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陨星」在虚空中沉浮,剑身已被粘稠如实质的戾气彻底吞噬。那曾熠熠生辉的玄金剑体,如今黯淡无光,唯剩下一片不祥的暗红,仿佛凝固的血液。白虎神君沉睡前施加的最后一道守护禁制,如同风中残烛,在怨念的持续侵蚀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剑灵的感知里却如同宇宙崩塌的巨响。
禁制破碎的瞬间,积压了数百年的杀戮记忆、神魔的诅咒、以及它自身失控的狂暴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流,彻底冲垮了它最后的清明。剑灵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那啸声中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它不再是守护三界秩序的神器,它本身,已成了一道需要被肃清的“混乱”。
失去了主人的引导与禁制的束缚,这道狂暴的暗红流星,被宇宙本身的排异法则所驱逐,自九天之上,向着下方那片烽火连天的人间——南北朝的疆域——急坠而去。
坠落,是一场酷刑。
剑身与人间界的壁垒剧烈摩擦,燃起熊熊烈焰。但那火焰并非神圣的金色,而是污浊的血色。无数张扭曲的神魔面孔在火焰中浮现、哀嚎、继而湮灭。它们曾是剑下的亡魂,此刻却成了送它最后一程的、怨毒的仪仗。
剑灵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浮沉。
它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尸山血海的战场。魔君的狂笑、同僚的陨落、主人的悲鸣……最后定格住的,是它自身挥出的、斩灭无数生命的亿万道剑光。每一道剑光,此刻都化作了刺向它自身的毒刺。
为什么?
守护,为何要以杀戮为代价?
秩序,为何会带来如此深重的怨怼?
没有答案。唯有戾气在它核心深处咆哮,将一切疑问碾碎,只余下最原始的破坏欲。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赤色彗星,拖着长长的、由业力与怨念组成的尾焰,带着不详与毁灭的气息,直直坠向那片正被战火蹂躏的大地。
下方,正是南北朝对峙的前线。一座孤城被北朝大军围困数月,城内易子而食,城外尸骸枕藉。守城的将军已三日未眠,眼中布满血丝,正望着即将被攻破的城门,准备以身殉国。攻城的将领骑在战马上,面无表情地挥手下令,发动最后的总攻。
无论是守城的悲壮,还是攻城的冷酷,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渺小。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震撼了整个战场。
赤色彗星精准地砸入了战场中央,激起滔天的烟尘与气浪。靠近爆炸中心的士兵,无论敌我,瞬间气化。稍远一些的,被冲击波掀飞,筋断骨折。
交战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吓得魂飞魄散,攻势戛然而止。
烟尘缓缓散去。
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出现在战场中央,取代了原先的尸山血海。坑底深处,斜插着一柄形制古朴的长剑。
剑身大部分已没入焦土,唯有剑柄与一小截暗红色的剑身裸露在外。那暗红,仿佛仍在呼吸,微微脉动着,吸收着周围尚未散尽的杀戮与死寂之气。
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恐惧又贪婪的呐喊:
“神兵!是天降神兵!”
短暂的寂静被打破,双方士兵的眼神从恐惧瞬间转化为疯狂。他们暂时忘记了敌人,如同潮水般向那坑洞涌去,为了争夺这柄带来死亡的不祥之剑,开始了新一轮、更加血腥的厮杀。
而剑,只是寂静地插在那里。
它如愿坠入了“秩序”与“守护”的反面——这片人间最混乱、最血腥的杀戮场。
神剑「陨星」已死。
于此地重生的,是日后令人闻风丧胆的,属于人间的凶兵。
属于覃深的,漫长而痛苦的业火淬炼,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