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很美好,现实……就是现实。
高价仿真素描画像没吸引来马鹿口中喜欢的年轻人,反而吸引来濒临升天的老人们。
因病,因年级无法挪动,不好拍照,又像留个念想,听小护士说有人画画跟真的一样,就动了心思。
头一个吃螃蟹的是个大胆的秃头老太太,都病脱相了,明天进手术室,好好出来就还能多活几个月。
老太太还带着年轻时候的照片,提要求。
“给我画胖点,显得有福。”
老太太半躺在病床上,脸上一直挂着笑。
宋泠抿着唇,点头表示要求能办到,说完起身回自己病房去取画架。
郑如蔷跟着,欲言又止。
她怕宋泠身体撑不住,半晌午外头稀稀拉拉开始下雨,温度又凉了几分。
“不然我去吧。”
“不行!”
今天她高低要突破一下新纪录!
宋泠拍拍脸,打起精神来,看了眼被她高声吓一跳的郑如蔷,放松声音。
“我没事,穿厚点就好,我三伯留的有军大衣,养病太无聊了,我找点事情做才能好的更快!”
“真的?”郑如蔷半信半疑。
到底年龄还小,没照顾过病人,信了宋泠的忽悠,在宋泠的强调下,没跟着去,留在宋泠病房里继续分眉眼五官。
多年累积,加上在学习室内里新学的技巧,宋泠没用两个小时,就完成一副肖像。
根据年轻照片微微调整了皮肉弧度,皱纹不变的情况下,加上客户要求的胡兰头,画上人明显年轻了好几岁。
“真好。”
老太太很满意。
宋泠微微有些触动,本着完善服务态度,收下老太太数过来的八块钱后,特意赠送了一副同纸张尺寸一样的相框,保护好些,能多放些年头。
老太太感觉赚了,好心情地白送她一个大红苹果,特新鲜。
宋泠画画没藏着人,期间没少有人来看。
第二单就是围观群众里自动找来的。
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给她男人画,她男人在一线受伤,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知。
妇人期期艾艾,“家里娃还小,怕时间长了记不得自己爹长什么样,就是,就是能不能便宜点,我不要画那么大的,小点的要多少钱?”
宋泠捏着笔,想了想,借老太太年轻时的照片为例,“这么大的,三寸,两块吧,就是纸张面积小,只能画人头,多的没有。”
“够了够了,我要两张!”
宋泠换地方,妇人帮着抱画架,病房里头见到了两个小孩,穿戴比较旧,脸颊却有肉,显然之前家里条件还不错。
大的八岁,是个女孩。
小的三岁,是个男孩。
三寸小像很简单,半小时就结束两张,画上男人是睁眼笑着的,不像现在,躺在病床上,胸口裹着厚厚一层纱布,昏迷不醒。
还有人想找宋泠,被找来喊她吃饭的郑如蔷打断,便约好下午画,宋泠记下了对方的病房楼层好房间号。
宋泠回到自己病房里,推开门就看到坐在她病床边的背影,心头一跳,看清不是三伯,才偷偷松口气。
“中午吃什么?”
走进去宋泠看到侧脸才认出来是贺文岳。
对方板着脸端坐不动。
宋泠:“?”
回头看眼郑如蔷,她摊开双手,“他听说你去帮别人画遗像之后,就这样子了。”
哦,那就问题不大。
宋泠还当出什么事了。
她自觉伸手接过饭包,撑起床上小桌,笑着招呼郑如蔷赶紧来吃饭。
她的病人餐,瘦肉粥,鸡蛋羹,外加两块蒸老南瓜。
郑如蔷的要正常很多,二合米饭,菜是乱炖,有茄子、土豆、豆角、白菜。
宋泠闻着比她的香,有点眼馋。
没等多看两眼,视线就被贺文岳伸手挡住。
宋泠瞪他:你有什么大病?
贺文岳顿时觉得他再生气也是做无用功,兴许还不如她碗里那两块老南瓜有存在感。
怎么办,更气了。
于是,贺文岳板着的脸也没柔和,只能硬邦邦说,“粥里给你加肉沫了,比她的香,她的菜连油都是素的。”
所以,不用眼馋别人的。
“我就看看。”明白归明白,不耽误她多看两眼。
舀了一勺粥,还有点烫,连连吸了两口凉气。
贺文岳拿手扇着,“慢点,刚热过还有点烫。”
“你还专门又热一遍?”宋泠诧异。
“今天降温,到医院已经不多热,你忘了怎么住院的。”
“……”
饭菜入口半凉的郑如蔷,直直看向贺文岳。
贺文岳察觉到,扭头看去,猛一拍头,“我就说忘了什么,郑同志,你饭菜还热吗?不然我再帮你去热一遍。”
呵!
郑如蔷盖上盖,“我自己去!”
宋泠:“……”
她盯着贺文岳,“她哪儿得罪你了。”
“没有啊,你赶紧吃饭。”贺文岳一脸‘吃完我有事说的’的样子。
宋泠放下勺子,“舌头疼,我再等一会。”
“我看看。”
宋泠按住凑近的脑袋,强烈的男性气息靠近,让她有种领地被入侵的不安全感,连忙往外推。
“你这个男同志,懂不懂交际安全距离。”
宋泠浑身防备,像炸毛的小刺猬。
贺文岳顺着她柔柔的力道坐回去,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
“郑同志说你去给别人画遗像,这事是真的?”
宋泠裹紧被子,点点头,拿一样的借口来糊弄。
“我无聊,找点事情做,都说我画的像,还有好几个约了下午继续画呢。”说着说着,下巴就翘了起来。
贺文岳十分稀罕,却还是忍住笑提醒。
“你还在生病,免费的随便画一两张打发时间就好。”
宋泠愣了下,紧张起来,“不是说手艺人交易不算投机倒把吗?”
她靠本事吃饭啊。
贺文岳:“就怕有人眼红,歪曲事实。”
虽然今年环境轻松一点,但上头的情况还没扩散开,更多的是被多年吓怕了的愚昧群众。
“下午就别去了?遗像总归寓意不好,要是被病人家属误会,小心人家揍你。”
“能住进军医院的,都是文明人,不……不会吧。”
事实证明,贺文岳担忧的很有道理。
宋泠本着诚信为主,打算画完上午约好的最后一单就收手不干。
结果一去就被病人家里小辈撞见,问清楚是干什么的,直接就把她当成糊弄人的骗子。
兴许看在她太过弱小,挨打倒是没有,却也直接被人从病房里轰了出来。
宋泠无奈,略有些丧气地回了自己病房里。
郑如蔷正招待人,有三个,看着都是陌生面孔。
宋泠疑惑地看向她,郑如蔷说:“都是来找你的,说是看了老太太的画也想要。”
有没有凑热闹的,宋泠不清楚,反正没有也不接了。
她眨眨眼,对上一双双期待的眼神。
深呼吸,闭眼睛,身子一软。
“宋泠!”
郑如蔷的惊呼中带着着急。
宋泠想暗示一下的,奈何念头刚起,就真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深夜。
病床边的人已经从郑如蔷换成唐淑佳,她的手被对方在怀里,微微一动,就惊动正趴着睡的人。
唐淑佳迷茫地睁开眼,看宋泠醒过来,立马清醒。
“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手摸摸额头,还有点热,直接按了铃喊护士来。
宋泠微微歪头,有些喘不过气,垂眸才看到身上盖着两床棉被,重死了。
被子里有些湿热,出了一身汗,浑身黏黏的。
“难受。”宋泠一出声,就感觉到嗓子肿肿的,说个字活像是生吞了整块风干半个月的硬馒头。
“渴不渴?先别说话了,医生说你着凉了,引起扁桃体发言。”
说完,兑了杯温水,把人扶着坐起来,送到嘴边。
宋泠想自己端,可惜手刚抬起来就被压下去。
“快喝。”
宋泠无奈,就着她的手慢慢喝了半杯。
每吞咽一口都像是在历劫。
太痛了!
缓解了最开始的口干,再渴也不想继续喝下去。
重新躺好,目光追着忙碌的唐淑佳,由着赶来的护士在腋下塞了温度计。
几分钟后拿出来一看,三十八度二。
护士叮嘱唐淑佳,“夜里还要多注意,一旦发现起热就喊人,注意保暖。”
“一定一定。”
唐淑佳把护士送走,回头就见病床上的人直勾勾看着她,没好气地上前帮忙掖了掖被子。
“看什么看,宋泠你可真行,要不是我下午去学校给你送东西都不知道你住院,瞒的挺好啊!是不是我今天不来,你就打算一直不告诉家里。”
宋泠无辜地眨眨眼。
“别装!你差点没把我吓死。”
想到她下午刚找到宋泠所在病房,一屋子人乱糟糟的又是喊护士,又是叫医生。
而她要找的人,毫无意识的躺在地上,正被人七手八脚地往床上挪。
想到那一幕,唐淑佳就忍不住生气。
于是,她朝着床边空被子上狠狠拍了一下。
“再有下次,还打你!”
宋泠还是没忍住笑了,手摸出被子找到唐淑佳的手捏了捏,说话太疼了。
之后哼哼唧唧地磨了唐淑佳好一会,才把人拉上病床抱着一块儿睡。
每每唐淑佳想念叨两句,捂嘴。
放开后想说明天回家说一声,再捂嘴。
姐俩一个捂一个拽,还是宋泠先累睡着,呼吸有些滞涩,靠近还能听见她打小胡噜。
唐淑佳叹口气,扯了扯被子给她塞严实。
心想,这是个胆大包天的,必得和家里说一声。
没见今天生病都没人照顾。
宋家都是大老爷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留个还没长大的年轻小姑娘来照顾人。
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