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产队到公社广播站的路上,秧苗脚步‘噔噔’地几乎是小跑着被许梨花牵着往公社走。
梨花一手牵着秧苗,另一只手里捏着两张纸,纸上写了满满的字。因着秧苗和郑小瑳上次帮着杨大虎偷东西的事,大队长让她写检讨。杨大虎外婆和郑小瑳老爸都检讨完毕了,就剩一个迟迟不肯去检讨的许梨花。
眼看不能再拖了,许梨花无奈带着秧苗去广播站当众念反省检讨书。
“妈妈,念检讨好丢脸啊。”秧苗‘哼哼’着边哭边被妈妈拖着走。
许梨花也知道丢脸,所以这才一拖再拖。如今看着羞愧的小秧苗,许梨花觉得意外,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有羞耻心,难得,孺子可教,她家秧苗以后一定是个有志向的好青年。
“站长,大队里让我写的检讨书我写了。”许梨花带着秧苗过来广播站。
嘴角抿着的许梨花微微低着头不愿意去看广播站的人,被逼着在广播站当着全公社念检讨,许梨花不高兴。
“先等等,”正在接电话的广播站站长伸手制止许梨花继续说下去,对着那台老式手摇电话机子说着话,“你是谁?”
那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站长皱了皱眉头,问向许梨花,“你认识二大队的知青吗?就是一个叫杨必才的。”
嗯?听到这个名字秧苗抬起小脑袋,杨必才不就是大虎哥哥的爸爸吗?
许梨花听到这个名字没反应,这些年下乡的知青那么多,她哪记得隔壁村知青的名字。
“爷爷,我知道,是大虎哥哥的爸爸。”许秧苗把手举得高高的,回答站长爷爷的问题。
站长回忆了下,继续和电话机子里面的人通话,“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嗯,嗯。”
说了一会儿后,站长挂掉电话,和许梨花吐槽,“这些知青小子也真不是个玩意儿,回城后从来没想起过咱们,现在有事情需要帮忙了才想起来联系我们。”
许梨花沉默不语,她喜欢多想,站长这一番话立马就让她想到了返城的许程仁,那个曾经说过会娶她的许程仁。
“站长,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许梨花痴心妄想问出了这个问题。
“杨必才,就是那个二大队的知青,”站长骂道,“那小子说什么要是有人打电话来问他的情况,就说他从来没在乡下有过感情有过孩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那杨大虎是他的孩子吧,他不认自己的孩子,真是混账。”
不过,可能杨必才在外遇到了什么事有什么苦衷吧,站长转念一想,叹了口气,其实这些知青回城后也不好找工作,他这个公社的人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别断了人家的前程。
许梨花平静地‘哦’了一声,一听不是许程仁打过来的,她早就淡了要继续交谈的心思。
抱着秧苗找了个椅子坐下,许梨花拿着稿子和旁边的广播员探讨念检讨书的事。
一旁趴在凳子上玩稻草的许秧苗拨弄着稻草芯儿,她想知道自己爸爸许程仁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梨花在公社广播站念完检讨后便带着秧苗回家去,路上,遇到鬼鬼祟祟骑着单车的杨大虎。
杨大虎个头再高也是个孩子,骑着大人的单车两脚都沾不上地,只能偏着身子远离着坐垫骑着,样子看上去很是滑稽搞笑。
“大虎哥哥!”许秧苗眼尖地发现了杨大虎,立马兴奋地跳了起来。
单车!大虎哥哥骑着单车!
“秧苗,看我的新单车。”杨大虎炫耀地拍着车铃,一下又一下。
那是一辆特别新的单车,许梨花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杨大虎家买不起的东西,大队里或者其他人更是不可能把新单车借给一孩子,所以肯定是偷的。
秧苗凑过去,踮起脚尖学着杨大虎的样子去摁车铃,每摁一下就耳朵靠上去听响声,乐得咯咯笑。
“在黑市偷的?”许梨花突然开口。
秧苗没听明白许梨花的话,杨大虎却是立马变了脸,凶狠狠瞪着许梨花。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真是在黑市偷的。许梨花一把抱起死赖在单车旁的秧苗,“妈妈有没有和你说过,不准和隔壁村的孩子玩。”
许梨花担心自家乖孩子被隔壁村的坏孩子带坏。
杨大虎只是个7岁孩子,却因为家庭原因从小心思敏感,此时听到了许梨花对秧苗说的话,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儿就朝许梨花砸了过去。
后背被砸,许梨花疼得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皱眉看着杨大虎。
许梨花平时对人冷冷淡淡的,但是自从生了秧苗以后对小孩子这种生物总是有着极大的容忍度和耐心。
看着杨大虎发红的眼眶,许梨花知道自己或许是伤害了这个7岁大男孩的自尊心。可是许梨花又不想在这些小屁孩面前低头认错,一大一小就这么对峙着,互相瞪着眼睛。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的秧苗趴在妈妈肩头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终于,许梨花退了一步,道:“大虎,阿姨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你偷车不对。”
“我就偷一晚上学怎么骑车,明天一早就还回去!”杨大虎理直气壮。
许梨花觉得无语,只好说道:“那等你明天早上把车还回去了,我再让秧苗和你玩。”
说罢,许梨花抱着秧苗继续往家里赶。身后的杨大虎冷哼了几声,骑着单车骂骂咧咧。
“大虎哥哥,你爸爸昨天打电话过来了。”第二天许梨花去地里忙活,秧苗去了隔壁村找大虎哥哥玩。
“我爸爸是谁?”杨大虎反问,他都不记得那爸爸长啥样叫什么了,只知道外婆经常对着家里一张照片骂,或许照片里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爸爸?
“你爸爸是杨必才啊,”秧苗爬着坐上高高的长凳,晃荡着两条小腿,“他是你亲爸。”
“我亲爸………”杨大虎嘿嘿傻笑道。亲爸既然打电话过来,那肯定是来找自己的。
“我爸心里还是有我的,我外婆老是撒谎,说我爸不记得我不要我了,”杨大虎冷哼,“听说城里的生活很好,可以领粮票糖票工业券,比咱们这破乡下好多了,真不知道我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
许秧苗抬头看乐呵呵的杨大虎哥哥,她记得书中大虎哥哥的爸爸是个坏人,“你外婆没撒谎,你爸爸不要你了,是个坏人,他还想杀了你。”
“你说谎!”杨大虎突然变脸,使劲推了许秧苗一下。
许秧苗从高高的长板凳上摔了下来,幸好大冷天的穿得很厚,这才没摔伤。
耳边脚步‘Tata’声传来,不远处的郑小瑳跑着过来扶起摔倒的许秧苗,“秧苗,你的手破皮了。”
许秧苗低头一看,果然手心被蹭破了皮,痛得她撇嘴哭了起来,“是大虎哥推的,他是个坏蛋。”
“是你先说我爸爸坏话,”杨大虎挥起拳头,“以后再说我爸爸坏话我就揍你。”
杨大虎气冲冲离开,秧苗擦擦眼泪,牵着郑小瑳的手回到了自己村。
回村的路上还只是小声抽泣着,一遇到在田地里干活的妈妈,许秧苗站在岸上立马嚎啕大哭,“妈妈,我的手出血了,杨大虎哥哥打我。”
“妈妈!我的手出血了,呜~~”
“妈妈!!!!”
许秧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方圆几十米。
“.…………”郑小瑳被许秧苗的哭声弄得有点慌。他从小被人欺负了老郑那个亲爸从来不会替他讨回公道,只会让他别出去玩,他以为小伙伴都应该是像自己那样被欺负了就偷偷哭。
而许秧苗,是郑小瑳见到的第一个可以扯开嗓子理直气壮和家长告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