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情况,阿沅也很震惊,甚至回想起来,自己都不记得刚才是怎样动作的。
她看向阿冬,想到之前问他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他回的是她是大家闺秀,两人青梅竹马,在她及笄后两人就成了亲。
他说的那般诚恳,平时对她也是诸多照顾,她内心里是十分信任他的,即便是阿婆平日做饭自己帮不上忙时,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该怎么解释,一个大家闺秀会使剑这事,她是失去了记忆,不是丢掉了脑子!
人只要识破了一个谎言,就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骗局。
阿沅就是这样的心理,她怀疑阿冬告诉她的一切,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被他骗得团团转,升起的怒火使她手中的剑向前了一分,那黑影的脖子立马涌出血迹。
“女侠,饶命!”
黑影人在心里骂娘,自己只是趁黑摸进一家院子躲一躲官兵,没想到踢到了铁板,眼见女子的剑愈发往前,他急忙开口,怕今天这条小命真的要交代在这。
只是刚说完,踩在后背的脚就又添了一分力,抵在脖子的剑也未松动分毫,他立马住嘴装鹌鹑,暗叹自己今天碰到了硬茬。
就在屋里气氛弩张的时候,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让在场的三人俱惊,紧绷气氛顿时被打破。
黑影人亲眼看到刚刚还一脸冷肃、双眼冒火的女子,快速收回剑藏到枕头底下,再随手拿起床边凳子上的外杉,迅速裹作一团,堵上了他的嘴。
而后边的男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三两下就将他的手脚通通捆绑起来,让他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出来。
两人配合默契做完整套动作,相互对视了一眼,阿冬去开门。
“阿婆,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婆松了口气,“我睡到一半,听到这边屋子有摔摔打打的声音,怕有什么事,就赶过来看看。”
“呃......半夜屋里出了只......大耗子,阿沅被......吓到了,我这不打耗子呢。”
阿冬维持镇静地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阿沅,他临时只想到这么个借口。
阿沅则瞪了他一眼,给了地上黑影人一个警告性的眼神,见黑影人识趣装死,这才过去拉住阿婆的手,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耗子,吓死了!”
“许是河水上涨,有水耗子顺着石头爬进了屋里。”阿婆没有怀疑,还顺着她的话想办法解决,“你别怕,明天让阿冬买几包耗子药回来,包除个干净。”
“明天一早我就去买药,现在没事了,让阿沅扶您回房间。”阿冬接着话头道。
阿沅不是很甘愿地往前一步,“来,阿婆,我扶您过去。”
整个屋里只剩下阿冬和黑影人。
阿冬走过去,见他一脸呆滞,踢了他一脚。
黑影人这幅样子是从听到将他比作大耗子时开始的,枉他一世英名,今朝栽在这对男女手上,真是滑稽至极!
阿冬可不管此刻他的内心活动,只伸手将他提起抗在肩上,出了门。
黑影人见他轻轻松松就能将他扛起,内心更觉侮辱,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待阿沅再回来,不无意外阿冬和被绑的黑影人已经不见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抽出枕下的剑,细细打量一番,无甚特别之处。
美人斜靠床榻,眼神落在泛着白色冷光的剑身上,将她的脸也衬得冷硬无比,无端生出一丝距离,让人心里一紧又一紧。
这是阿冬回屋见到的景象,他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走近,在她对面坐下,她一抬头就能看清他。
他接过阿沅手中的剑,向她展示剑柄上隐藏的小字,“你看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阿沅。”
阿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真的发现两个小字,只不过那字迹太小,又藏在繁复花纹中,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见她有反应,阿冬再接再厉,“我错了,我不该将你是武官女儿说成是大家闺秀,其他的事情都没有骗你,这么做的原因也是考虑到你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怕对你身体恢复不利。”
阿沅对他的说辞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她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连头都没抬一下,更别说看他一眼。
一时间阿冬的心沉入谷底。
其实刚才阿沅举着剑望向他时,他心里就知道完了,自己这一关怕是难过,别看她平时一副单纯好说话的样子,有时候还挺怕他,但是他知道真正的阿沅是什么样子的,当她认准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就会变得很固执。
“你别不说话,我心里害怕。”
实在受不了她冷淡的态度,阿冬的身子朝她那边挪了挪,还试探性地去握她的手。
阿沅很生气,用力挣扎,但在感受到他指腹的粗茧后,又停下了动作。
脑海里想到他天不亮就出门上工,身上的粗布衣裳磨破了又补,那天还意外看到他与隔壁小孩子一起追逐玩乐......也是那时她才知道阿冬身上不只有稳重可靠,还有肆意张扬的少年气。
再看自己身上穿的棉布衣裳,上面没有一块补丁,自她醒后鸡蛋、肉类都没断过,有时候阿冬下工回来还会给她带两块糕点,他自己却从来都不舍得。
这一切种种都是为了她,不然自己昏睡不醒,他大可不管一走了之,她没资格生他的气,反而是因为她,他才让自己落入今天这般境地。
“阿沅,”阿冬感觉到手背上一阵温热,低头一瞧才发现是她在哭,他慌乱极了,连忙抬手给她擦眼泪,“别哭,是我错了,我认错,我不该骗你,你打我吧!”
说着就握着她的手使劲往自己身上砸,力气之大,阿沅想抽出手都不能,见自己制止无望,就顺着劲儿狠狠给了他一拳,顺便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如果我再发现你骗我,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远离你。”
阿沅不想就这么轻拿轻放过去,虽然十分感激他对她的付出,但是对他的欺骗也是真的生气,所以还是摆明自己的态度,让他以后注意再犯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阿冬还没来得及高兴她终于肯理他了,就听到这句冷冰冰又充满威胁的话,这时候也顾不上更多,赶忙举手保证,“再也不会了。”
就是为了这句“远离他”也不敢了。
——
许是刚才发生的事,触发了阿沅的记忆,使得她睡着后做起了梦来。
这个梦是红色的。
她站在一扇大门前,门上挂满了红绸,预示着这家今天有喜事,一阵夜风吹过来,门上的红绸扬起,摇摇晃晃了几下又落下,让人看着瘆得慌。
这时门被打开了,与屋外的冷清相比,屋里气氛十分热闹,客人觥筹交错。阿沅一眼落在正中央身着喜服的男子身上,他正被一旁的客人拉着劝酒,酒杯挡住了他的脸,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正当她踏进门想一窥究竟时,自己已经身处室内,屋里红烛烧得喜庆,她将视线投向床中央坐着的女子身上,红色盖头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盖头下绞着的白皙手指,传递出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阿沅正准备问她是谁,就又被拖到一片山林里,视线所及到处荧光点点,渐渐的连成了火红一片,直接将夜色撕开了一道口子。
借着这道亮光,她发现地上有鲜红的血迹,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她沿着血迹寻过去,在山崖边看到了一个披着嫁衣的女子,那嫁衣已经破烂不堪,白色的里衬被鲜血染红,整个人摇摇欲坠。
许是注意到了什么,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她张嘴说着什么,阿沅看清楚了她的脸,那......那是她自己。
画面再一转,已经来到一片雪地,那雪深至膝盖位置,她听到细微的说话声,是刚才那名女子,她趴在一名男子肩上,气若浮虚地呢喃着:“雪太大了,你放下我,自己走吧。”
大风扬起,她的视线被风雪迷住,隐约听到那男子的声音:“我不会放下你不管的,大不了一起死。”
阿沅眼看他们越走越远,顾不上什么追了上去,结果自己就到了那女子的身体里,也看清楚了背她的人,是......阿冬。
“怎么了,阿沅?”
她从梦中惊坐起来,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阿沅克制着发抖的身躯,将头转向阿冬方向,直愣愣看着他。
阿冬心里发怵,身体往她那边靠近,抬手轻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做了噩梦,全都是假的。”语气极尽安抚。
不,那不是假的,她听清楚了梦里她说的话,也见到了他。
那女子惨白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满眼悲怆望着她,“阿沅,赶快回家,晚了就来不及了。”
话里的焦急,到现在依然清晰感觉得到。
有液体滴落在阿冬的手背上,轻拍她后背的手一时僵在那里,黑亮的眼里顿时酝酿起一股风暴,又被深深压在眼底,哪里还有平时稳重的样子。
今天她已经哭了两次,并且一次比一次厉害,阿冬心里不是滋味,说话的声音前所未有地轻,“来,告诉我梦到了什么,害阿沅哭得这样伤心?”
见她始终低着头,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阿冬不得不伸手将她脸抬起来,这一看,她双眸猩红一片,嘴唇上下翕动未发出一言,硕大的泪珠又掉下来,像是经历了莫大的苦楚。
“你想说什么?”
看着她难受的样子,阿冬心也跟着上下搅动。
“阿冬......”阿沅颤颤巍巍地说,“我要回家。”
平地一声雷!
阿冬为她擦拭眼泪的手就停在她眼下的位置。
回家,多么美好的词汇,却又那么的遥远。
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许久阿冬长叹一口气,像是经历了许多事的老者发出的最后一丝叹息,“阿沅,你先容我想想。”
该来的总会来,根本不容人逃。
平稳情绪后,阿沅将梦里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阿冬,临了还一脸委屈地问:“我是不是以前嫁过人?”
“胡说!”阿冬太阳穴突突地跳,沉着脸反驳,“那是一个势利小人为了拆散我们设计的一出戏,后来被我给收拾了,你我才是真正的夫妻。”
阿沅被他这副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再回想刚才的梦境自己是逃出来了的,阿冬还背着自己在雪地里穿行,心里松了很大一口气。
至于刚才说的回家,阿冬则解释道:“阿沅,我们回去要从南到北,耗费时日很长,需要做很多准备,再加上你现在身体未完全恢复,我很怕路途中有什么意外。”
说着又想了下,告知她他的想法,“我想的是你先把身体养好,我再赚点路上要用的盘缠,好在刚才那一出发现你的身手还在,到时我们再练练,等夏季过去我们再出发不迟,那时不冷不热,也不怕蛇虫鼠蚁。”
阿沅没有料到她的一句话,他已经想的这么多这么周全,显得她很无用,“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我们早晚都会回去的。”
阿冬是笑着答她的,若细看会发现那笑不达眼底,甚至透出一抹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