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主动认罪了,阿姨你就别出来捣乱了,”杨大虎被民兵带走前和许梨花阿姨说着悄悄话,“我才7岁,偷只鸡没什么大不了的,公社不会送我去派出所的。阿姨你不同,你都23了,偷鸡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闹大被派出所抓走坐牢,那就再也见不到你女儿秧苗了。”
许梨花知道杨大虎说得对,她也没勇气上前去认罪。
眼睁睁看着杨大虎被带走,许梨花变得比以前还要沉默寡言了。
看在杨大虎认错态度良好又年纪小的份上,公社决定关他十天让他好好学习,这件事就算完结了。
“妈妈,那我以后还可以和大虎哥哥玩吗?”大虎被抓走,村里的孩子都被叮嘱以后不能和杨大虎玩。而秧苗想起了之前妈妈也说过不能和杨大虎哥哥玩,说他是坏孩子。
“等你大虎哥哥出来了咱们请他吃饭,吃大米饭,”许梨花茫然又内疚。
许梨花一向觉得自己正直,她爸妈从小就教她勤劳致富,所以许梨花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比谁都努力,她从不偷懒,干农活这方面,生产队的男人都比不过她。可如今,她也偷过东西了,就算只有一次,那也是小偷。
秧苗没听懂妈妈的话,靠在妈妈腿上玩着她的衣摆,“妈妈,我以后再也不吃肉了。”
她知道的,都是因为自己馋那几口肉才害得妈妈去偷鸡。
许梨花木然,她不知道是谁的错,她只知道要更加努力干活让女儿过上能吃肉的好日子。
此时的郑家不怎么太平,原来今天后妈易玲带着郑小瑳和亲儿子家家回隔壁镇的娘家,结果娘家人都去哄郑小瑳去了,夸这孩子长得好看乖巧。
“你说我爹妈是不是老糊涂了?”易玲和邻居吐槽,“家家才是他们的亲外孙,他们瞧都不瞧。反倒是一个劲地夸郑小瑳好看夸他听话懂事,我要被他们两老给气死,这郑小瑳和他们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今天第一次见面他们两老却给了那小兔崽子一块钱的红包。”
邻居搬着凳子坐下嗑瓜子,边吐着瓜子壳边笑道:“说句实话你也别不爱听,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孩子?郑小瑳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我也喜欢,长得俊,以后长大了不得了哦。”
易玲整张脸垮了下来,对着远处玩红包的郑小瑳大声喊道:“过来扫地!”
郑小瑳把红包放进裤兜里,拿起家里的大扫帚跑过来扫地,这边两个妇人嗑瓜子乱吐,郑小瑳只好拿着扫帚和簸箕等在一旁,等她们吐一点就去扫一点。
邻居把这些事都看在眼里,也不好去管别人家的事,只是心里可惜郑小瑳这孩子生错了地方。
晚上,老郑回家后自己倒头就睡,易玲端着温水过来给儿子家家洗脚,
“家家,今天去外公外婆家高不高兴?”
“不高兴!”家家扭头瞪着郑小瑳,“明明是我的外公外婆,为什么还要给他红包?我讨厌他!那应该是我的红包!”
郑小瑳紧紧拽着兜里的红包,里面是一块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吃,他要自己留着。
烛光下,亲儿子家家肥头大耳面目狰狞的脸难看得紧,和继子郑小瑳伶俐乖巧的脸蛋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易玲给家家洗脚洗着洗着也不由得嫌弃起自己的儿子,可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再嫌弃也是亲儿子好。
等洗脚水没什么温度了,易玲把那盆家家用过的洗脚水放在郑小瑳面前,“洗脚。”
爱干净的郑小瑳沉默着摇摇头,易玲强硬地去扯他过来,郑小瑳头一回反抗了这个后妈,大声尖叫着,把睡梦中的老郑也弄醒过来。
“干嘛呢?鬼哭狼嚎的不用睡觉了?”老郑今天在外干了一天的苦力活,此时被吵醒心情很不好。
“问你儿子去!”易玲板着脸,“你儿子不听话。”
“爸爸,我不用家家用过的洗脚水。”郑小瑳跑过去扯爸爸的手。
“家里没热水了,再烧热水不要柴啊?你以为那些柴是白来的?是我弟弟托人送来的一车柴。”易玲冷哼一声。
老郑家里如今都依仗着老婆大人一家,自然是对易玲百依百顺,“这臭小子不洗就不洗,别管他。”
“刚洗干净的床单,不洗脚就别上床和家家睡一起,脏死了。”易玲瞪着郑小瑳。
郑小瑳跑去堂屋,从堂屋里搬过来几把长凳子,“爸爸,我睡凳子上。”
老郑心塞,对亲儿子心疼了几秒,也只有几秒而已。最终他只当没看见,吹熄蜡烛,哄着新媳妇儿回屋睡觉去了。
“你爸爸不喜欢你,略略略~”家家在床上蹦蹦跳跳,挑衅着郑小瑳。
郑小瑳揉了揉眼眶里的泪水,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毯子,直接趴在长凳子上睡着。
长板凳太硬了,盖着一条毯子的他也很冷。郑小瑳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向窗外漂亮的月亮。
生产队的人都说他妈妈是城里人,抛下他回城去了。郑小瑳不信他们说的话,他想去城里找妈妈。他想,自己的妈妈肯定和秧苗的妈妈一样是个护短的好妈妈。
第二天起床,郑小瑳果不其然感冒了。
“你生病了。”许秧苗来这里找郑小瑳玩,听到了郑小瑳嘶哑的声音。
“我昨晚睡在板凳上,所以感冒了。”
“你为什么睡在板凳上?多冷啊。”秧苗穿着厚厚的三层毛衣,不能理解郑小瑳为什么要睡在板凳上。而且,郑小瑳穿得也好少哦,看上去就很冷。
郑小瑳低下头,继续洗着碗筷。小小的手,根本洗不怎么干净,可是大人还是让他洗。
他不明白,自己的妈妈跑了,秧苗的爸爸也跑了,为什么秧苗过得这么开心而自己却不开心呢。
“秧苗,你不想你爸爸吗?”郑小瑳很想自己的亲妈,很想很想。
“不想啊,我有妈妈就够了。”秧苗没心没肺地玩着已经枯萎的狗尾巴草。虽然村里人都不知道她爸爸是谁,不过秧苗自己是知道的,自己亲爸就是玄城的许程仁,她才不想念他呢。
“听说城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郑小瑳两只小手已经冻得没知觉了,“而且我的妈妈肯定比后妈好,我想去城里找妈妈,可是我不知道妈妈在哪儿。”
“我知道啊,”秧苗得意地哼了一声,“你妈妈在玄城。”
和自己爸爸一样,都是那里的本地人。
“玄城?我妈妈在玄城?”一向乖巧安静的郑小瑳激动地挥舞着双手,眉眼弯弯地笑着,“秧苗,你说的是真的?”
“我才不骗人呢,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妈妈在玄城的零食厂。”
“太好了,我有妈妈了,我要去找妈妈。”郑小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他想去找妈妈,等他找到妈妈就再也不回来这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