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香稳 第15章 书斋漫览消永昼，闲话巧钓内闱情

林净和闲来踱至书斋，想着找本书来解闷儿，却见书架上除了四书五经及注疏外，余者俱是些文史诗集、周易佛经、医书法帖之类，端方沉闷。翻了半晌，方才从最下一格寻出一本酉阳杂俎，看里头尽载些志怪奇谈，异域风物，倒值得一观，便歪在榻床上翻看起来。

那边红藜拿着一碟子鲜果走到前边，只见来安正倚在门首纳凉，见了她来便垂着眼交手立住，“姐姐有何吩咐？”

红藜暗暗点头，心想不愧是大户人家，家里僮仆都这样老成规矩，不像他们行户人家的小厮，见着个年轻丫鬟就要与人嬉皮笑脸、打牙犯嘴的。

这样想着，面上带出笑来，将碟子往前一递：“刚从冰鉴里拿出来的桃儿，给小哥解解暑。”

来安道谢接过。

红藜做出个闲话的样子随口问道：“那沈嬷嬷真是好气派样子，可是府里管事的嬷嬷么？”

来安知道这是向他打探府里光景的意思，只是少爷平日治下甚严，决不许手下人说东说西，嚼舌根子，因而张了张口，却没有做声。

红藜拿眼觑着，见他面有犹豫之色，刚想追问，却见翠莠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针线筐，便转了话头，笑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翠莠抿嘴一笑，答道：“现穿的鞋有些挤脚了，正好昨儿发了月例，就想做双新的。刚在墙根下剪鞋面，听见这边有说话声儿，就过来瞧瞧。你俩个在说甚么话儿呢？”

“在说沈嬷嬷，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行事做派真是体面气派。”

来安只管眯在一旁装糊涂神，心中却有些不屑。

来安的老子娘秦嬷嬷与沈嬷嬷一样都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原也是有些姐妹情谊的。只是多年来为争那头一份的脸面，互相总是明里暗里较着劲儿。

秦嬷嬷平日更得夫人信重，向来压沈嬷嬷一头。可自打少爷将贴身丫鬟暮雨收了房，那暮雨是沈嬷嬷的侄女，颇得少爷赏识，再加上少爷近两年愈发出息，于是府里风向渐渐开始往沈嬷嬷这边儿吹。沈嬷嬷一朝得势，难免露出些得意之色。

来安瞧不上沈嬷嬷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就是个通房丫头，连个姨娘还没挣上呢。她倒先收起府里那些墙头草的孝敬来了，摆出一副少爷丈母的款儿。

翠莠点点头：“是呢！我瞧沈嬷嬷的仪态气度，比我从前那主家也不差什么了。嬷嬷尚且如此，还不知太太该是何等威仪。日后若是能随姑娘进京，可要好好开开眼了。”

“进京？”红藜问道：“这说的哪儿的话？”

翠莠小嘴儿一抿：“我也是胡乱猜度的，你看昨儿个大人叫我们偷着布置新房，那规制，可不是照着正头夫妻大婚的洞房来的？就凭大人对姑娘这份用心，日后岂能没个好结果？”说着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来安，“小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来安听罢心头一动，他瞧着少爷对菊痕姑娘的热乎劲儿与往日都不同，她要打探，自己不说，自有那见风使舵爱巴结去说，他倒平白得罪了人。

况且若是大人真将她带回京里，怕直接就抬成姨娘了，届时谁还认得甚么暮雨，甚么沈嬷嬷呢！

这样想着，来安斟酌着开口道：“沈嬷嬷的侄女暮雨是少爷跟前的大丫头，平日在少爷面前，极有体面。”说到极有体面四字，咬的又重又慢。

红藜眸光一闪，当下就明白了他话中深意。她脸上绽出笑来，向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多谢小哥，这银子给小哥打个冰碗吃。往后我们姑娘这边就累小哥多多照应了。”

来安嘻嘻笑着，口中道：“不打紧，伺候姑娘是该当的。”一手接了。

二人一同折回院里，走到门口，红藜立住脚，转身对翠莠道：“昨儿换下的衾枕被褥该洗好了，王婆子腰不好，直不起身来，劳烦你去搭把手儿给晾起来罢！”

翠莠呆了一呆，低应一声转身去了。

红藜见她走远，方转身进了屋，将方才打听来的话如此这般的禀给林净和。

她听罢了然一笑，怪不得沈嬷嬷对她那般冷淡，原是觉着自己挡着她与她侄女的通天路了。

又想到宋鼎元此人，屋里睡着通房，外面狎着妓子，现又置了她这么一房外室，实在不堪托付，需得在他回京之前想法子脱身方好。

“姑娘，翠莠说我们日后要进京，可是真的？”红藜带着些忐忑和隐隐的兴奋问道。

林净和笑了笑：“将来的事儿哪说的准呢？过一天算一天罢！”

红藜点点头，又笑起来，“那来安儿也是个痴的，起先儿我问他，他支支吾吾扁担压不出个屁来。后来翠莠来了，我俩不过说几句闲话，他自己个儿就说了，也不知是个什么张致。”

“闲话？”林净和抬眼，眼含深意的看着红藜，“她那几句话，句句带钩，可没一句是闲话。那丫头，可机灵着哩！”

她见红藜仍一脸茫然，禁不住噗嗤一笑，合上书册，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又说道：“将柜里那件桃红圆领衫和玉色银条纱裙给翠莠送去。往后再说事，不必特地支开她了。本也没什么不能听的，倒平白叫她犯疑。”

顿了顿，又开口：“你自己也挑一身儿。”

红藜忙摆手：“那都是大人给姑娘准备的，李家估衣铺里最好的料子和绣工，婢子怎么能要？”

林净和不以为意：“那许多衣裳我又穿不过来，搁久了就不鲜亮了，没得糟蹋。”

红藜还待推辞，见她摆摆手，又拿起书卷来，方才扭扭捏捏的挑衣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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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斋漫览消永昼，闲话巧钓内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