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52章 五十二

土曜日，天朗气清。

上午八点半，大阪东淀体育馆，各校参赛队伍就绪，举行大赛开幕仪式，幸村在看台找了个位置坐好，目光在场上扫了一圈，这才锁定了桐和队伍的所在地。

他是早起赶了第一班车来的这里，目的不言而喻，准点真坐在这里后，他忽然有些想起十一还是九条七绪时的故事。

那时的十一只跑了县级预选，之后便消失了踪迹，直到两个月前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这么想来，距离上次见到她似乎也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她是什么样的了？

幸村在桐和的队伍里搜寻了一下，却并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感觉很奇怪，他明明记得十一说今天有比赛的。

人去哪了？

别说幸村，另一边的桐和径赛队伍如今也是这个疑问，内藤和高桥两人站在场边，眉头此刻是紧锁的。

十一在出门时报备过，说自己离比赛场近，会直接过来，但当内藤都带队抵达体育馆了，说会自己过来的那个人却没有出现，最初内藤以为十一是纯粹不守时，但当高桥拨打电话却听到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时，他们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人去哪里了？不会在路上出事了吧。

内藤托着下巴，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人，他便只能先找人去签到，自己则和宫本打了个电话。

开幕仪式虽说不要求所有选手必须在场，但项目马上要开始参赛人却不在，这就是个大问题了。可即便电话不通，内藤也确实不知该去哪儿找人，所以他也只能集结上没有项目的部员，打算就近地方先找一找。

不过找人的队伍还没出发，内藤远远的就注意到了姗姗来迟的人影，他的心中气愤，憋着口气刚准备把人教训一顿，却看到近前的人脸上挂了彩，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刮破了，看起来倒还挺惨的。

“黑羽？你怎么这样了？”高桥心中直惊了惊，十一这看起来就像在哪儿摔了一大跤，而且还没处理伤势就过来了。

“碰到个冲到马路上的小孩儿，救她的时候在地上滚了几圈，就成这样了。”十一低头看了眼自己，满不在意的回答道。

“都伤到哪里了？过来先处理一下。”内藤皱着眉，将人往医疗棚里带，坐在看台上的幸村注意到他们后，也跟着过去查看情况。

“她的肩膀错位过，但似乎已经复位了，皮肤表面还有不少挫伤，比赛都还没开始呢，这是干什么了？”医生用棉签蘸着碘伏给十一处理伤口，下意识的吐槽这莫名的伤势，没记错的话这开幕仪式才办完，一个预赛都还没开始吧。

“摔了一跤。”

“摔跤？那你这摔得有够惨的。”医生有些怀疑的按了按十一受伤的肩膀，但眼前人却并无吃痛的样子。“你自己复的？”

“不然，端着个手也不方便行动啊。”

很想吐槽十一对自己的不客气，但按完伤处发现复位做的很不错，医生也就不继续嫌弃了。“我是不建议你去比赛的，跑步的时候必然会摆动手臂，对你肩膀的负担会加重。”

“是啊黑羽，你别参加了。”内藤在一旁看了许久，此刻倒也同意医生的说法。

“我参加啊，我腿又没受伤。”

“你的肩膀会有磨合的异样感，也会疼……”

“没关系，老师有镇痛喷雾吗，我喷点就好了。”

“你这小姑娘还挺固执。”内藤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是了，我这人是挺固执的，内藤老师可别生气啊。”也没否认，十一只是笑了笑。她确实不怎么在意这点不适感，毕竟真要说起来，她曾经还拖着伤腿跑过四次，不也照样好好的到现在了嘛。

“行吧。”见医生把人带到隔帘后做后续处理，内藤叹了口气，然后勾了勾手把高桥叫走。

幸村背靠着医疗棚站着，他以其他校队辅导员的名义进了内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只是内藤和高桥出来后，他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默默站在门口等。

等了约十分钟，十一与医生道谢后，踏出医疗棚的瞬间便注意到了他，她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便掏出手机下意识想看看时间，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手机屏幕磕坏了，蛛网般的裂纹铺开在屏幕上，按什么都没有反应。“啊啦。”轻轻的感叹声唤回了幸村的注意力，转过身，他看到她脸颊上贴了个OK绷，身上也散发出镇痛喷雾的味道，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是什么赛前魔咒吗？”幸村有些哭笑不得，他记得她还是九条时也是赛前受了伤，不过那次似乎更严重罢了。

“或许是吧。”扯了扯嘴角，十一这才继续向前走。不过才走了没两步，她挂着背包的肩膀就轻了一下，幸村把她挂着肩头的包拿了过去默默的拿在自己手上。

“受伤的人该有受伤的自觉，右肩都错位过了还拿右肩背东西，是嫌伤的不够重吗？”

“好久不见，幸村也爱唠叨人了啊。”

“不想听，你倒是别让我寻到能唠叨的由头。”

两人并排走在场内，十一在医疗棚中已经换了身衣服，长袖外套底下配着桐和的墨绿色队服，运动短裤里配了条紧身长裤，主打一个尽量全包裹。

“所以真的是救小孩摔伤的吗？”

“幸村怀疑？”

“那倒不是。”他确实怀疑，但是看十一的表现，幸村知道即便真有发生什么她也不会说出来，所以未防产生冲突，他还是不追问的好。

幸村多少算了解十一的脾气，她如果有什么决定隐瞒的事，就算再怎么套路也套路不出来的，所以他只能庆幸这次她伤的不算太重了。

“所以幸村，你可没说你要过来，又在这玩偷袭呢？”

“哪能这么说，我明明是来玩的。”顺便，他还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那个总会在自己接近时突然出现的人，这会儿他惊奇了一下。“泽田桑没有过来吗？”

“悠太出门竞赛集训了，下个月才会回来。”

“竞赛？”

“数学竞赛，他和舅舅一起去的。”

“哦？”幸村的眼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么说来在悠太回来之前，他和十一之间不会有人横着了？那这可是个好机会。“立海安排了校际短期交流学习，我从下个星期开始，会在西工大学习一个月。”

十一的步伐一下就停下了，这让幸村也只能跟着停下。“你要来大阪上学？”

“嗯，千织不欢迎吗？”

“……”十一很想翻白眼，如果幸村真来大阪，她就算不欢迎也阻拦不了啊。“那什么，祝你学业顺利。”

“千织都不问问我会住在哪里吗？”

“交流学习嘛，肯定会安排宿舍，这还用问的吗？”

“那我要是没有宿舍，千织会收留我吗？”幸村笑眯眯的试探，今天过来看比赛是顺带，他主要确实想当面和十一说自己之后一个月的安排。

“幸村就不要开玩笑了。”

“呵呵。”好吧，对方并不上钩，幸村只好收起调侃试探的心，拎着包和她继续走着。

“黑羽，你状态OK吗？”找到桐和队伍的所在后，幸村看到一个高个男生拿着号码布迎上前来，他看到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走了一圈，明显是在打量自己的身份。

“我没什么问题。”顺手接过号码布别在身前，十一将身上的外套脱掉，露出里面墨绿的队服，虽说像其他人一样是背心式上衣，但十一还会在手上套上运动袖套，衣摆则塞进了裤子里，丝毫没有像别校选手那样露出腰线。

“诶，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我还是感觉学姐穿的和我们不是同一套队服。”小林略有感叹，她也好想看十一像其他人一样轻便着装啊。

“能跑不都一样嘛。”十一笑着拍了拍小林的肩膀，然后跟着大部队去热身了。

直到十一离开，高桥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幸村的身上。

幸村的手上此刻东西多多，一手挂着十一的外套，另一边则背着她的背包，而且最重点的是，他长得很亮眼，这让他想起了悠太之前有吐槽过的对象。“幸村学长？”试探一问，得到了幸村递来的疑惑目光，高桥这会儿才终于能确定了他的身份。

“怎么称呼？”

“高桥健一，田径部部长。”高桥伸出手，与幸村友好的握了握，然后松开，而小林在一旁看着，此刻已经被幸村的美貌吸引了目光。“学长不介意的话一起上看台吧，比赛马上要开始清场了。”抬手指向身后的看台，两人果断一起走了上去。

桐和这次占据的位置很不错，看台第一排直接被内藤包圆了，还没轮到项目的部员十五人看到陌生但俊美的幸村加入自己的阵营，一时都有些看呆。“啊！是网球打的很厉害的幸村学长。”其中有关注过网球比赛的部员一下就认出了幸村，这让幸村微顿了一秒，然后回以一个温和的笑。

“学长一定一大早就出门了吧，但今天只是预赛，决赛全都安排在火曜日，学长到时候肯定没法再来吧。”看到幸村和十一一起过来的画面，高桥就明白了悠太的担忧是因为什么，只是个项目预赛就能不计成本不计时间的赶过来，这主意打的他都看清楚了。

“能来的，因为接下来我都会在大阪。”

“啊？学长不上课了？”

“上课，在西工大上，一个月后回去。”

“诶～”高桥惊得身体微微后仰，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幸村的算盘这会儿可是真的打到大阪来了，而且最主要的是，这段时间悠太都不在，自己似乎是没什么立场像悠太那样介入这两人之间的。

这可怎么办？高桥觉得悠太肯定不知道这回事，于是他只能呵呵笑笑，然后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转身给悠太通风报信去了。

幸村自然是看出了高桥的小动作，但他并不在意，就算悠太真的冲回来了，要竞赛的他肯定也是分身乏术的，那自己不就有的是机会嘛。越这么想着，幸村心情越是舒畅，他看着场上慢跑热身的十一，那个身影渐渐与一年前的她重合了。

“滴。”准备声响起，十一活动着肩膀向起跑线走去，各校选手按顺序排开，她这次排在内圈，身边是一个脸色有些阴沉的女生，裁判站上了发令台，直到另一个裁判示意准备就绪，比赛开始的信号这才响起。

“哇。”队伍出发后，看台上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有人看到内圈有人倒下了，等到杂乱的人群都过去后，幸村才发现那个人是十一，他惊得扒住了栏杆，桐和的众人也蹭的站了起来，而高桥则是眼疾手快的把幸村拉住，以免他关心则乱。

“同学，你怎么样？”裁判倒很少见到大赛场上会有出发就摔倒的选手，他从发令台上跳下来，走上前小心询问。

十一从跑道上爬起来，左手按在了右肩上，用力使劲才把再次错位的骨头掰正。“老师，我没事。”抬起头，她看到队伍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片刻后，她才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十一从没想过预赛队伍中会有耍手段的人存在，出发信号响起时，原本站她身侧的女生突然就伸手拽住了她的右手，相反的作用力将她的骨头又拉错了位，甚至在她失去重心倒地时还被踩了手背。是有点疼，但好在腿脚并没有受伤，十一想起那人特意瞄准了自己跺下去的动作，心中有些不悦。要不是她眼疾手快用手掌代替脚踝受伤了，现在怕是要直接退出比赛。

抬起右手，十一看着红到出血的手背，活动了下手指，除了痛感似乎并没有其他影响，于是她默默将手放下，脚底下的速度也变快了。

“哇～”从看台往下看，人们只看到出发时因为意外跌倒的十一，是很快调整了状态追赶大部队，三圈后她已经冲到了第四位，然后在西工大附高的女生身边保持了压她半个身位的距离。

斋藤有些惊恐的发现，原本应该掉在最末尾的十一现在已经反超了自己，她看到她在自己身边举起了受伤的右手，原本健康的皮肤上，此刻看着倒是惨烈，耍手段也没能影响十一的状态，这让斋藤心里慌了起来。

“我要是你，我这一脚可不会踩偏。”十一将手放下，再瞥了眼斋藤队服上的学校名。“西工大是个好学校，可惜了。”

“你想干什么？”斋藤咬着牙挤出一个问题，但十一只是嗤笑着提了速，以一种颇为不屑的方式回应了她的提问。

十一最后以小组第三的成绩冲过终点，斋藤位居第五，但她现在没有心情管自己的成绩，所以即便过了终线她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冲着十一的方向跑去。“你给我说清楚，你想干什么？”故意的抓住十一的右手扯了扯，斋藤觉得自己此刻甚至能听到骨头咔嚓的声音，她本打算借此看十一狼狈保护伤处的模样，但回过头来的那个人却没有一丝吃痛的表情，这让斋藤甚至怀疑是自己抓错了手。

“我想干什么？这位同学不如问问自己在干什么。”

“你自己摔倒也能怪我吗？”

“哦？看来我是该提个意见，回放起跑线录像看看那里是不是有石头绊了我一下。”

“你……”斋藤哑火了，这气的她手上力气更甚。

“喂，西工大那个，你干什么呢！”高桥已经挪到了直线距离最近的看台一排，他看到斋藤的手握在十一的右手上，情急之下大喊出声，而幸村则站在他边上，双手抱胸，脸上也没有了一贯的笑容。

西工大附高，似乎是自己接下来要去交流学习的学校高中部，看起来，这世界确实够小的。

高桥一句话，引得斋藤下意识回头，但当她看到一旁的幸村时，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突然就放开了十一的手。

“千织，你该回来了。”幸村站在台阶上，向着十一伸出了一只手，这个举动和称呼都让人惊讶，高桥没想到他居然都能叫上了名字，而斋藤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见钟情的人似乎与十一关系不浅的事实，于是她的眼神愤愤，更想要在十一身上挖个洞。十一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她有些似笑非笑地走上看台，然后就这么看着幸村，直看的他有些疑惑。

“怎么了？”幸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觉得自己脸上应该是没有什么东西的。

“没什么，感慨你桃花朵朵开。”

“……这样的我宁愿不要。”幸村只愣了一秒，就知道十一打趣的是什么事情，且不说他对其他人没有兴趣，就算会有兴趣，也不可能是斋藤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

“哦～”十一意味深长的拉了个长音。

“我来大阪，可不是为了这些桃花的。”想了想，幸村补充道，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十一，这话听的后面的高桥都有些震惊了。虽说高桥已经知道了幸村的目的所在，但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还是会有些感慨，大学生果然不一样，怪不得悠太觉得幸村不好搞定呢。

不过理所当然的，十一并没有接话，她只是略略加快脚步回到了桐和的大本营，大家都关切的围上前来时，内藤让小林拎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常备药品箱。内圈跌倒恐有新伤，内藤虽设想过不好的结果，但在看到十一伸出的右手时，还是不禁倒吸一口气。

“有人拉扯你？”内藤虽说对田径部不是很了解，但据宫本介绍，他其实是很相信能进都大赛的这些部员不会因为临场胆怯而出意外的失误的，特别是起步摔倒这回事，所以就算是他也一下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我刚看西工大附高那个比赛结束了还拉扯你的右手，所以开场是不是也是她在做手脚？”高桥想起自己刚刚见到的那个人，没记错的话，那人开赛前就站在十一身边的位置。

“这次算我自己没防备。”

“我去向裁判反应，她凭什么伤害我桐和的选手？”内藤气不过的把手上的毛巾摔在了地上，转身就要去找主办方掰扯掰扯，但却被十一拦住了。

“内藤老师别生气嘛，下次比赛我一定让她抓不到下手的机会就是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真看不下去赛场上有这种选手。”

“哎呀，消消气，取消她的成绩可没那么解恨，我知道这种人怎么对付最合适。”向小林点头致谢，十一将手掌上的纱布绷带理平整，眼光则放在西工大附高的所在地。“印象中，西工大是校风严谨的学校，附属高中部应该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教育学生，所以今天这事我更偏向于认定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动手动脚不就是想要压制我，顺便用开场失利来影响整个桐和的士气嘛，那在决赛时把她的成绩彻底压死就行了。用网球比赛来说的话，就是毫不客气削个零，把人打击的信心全无，你说是吧，幸村。”说着，她还向严肃的站在左前方的幸村笑笑，这才换回幸村无奈的摇头。

“千织如果想再添一把火，我倒是可以在学校里铺垫一下她的形象。”

“我支持。”高桥举手附和。

“哦，行啊，我也很久没有找人不痛快了。”小手一拍，主意敲定，十一悠闲的托着下巴，目光则锁定在西工大的阵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