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热气氤氲得连虫鸣都有些倦怠,可密林掩映下的偏僻小院好似与世隔绝一般,屋里的气氛凝重得让人有些发寒。
简陋的竹床上躺着一名面无血色的男子,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苍白得如纸一般,皮肤下的青筋若隐若现,一双精致的凤眸紧紧闭着,上挑的眼尾略带些妖冶的红晕。
他身下的这张竹床既不宽大也不算长,而男子本就身量极高,更显得这张竹床逼仄无比。
而这张床边正坐着一位清丽纤细的女子,她身量娇小,看起来才更像这张竹床的主人,可此时她却满面愁容地坐在一旁的小竹凳上,出神地凝视着床上昏睡的男子。
不错,这个男子是她捡来的,或者说是被她阴差阳错弄成这副模样的。
她确实是想绑个皇亲国戚,好给幕后之人交差,可真的没想伤人性命呀。
谁让这男子仇家太多,除自己外,还有另一伙来路不明之人与她同时出手,这才不慎伤了他脑袋上的要害之处,沦落成这副生死未卜的模样。
一旁的老大夫看她不出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位夫人,你快拿主意吧,若是再晚一点,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来你家官人性命了。”
这男子伤得极重,又伤在最为棘手的头颅之上,哪怕闻夏遍请名医,也只得出了两种救治的法子。
一是以银针刺穴,但此法风险极大,一个不慎便会导致痴傻或是失忆;另一种便是保守用药,虽不至于伤到脑子,但是轻则折寿十余年,重则没几日好活了。
这人昏着,自然是不可能自己拿主意了,这个重大抉择便落在了闻夏这个被误认成他夫人之人身上。
闻夏深吸一口气:“用针吧。”
她又想到了那个梦魇,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气。他们每天遭受虐打折磨,可即使活得猪狗不如,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活下去,却最终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血泊中。
想起那些挣扎求生的眼神,她叹了口气,最终选择了前者,毕竟有什么能比活着更要紧呢?
大夫看她终于做出选择,长纾了一口气,从医箱中取出一排可怖的银针。
长若婴孩手臂的银针泛着寒光,一点点刺入男子头颅中,闻夏看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可躺在床上的男子却毫无反应。
大夫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出言宽慰道:“夫人放心,这针灸见效没有这么快,你好生照料着,过个几日肯定能醒过来的。”
*
七日后,树上的鸣蝉叫得愈发欢快,扰得闻夏本就烦闷的心更加烦躁起来。
“啪”的一声,她将手中为男子湿敷的帕子狠狠甩进地上的盆里,泄气似的往床榻前的矮凳上一坐。
整整七日了,这男子就像一潭陈年的死水一般,一点醒转的意思都没有。
她双手托腮,心如死灰地望着这个沉睡的男子。
细细打量之下,她才突然发现这人着实长了一副极为俊俏的面容,此刻他狭长的凤眸紧闭着,浓密的剑眉似蹙非蹙,英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
即使对容貌挑剔如闻夏,也不得不承认,这男子确实生了副少见的好相貌。
反正他现在昏迷着,就算自己做了点什么也没人知道吧。
这样想着,闻夏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啧,这面庞看起来如刀削般锋利,入手竟是软软的,只可惜此刻摸着有些冰凉,若是再暖和些手感就更好了。
她指尖继续向上滑动,落在那对浓密挺翘的长睫上,这睫毛如两把蒲扇般纤长,长在这么个纨绔男子脸上可真是可惜了。
“啊!”
突然,那双眼睛轻轻颤了两下,下一瞬,竟毫无征兆得睁开了,凌厉的眼神好像当场抓包了什么恶事,吓得闻夏猛地向后跌去。
“哎呦。”她揉了揉摔得生疼的后腰,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如漆般明亮的双眸,赫然在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
他醒了!
巨大的惊喜瞬间盖过被抓包的尴尬,可是喜悦过后,闻夏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人不说话,也不动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眸子纯净,不谙世事一般。
闻夏突然想起大夫的话,坏了,他不会变成了傻子吧!
她讪讪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来考考你,一加一为几?”
那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二。”
还好,智力还正常。
这样的话,他不会失忆了吧!
“那个,你还记得你是谁吗?”闻夏有些心虚,小声试探道。
男子蒲扇般的长睫忽闪几下,没有任何回应。
闻夏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还是死一样的寂静,男子好像不想理她了,自顾自闭上双眼,转身往里睡去。
完了,看来真的是失忆了!
动手前她早已查清,这男子名曰褚衡,其父是当今圣上亲弟——信王,而他就是信王世子,这也是她千挑万选后决定对这位褚世子下手的原因。
因为背后之人要求她尽快套取皇室内斗的消息,她必须找到一个皇室中人,且此人还需手握实权,掌握重要消息。
可手握实权的皇亲国戚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一个不小心便会将自己这条小命搭进去。
思来想去只有这位信王世子虽然身份尊贵,却也是个名副其实的膏梁纨绔,在朝野上无半分建树不说,文治武功也皆不出众,对他下手应该是风险最小的。
更重要的是,信王是最得今上宠信的王爷,褚衡又是他的独子,以他为人质向信王换取些消息应当不难。
这样一个人,既能用来拿捏信王,又不必担心被当场反杀,自然成了最佳的下手目标。
可谁曾想她一不小心下重了手,如今竟真伤了褚衡的脑袋,按照信王护犊子的性子,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闻夏心里却已经转了一百零八道弯。
就在她犹豫不定之时,门外突然响起熟悉的鸟啼声。
她看了一眼已经熟睡过去,没有半点察觉的褚衡,悄悄转身出门。
*
待闻夏赶到声音来源之处时,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中年男子已经在院外的密林中等着她了。
看到闻夏来了,那人抱了抱拳,算是行礼。
闻夏抬起手,示意他起身:“忠叔免礼,您今日来此,一定是叔父有所吩咐吧?”
段忠粗粝的声音饱经风霜:“小姐,主子对您很是失望。”
虽然早知是这个结果,闻夏心中还是有些隐隐的失落,虽然自从独自执行任务以来甚少失手,可叔父从来没有真正满意过。
自十年前的巨变后,全家老小就只剩自己和叔父相依为命了。这十年里叔父每日都耳提面命,提醒她不要忘记这血海深仇。她的这身功夫便是叔父亲自传授,无论是数九寒冬还是酷暑盛夏,她从无一日不勤学苦练。
其实当年一起接受训练的不止她一人,为了复仇,叔父从各处招揽了几十名穷苦孩子,可是最终活下来的仅有两个人,其他人全部命丧凶残野兽之口。而叔父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在他眼里,没用的东西就只有死路一条。
段忠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语气愈发凌厉起来:“小姐,您忘记是谁害你家破人亡吗?大仇得报的机会就在眼前,十来年那么苦都撑过来了,可不能在此时懈怠呀!”
闻夏深吸一口气:“说吧,叔父叫我如何做?”
段忠深深看了她一眼,回答道:“主子说了,这信王世子失忆的倒正是时候,我们只需将计就计,这样比拿人质换取消息更加可靠。”
他示意闻夏靠近,耳语一番。
闻夏圆圆的杏眼骤然睁大:“这恐怕不妥……”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打断:“主子说了,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说完,他话峰又倏然一转:“不过主子特意叮嘱,小姐千万恪守底线,不可假戏真做。”
闻夏颔首道:“我知晓轻重。”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天边已微微擦亮,段忠抬头看了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闻夏犹豫片刻,还是叫住他:“忠叔且留步,我还有一事,”顶着他凌厉的目光,闻夏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劳烦忠叔转告叔父,若我此次任务成功,请他信守承诺,放我自由。”
那人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一会儿就消失在密林中。
*
回到屋里时,褚衡还没醒。
闻夏不放心,轻轻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看到他微微抽动了一下才放下心。只要不是又晕过去就好,毕竟是大伤了元气,嗜睡也是正常反应。
本在熟睡的褚衡却被她的动作惊醒,他不满地睁开双眸,正对上闻夏探寻的目光。
他刚想开口,那个陌生女子却抢先一步抽噎起来,白瓷般的鹅蛋脸上已经挂上几滴晶莹的泪珠,圆圆的杏眼泛着水光,一番惹人怜爱的模样。
褚衡措手不及:“姑娘这是做什么?”
此言一出,眼前的女子却哭得更伤心了。
她柔柔地往褚衡榻边一倒,细白的小手顺着他的臂膀一路抚上肩头,这姿势就好像……整个人窝在他怀中一样。
“呜呜呜,夫君,你怎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娘子呀,”闻夏偷偷抬眼观察他的反应,看他只是满脸震惊,遂继续哽咽起来,“你发过誓,此生此世不离不弃,这才多久竟全然忘记了。”
听到这话,原本躺在床上静静养神的褚衡浑身一震,他怎么不知自己何时娶了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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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花公主×糙汉质子】
贵妃娘娘一门心思只想为女儿招个前途无量的驸马,硬是将褚容与拖成年岁最大的待字公主。
在母妃的再三威逼下,她只得去京城最灵验的寺庙求一段良缘。
不知是否因为太不虔诚,签筒竟被一个粗野无礼的男子撞掉在地。
可好巧不巧的是,这么一摔反倒摔出一支上上签。
贵妃喜出望外,以为乘龙快婿近在眼前,可不想却接到一张赐婚圣旨,上书:清阳公主许配尉家少主。
那尉家何许人也?一个边陲藩国的首领罢了,实乃蛮夷之地,无礼之邦。
可褚容与心中却十分满意,原因无他,唯憨厚老实尔。
成婚那日她却傻了眼,只因这驸马便是那日撞掉签筒之人。
这人粗犷高大,一身腱子肉小麦肤,并非当朝女子追捧的温润君子之貌,这点叫她嫌弃不已。
可后来,褚容与觉得这健壮的身板也是有些好处的,毕竟这把好腰,她日日都摸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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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朔本是来京城学本事的,学成归去好带领族人发展农耕、促成贸易、自给自足。
谁知本事尚未学得,倒是先得了一张赐婚圣旨,以及一个娇滴滴的中原公主。
瞅着这位细皮嫩肉的公主,他有些头疼。
毕竟他们草原崇尚强健之美,像她这般娇弱的女子在他们部落都是嫁不出去的。
可后来,尉朔发现自己肤浅了,这女子竟是侍弄田地的一把好手,正是部落中最稀缺的。
为了振兴部落、成功偷师,尉朔变成了自己从前最为不耻的人——一个娇弱女子的舔狗。
他每天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帮公主提水浇地、背公主过泥泞沟壑、替公主望风守夜……
可付出这么多,得到的只有娇花公主的无情嫌弃:“这些自有下人来做,驸马不过多此一举。”
于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尉朔心一横,将脱得只剩一件单薄亵衣的自己送上了公主的床榻。
这暖床的活,总没人和他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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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京城闷热,尉朔干活热得汗流浃背,索性直接脱了衣裳,光起膀子。
褚容与连忙背过身去,连连责备:“这里是京城,不是你们蛮夷之地。”
尉朔挑眉:“是吗,公主从窗缝里偷看,我还当你就好这口呢。”
(先婚后爱,SC,1v1,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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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