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灯塔 第19章 第 19 章

灵山脚下，因战火而流离的难民日渐增多，林清那间简陋的草庐前，总是排着长队。她的名声，也随着一个个被从死亡边缘拉回的生命，悄然传开。

这日，一位须发皆白、身着洗得发白长衫的老者，拄着拐杖，面色凝重地站在队伍之外。他姓吴，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郎中，人称“吴一帖”。听闻此地有个女郎中，行事怪异，却屡起沉疴，他心中既是不信，也是担忧，今日特来亲眼瞧瞧。

草庐内，林清正为一个腿上溃烂生蛆的伤兵诊治。那伤口深可见骨，恶臭扑鼻，寻常人见之欲呕。吴郎中在门外瞥见，心中已下了论断：此腿已废，非断不可。

却见林清并未取刀，甚至未备清水。她只是屏退左右，将双手虚悬于伤口之上，指尖泛起一层柔和而朦胧的青色光晕。

“胡闹！”吴郎中再也按捺不住，拄着拐杖几步踏入屋内，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创口溃烂至此，腐肉不除，邪毒攻心，必死无疑！清创、剜割、缝合，此乃医典正道！你……你此举，与装神弄鬼的巫觋何异！”

林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打断，她抬起头，眼中没有恼怒，只有一丝真切的困惑。她看着这位气得胡子发抖的老者，不解地问：“为何一定要动刀割肉呢？”

她指向伤兵那可怕的伤口，语气自然得如同在谈论山间的天气：“您看，他的身体本身就在努力地把坏的东西推出来，也在努力地长出新肉。我只是帮它一下，让它自己长得更快、更好些。这有什么不对吗？”

“帮它一下？”吴郎中几乎要气笑了，“如何帮？用你这不知所谓的光？”

“对呀。”林清点头，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就像阳光雨露帮助草木生长一样。草木断了枝桠，不也是自己慢慢愈合，长出新的吗？为何到了人身上，就非要动刀动剪，才算正道呢？”

“荒谬！荒谬绝伦！”吴郎中指着她，手指都在发颤，“人是人，草木是草木！人体经络、五脏六腑，皆有定理！岂能混为一谈？你这是在拿人命当儿戏！”

林清更加困惑了，她微微偏头：“可是……生命不都是一样的吗？都在努力地活下去啊。”

这句话，让吴郎中所有基于医典理论的斥责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忽然感到一种无力。他们仿佛站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对话，一个世界里是《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是千百年总结出的规矩方圆；另一个世界里，却只有最本真的生命共鸣与自然之道。

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重重地顿了顿拐杖，转身离去。背影里带着一种信念被冲击后的踉跄与落寞。

林清看着他离去，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将手悬在伤兵腿上。那溃烂的伤口在青光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恶化，边缘开始泛起健康的肉芽。

对她而言，让生命自然而然地愈合，就是最高的“医理”。她还不明白，这人世间，先有了“规矩”，然后才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