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六欲纠缠录 第12章 余忆童稚时

余忆童稚时

(蔻燎)

离家出走过一次，在夜里。

那年正好十岁。

缘由是什么呢？已经不大清楚了。

那天是在夜里，夜色如磐，冷寂无声。

而我却被母亲追着打，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得不敢停下来，因为知道被母亲逮到，后果无法设想。

那时的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明知道再如何反抗也无用，可就是轴，偏要跑，偏不认错。

所以我被她打得很厉害，泪水来不及划过皮肤便早已从眼眶里迸了出来，碎裂在凝滞的空气里，无声。

最后母亲红着眼睛让我滚，并且将我往屋外推。

我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受到了屈辱，我说我滚，滚就滚！我从她的眼皮子下如风疾跑，那根横在我眼前的棍子被我骤然挥开。

我捏着拳头在没有开灯的楼道里“噔噔噔”地跑过，浸入了一团墨色里。

我真的滚了。

站在黑魆魆的世界里，在凉夜中打了个冷战。

我马不停蹄地穿过无人的马路，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留下脚迹，颀长奇怪的影子被灯光玩捏拉长，孤独第颤抖。

我犹如游魂到处飘摇，我飘过田野，飘过铁路，飘到了铁路旁的一堆灌木丛边。

慢吞吞坐下，那丛长得丑而奇异的植物的影子，刚好将我完全笼罩。

夜极黑，似魔鬼的黑袍。

我开始抱膝，看着天上眨着眼的明黄色星子，数不清的数量，它们闪烁一双双嘲讽的斜眼，冷冷地俯视我。我皱眉，移回目光，毫不留恋。

我并不怕黑，因为黑夜并不到我所惧怕的程度。

人生很长，那时并不知道天高与地厚，只知道用纯蠢的目光去窥视世界，然后跌入迷途，又挣扎着夺门而出。我只叹，那时的自己还不够太傻。

其实那时的自己，坐在夜色里，耳边聆听着轻风，眼里是明亮的万家灯火。

我怕有人路过我，用异样且嘲笑的目光打量我，怕他们认为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我当然不是。

在这忧虑的心绪下，我琢磨起来。

假如，假如在我这个年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哪是云哪是泥，哪儿是春哪儿是冬，全然不能分清。

那么，倘若这时我脱离了父母给的温暖的港湾，奔向一片冰雪里，然后，我所将要面对的一切，又将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我能去哪？

我……该何去何从呢？

这些，离家出走，突然的。

难道就可以不管不顾了吗？

天地广大，我确实无法在羽翼未丰的童年里去拼搏，对吧。

于是，我揪起了脚边冰凉的沾有夜露的草，一根一根的——我的兔子粉耳要吃。

对，没错。

我在等，等他们来寻我回去。

偏要用这个理由维护我的尊严。

我不过是趁着夜色出来采点青草喂兔子而已，我才不滚呢！

当我的五指抓不住手中的青草时，他们的呼唤声终于响在我耳畔。

我才发现我的名字被他们叫出来竟然可以那般动听。

激动得不敢呼吸，紧紧攥住手中的青草，要将其斩断捏成粉。

我看了看天。

蓝黑色的夜幕非常神秘，就像父亲写字时用的蓝黑墨水。

涂黑天空的同时也将世界蒙上一片阴影。

天上的星极慢地眨眼，可爱得像我的宠物粉耳。

我抿着嘴偷偷笑，另一只手玩弄着地面上的一块碎石子。我以为下一秒便会听见一声疾呼，“在这！”

没有，临近的脚步声却愈来愈远，他们走了。

他们没有发现我。

一瞬间，我像个被抛弃的布娃娃，独自颤抖。

啊，傻子。

最后我终是被他们发现，带回家去。至于事件缘由，也无人再提，我也不说。

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不会忘记那一天。

我在黑而寂寞的夜里进行了灵魂的洗礼，那是一个神奇而刻骨的过程。

*^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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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余忆童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