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雾 第4章 新历27年 何宇

“你和S-1556是什么关系？”秦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面前的人露出一个有点意外的表情，他想了一会，了然道：“看来我那位同伴已经与你先见过面啦。”他兴致盎然地问，“你亲眼看到他消失了吗？感觉怎么样？害怕吗？”

秦溯挑了一下眉：“这么说你觉得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哼，”面前的人发出嗤声，语调中包含轻蔑，“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他那种人，肯定早死了。”

“哪种人？”

“……”他没说话，只是冲秦溯笑笑，挑衅般看着他。

秦溯瞥了他一眼，也不急，翻了翻手中的资料：“你叫何宇？身上没有基因编码，信息库里查不到你的基因信息，你和你的同伴是从哪冒出来的？”

何宇笑了起来，不答反问：“说起基因……长官，你认为基因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秦溯皱起眉头，审视着眼前的人，感觉有些不太舒服：“我觉不觉得先放在一边，你是觉得有的吧。”

何宇轻松地说：“当然。”他轻蔑地说，“有的人生来就受神的眷顾，有着别人没有的能力。有的人一辈子都在挣扎中痛苦着活着，他们在神的眼中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活着死了都没有任何影响。啊，就像你们一样。”

“我来这里，在外面晃得那些日子里，看着你们被异种的怪物追着逃命，涕泪交加，姿态百出。在资源面前争得毫无形象，就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会打得头破血流。夫妻背叛，弟兄相残，人们之间互相猜忌，背后捅刀。这就是你们，自以为拥有至高进化基因的人，却活得这么……狼狈，不体面。”他咂咂嘴，低声说 ，“这就是……她削尖脑袋都想过的生活？呵呵，真是好笑。”

后面的几句话声音太低，秦溯没听清，但他从何宇前面几句话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细节。他发现，何宇就像是在看一部戏剧一样，他把自己置身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世间百态，去评价，就仿佛……他不是这个世界的。

何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耗了太多精力，身体过于虚弱，猛得咳嗽起来。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刻薄，抬起头想看看秦溯的反应。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到，秦溯还是像之前一样，冷淡地看着他，仿佛何宇的一番话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这么说，”秦溯开口，“你们就是被神眷顾的高贵基因？你和那个S–1556也是其中的一员？”

秦溯紧盯着何宇，注意到他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的状态变得不太正常。何宇痴迷地看着面前的空气，仿佛在看着什么非常吸引人的东西，他几近高傲地说：“噢长官，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知道为什么我有名字，而他只有一个代号吗？就是因为我的基因比他高贵。我是被神眷顾的孩子，而他被神抛弃。”他讽刺一笑，“他们只能拥有一个冷冰冰的代号，而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名字，成为更优秀的神官！”

我们，他们。

“长官，”何宇艰难地一点点爬上前，抓住栏杆，身体不知是因为过于激动还是虚弱剧烈地颤抖，“你想知道‘我们’是谁吗？他们……等等，那是什么？！”

牢房有些昏暗，秦溯又站着暗处，导致何宇一直没能看清他。他这一起身，无意间借着光瞥到了一个东西。刹那间，何宇反应过来！他的目光紧盯着秦溯脖间，头拼命想往外伸，但受限于栏杆，一双眼睛凸了出来，他向秦溯伸出皱巴巴的手臂，整个身子在大幅度地颤抖：“长官，您行行好，您弯下腰，就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这个身子又能怎么了您呢！求求您，让我看一眼！”

秦溯不明白他看到了什么，忽然之间激动了起来，犹豫了一会，还是弯下腰靠近栏杆，全身肌肉紧绷，以便随时应对危险。

“真的是……”何宇看清东西，跌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但又很快喜形于色，哈哈大笑起来，“是我找到了它！是我！哈哈哈哈……以后……”

秦溯看着眼前像是疯了的人，努力辨认着唇语，随即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石头状的透明物！

何宇拿着石头，喃喃道：“我要回去……快让我回去！神啊！”他仰起头，痴痴地笑，“您在召唤我，是吗？！”

这人状态太不对劲了。秦溯抓住面前的人，强硬地夺下石头，何宇的身体虚弱到已经没有力气挣扎，轻而易举便使他松了手。石头接触到手心的一瞬间，他感觉一股能量冲向全身，透明色石头中心微微亮起。与此同时，秦溯感受到脖颈上的吊坠开始发烫。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何宇红着眼扑向栏杆，使劲地晃动。按下心中疑惑，秦溯将石头放在一边，拿起搁置一旁的镇定剂，迅速打开牢门走向他。

“不……不要！不要拿这个东西碰我！”何宇惊恐地往后退，拼命地摇手。他现在根本看不出一开始的孱弱，苍老的躯体异常的有活力。

秦溯快步走到何宇身边，不由分说地按住他，另一只手扬起，将镇定剂打了下去！

何宇眼神逐渐清明，他看着秦溯，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秦溯骇然止住，他看到何宇的身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腐烂！秦溯迅速掏出通讯器，让林瑞赶紧带着医生下来。

“来不及了……”秦溯眼皮一跳，想起来似曾相识的话在两天前听过。

何宇忍着身上的痛，断断续续地说，秦溯需要凑近了才能勉强听到：“长官……我被它影响了……忘了……找克……”

突然间，何宇的眼睛猛然睁大。秦溯只觉得手中的石头一瞬间变得滚烫，与两天前一样，命运轨迹重合——

“嘭——”

何宇和那个透明石头，一起消失了，没有血雾。

“长官——公安部的人已经N次到我这来，说要向你讨个说法了！”

秦溯脚步不停：“跟他们说这个案子移到我这里，他们不用管了。”

林瑞挠挠头：“可是……他们一直在闹是您把犯人搞消失了，说您破坏审讯。”

秦溯按下电梯，随意说：“就说我有安排，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就行，不用管他们信不信。”他有些烦躁地想着何宇最后的几句话，不知道哪几个支离破碎的词语到底想表达什么。

“可是……”

电梯到了，秦溯手掌往下一压，示意林瑞不必再说，然后抬腿进了电梯。

“叮——”电梯门打开，露出秦溯冷淡的脸。

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底下楼层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走廊中只有军靴走路的声音在回荡。

“滴——身份验证成功。01号长官秦溯，资料室欢迎您。”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大门打开，秦溯跨进去，入眼的是一块巨大的屏幕。

秦溯垂下眸，握着颈上的吊坠，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敲击操作台。

“查询人物——姚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