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夏居住的院落中,寝屋内一片静谧,而屋外的几人正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
王二骏忧心忡忡道:“大当家不是下山攻打褚衡吗,怎么还把人带回来了?那个褚衡昏迷了三日,大当家就衣不解带照顾了三日,我可从没见过大当家对谁这么上心。”
看对面的王大虎和阿风蹲在一边默不作声,他狠狠拍了大虎后背一巴掌:“当时你离他们二人最近,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倒是说说呀。”
王大虎想了半天方组织好语言,结结巴巴将那日所见讲了出来。
原来那日褚衡本是装晕将闻夏骗了过去,谁知道他看到女子的真容后突然就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后便真的晕了过去。
当日毫无防备被揭掉面罩,闻夏本还面带怒气,可一看看到满地鲜血后那怒气便荡然无存了,等到人真的晕过去后更是只剩担忧。
不仅如此,她还让王大虎充当人肉轿子,将褚衡从山脚下一路背上山来,安置在她自己的寝屋里。
想到这,王大虎活动了一下还隐隐酸痛的胳膊,心中腹诽:那小子看着苗条,身子还真是挺重的。
王二骏狐疑道:“就这些?”
王大虎挠了挠头,有些迟疑:“还有一事我不知当不当讲,其实我听得也不真切……”
“有话快说,磨叽什么!”
王大虎脱口而出:“就是打斗中我好像听到,那个褚衡叫大当家,额……娘子。”
“什么?”王二骏大惊失色,却看到一旁的阿风好像并没有那么惊讶。
他转而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风踟蹰一会儿才点头道:“我倒是听我娘说起过,好像大当家来咱们这里之前是嫁过人的,还是一个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你说那个男人不会就是……”他往屋里瞟了瞟。
这话在场众人都很难不信,毕竟阿风的娘的确是这山里嘴最碎的,东家长西家短没人比她更清楚了,更何况她承担着厨房里的活计,常常能与闻夏聊上许久。
想到此处,王二骏再也蹲不住了,他“腾”一下弹了起来,不行,他们青邙山好不容易才来了个有勇有谋的大当家,山寨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好起来了,这个时候大当家可不能被这个不速之客抢走了。
*
屋里的气氛比屋外还要凝重许多,老大夫给床上昏睡着的人诊完脉后不禁蹙起一对花白的眉毛,面色微沉。
闻夏焦急地从床边站起身来:“大夫,他的情况如何?”
这位大夫便是当初在山阴村时给褚衡诊过脉的那位,为了能找到更了解褚衡病情的人,闻夏特意派阿风将他连夜从绥州府城绑了回来,差点颠掉老头半条命。
老大夫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喘着粗气道:“方才夫人说您夫君之前并未失忆?”他对这个病患的病状印象很是深刻,毕竟伤得如此重的人着实不多。
闻夏点头:“正是,您上次说施针后他极有可能会失忆,但是并没有。”
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沉吟道:“那您夫君上次着实是好运,只是这种好运恐怕很难连续两次。”
“您的意思是?”
大夫颔首道:“他上次受伤后颅内形成了淤堵的血块,没有失忆大概是因为血块的位置恰到好处,可是根据老夫方才诊脉的情况来看,他这段时间是否又有多次受伤?”
闻夏心里一紧,确实如此,而且他这几次受伤都是因为自己……
大夫又接着问:“而且从脉象看,他这两个月可是因为什么事情一直郁结于心?”
听到此言,闻夏心里猝不及防的一阵酸涩,他这段时间竟一直都过得不好吗?是因为自己的突然离开吗?大概不是吧,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细作郁结这么久,毕竟在他心里公务才是最要紧的。
看到闻夏的表情,大夫心中了然,他继续道:“您夫君本就身体虚弱,这几次受伤更是让他心脉不稳,此次晕厥大概就是因为重伤未愈下大受刺激,导致颅脑中的血块移位,造成昏迷。”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醒来会有什么问题吗?”
大夫拿出一卷细长的银针,一边向褚衡颅顶捻去,一边答道:“施针后两三日就差不多能醒了,只是醒来后要好好修养,万不能太过操劳或者情绪剧烈起伏了。”
他缓了口气,接着道:“还有,血块移位大概会引起失忆,这次估计很难再躲过了。”
看到大夫收了银针之后,闻夏忙开门向外喊阿风,命他将大夫安置在山上最舒适的屋子里,务必好生礼待。
王二骏趁着这个功夫凑到门边:“大当家,我将那个褚衡抗到别的屋子去吧,再叫几个大娘帮忙照顾,也省得他天天赖在你这里。”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砰”的一声关门声,吓得他连忙向后一躲,差点被夹在门里。
嘶,这次真的有点棘手,大当家看来是执意要亲自照顾了,不行,他得抓紧想想办法!
*
当暖融融的朝阳第三次照在窗棂上时,安睡在床上的男子长睫微颤,片刻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当眼前的雾气慢慢散去,窗前的情景被清晰勾勒出来时,他上挑的眼角微微泛起红晕。
只见一个身着浅绿色袄裙的女子正趴在床边沉沉睡着,微黄的日光洒在她身上,令她本就娇俏的身影更加温柔,褚衡只觉得自己的心此刻柔软得一塌糊涂,好似要化作一滩水将她柔柔裹进身体里,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如今已快到年关,前两日刚刚落过几场大雪,青邙山遍地积雪,更显寒气逼人,寝屋里虽燃着炭盆,仍难以将寒气彻底驱散,这种时候不盖棉被睡着极易受寒。
这样想着,褚衡抬手想将自己身上厚实的棉被盖在女子身上,可他却发觉自己的手无法动弹。
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手正被女子的一双小手紧紧包裹着,他这么一动反而将梦中之人惊醒了。
闻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对上一双清明的凤眼,她生怕自己看错了,便将身子上前凑了凑,谁知对面之人也心有灵犀地上前一动,四目相接下,两人高挺的鼻尖轻轻一碰。
闻夏连忙向后一撤,脸上霎时间升起一团红晕,她撇过脸去,下一瞬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立刻转回身正色道:“你认得我是谁吗?”
这话好熟悉,初见时她也是这样问他的,可是这次问出口的心境却截然不同,闻夏不知自己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究竟希望他记得还是不记得。
若是不记得,那便是天意,从此便可相忘于江湖,再无瓜葛;若是记得……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可不知为何,想到这个答案时闻夏心中却有一丝窃喜。
她凝视着男子的双眸,明明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可心跳却偏偏快得好似要溢出来一般。
敏锐地捕捉到男子的面部微微抽动了一下后,她的心也随之骤然一沉,而紧接着男子脱口而出:“娘子又说笑,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呢?”
那二字入耳的一瞬,闻夏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中炸开了,有点像烟花般绚烂,又有点像红烛般温暖,理智上她清楚地知晓自己不该高兴的,因为他记得就代表着他们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可心中那股巨大的喜悦却怎么都无法压下。
然而,褚衡的下一句话却令她措手不及:“娘子,我不是去后山砍柴了吗,怎么就躺到床上来了?”
等等!他说什么,后山?砍柴?
闻夏稳住心神,循循善诱道:“夫君,你记得这是哪里吗?”
褚衡一脸莫名其妙:“当然知道了,这是山阴村的小院,是咱们的家呀。”
山阴村!小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闻夏环顾四周,当初布置这处院落时她确实是按照山阴村小院的陈设、格局进行的,可是褚衡应该不至于认错吧,除非……他真的失忆了!
闻夏不死心,接着问道:“那你还记得千机阁吗,还有剿匪?”
褚衡揉了揉开始发痛的脑袋,声音软软的有些撒娇的意味:“娘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闻夏一把抓住他的手:“那信王府呢,你还记得吗?”
“这当然记得,信王不是我那个老爹吗。”
闻夏稍稍松了口气,提起的心刚放下一般,却被褚衡接下来的话彻底打入谷底。
“不过娘子你放心,我不会再回那劳什子信王府的,只要他们一天不认你,我就一天不认他们。”
等等,闻夏在心里兀自思索了半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在山阴村相爱,但受到王府的阻挠只能与家里决裂……这不是当初她误以为褚衡失忆时编出来骗他的话吗?
所以,他现在只记得山阴村的那段事情,其他的一概不记得了!
正在闻夏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她突然感觉到身子一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紧接着便落入一个火炉般的怀抱中。
此刻她整个人就这么水灵灵地躺在了褚衡怀中,片刻后,耳边响起一声呢喃般的轻语:“娘子,时候还早,再陪我睡会儿嘛~”
褚将军开始撒娇啦[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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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