地。
抬眼间,他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只因打落他手中利剑的不是旁人,而正是事事都依从他的大哥。
王大虎满面痛苦,可即便心中痛得将要喘不上气,他还是颤抖着跪了下来:“大当家,兄弟们,我有罪,都怪我不仅没有管教好舍弟,还纵容了他,甚至帮了他,我愿意为死去的兄弟们抵命。”
虽然杀害守卫之事是王二骏背着他做的,可他明知弟弟想要栽赃闻夏与褚衡二人,却并未制止,甚至还帮他调动了换防时间,这一切罪责也有他一份。
“大哥,你在说什么?”
他撑着膝盖直起身子,笑似癫狂:“不对,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被褚衡收买的,他许给你什么好处?还是闻氏用美色勾引你,呵,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将他的怒吼打断,王大虎的力气极大,片刻后,两颗沾着鲜血的牙齿便从他口中坠落而出。
王大虎焦急中带着凄厉:“二骏呀,真的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算大哥求你,赶紧认个错行吗,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认错,凭什么?”他一手捂着红肿的脸,一手向四周一一指去,“褚衡、闻夏、裴怀济、阿风……还有你王大虎,你们都有错,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王二骏只是顺应天道罢了,他有错吗?
看他仍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王大虎狠狠一咬牙,转身对闻夏抱拳道:“哎,大当家,该怎么罚便怎么罚吧,就算是处死……也都是他罪有应得,我绝无怨言。”
他话音刚落,众将领也纷纷抱拳:“请大当家严惩内贼!”
周围是山呼海啸,而被团团围住的王二骏虽脸色惨败,却仍是一脸桀骜,呵,输就输了,只是他棋差一招罢了,他认了,若再给他一次机会,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在众人的恳求下,闻夏昂首站了出来,她朗声道:“按照我山寨的规矩,王二骏当处以鸩刑,尔等可有异议。”
鸩刑所用鸩毒乃是以九九八十一种剧毒炼制而成,服下之人不会立即殒命,而是会剧痛整整三天三夜后七窍流血而死,比之直截了当的斩刑更为残酷。
“大当家英明!”在场众人除了王大虎难掩悲痛外,皆是感到大快人心。
闻夏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道:“还有在场诸位,若是有谁觉得自己能比我更好地升任大当家之位,也欢迎向我来战,我一定奉陪到底!”
众人纷纷汗颜,闻夏的本事他们都是清楚的,他们方才也不过是人云亦云,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哪里敢真的和闻夏过招呢。毕竟仅仅是想想与她过招之事,众将领就感觉浑身都是分筋错骨之痛,若真是动起手来岂不是要了命吗。
*
尘埃落定,天边响起几声鸡啼,众人纷纷散去。
褚衡也转身往住处走去,而闻夏踟蹰半晌,还是选择远远跟着他,而未上前打扰。
他的影子在微弱的月光下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闻夏脚边,可他明明看起来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二人就这样一路无言,闻夏几次想要开口,可当看到前方那抹寂寥的孤影后,还是将嘴唇合上了。
直到回到房中,她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注视着褚衡的双眸,表情中尽是认真:“抱歉,我不该疑心于你。”
可褚衡听后却没有任何回应,闻夏想握住他的手,可还未等碰到他的袖口,他便将手抽了回去。
随后他在桌子的一边坐下,示意闻夏坐到对面的位置,看着她歉疚的脸,褚衡缓缓道:“关于你我二人之事,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也逐渐想明白了,即使没有今日之事,也还会有他日事情,我们之间仍会产生隔阂,你也依旧会疑我。”
他说的是事实,但不知为什么,闻夏还是感觉心口莫名一凉,好像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着,便听到褚衡顿了顿:“所以今天,我有话想与你说。”
可能现实中我们大多数人没有主角光环,而只是那些遭到飞来横祸的守卫,是无辜且渺小的牺牲品,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且坚信正义不会缺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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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