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书回到知青点,骆一勤就和她道:“南书,今天公社下来人,我如实说了,你放心。”
“谢谢,队长,我也有个事要和你说,粮站要招一个临时的助征员,我向刘主任推荐了你。”
骆一勤愣了一下,“咱们公社粮站?”他站在那里,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刘主任说不能喝酒、不能胡闹、要勤快本分,还要有文化,我看你都符合条件,就是活有点重,搬粮、晒粮的,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骆一勤哑着声道:“好,我愿意!”他望着李南书,心里鼓鼓胀胀的,完全没想到南书给他带来这样的消息,有很多感谢的话想说,可是到了嘴边,只有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队长!”
晚上睡觉的时候,徐永兰道:“这个粮站的工作真及时,我看队长最近的状态都不是很对。”
韩钰开口道:“南书,你这回干了件善事,好人肯定有好报。”
李南书笑道:“借你吉言。”
于菡萏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回城呢?”
李南书肯定地道:“咱们一定都能回城,一定都会有光明的前途。”
大家都笑了,“借南书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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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南书去公社里,卢东樾就让她快去一趟郑主任办公室。
郑主任见她来,就道:“李同志,根据我们的调查,确认那封举报信是诬告。”
李南书忙道:“主任,这封举报信可将我害得不轻,您在革委会多年,定然知道一个作风的帽子对于女同志的伤害有多大!”
郑主任缓声道:“是,是,所以我们立即组织人员调查、核实,不能让任何一位同志蒙受不白之冤。我们已经查明了情况,苏清溪下放到农场的通知,很快就到你们大队。”
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另一位举报人孔真真同志,她确实完全不知情,是受了苏清溪的蒙蔽,我们已经进行了教育。”
意思是,这件事已经定调了。
李南书噎了一下,“郑主任,所以孔真真诬告我,没有任何处罚,还可以去上大学是吗?”
郑主任还要再说,李南书拦住了他的话头,“郑主任,她这样的品性去上大学,不会有人告到县里、市里吗?”
这才轮到郑主任噎住了,他怀疑李南书在威胁他,但是他这个革委会主任的位置,盯着的人确实也多,思量了一下道:“孔真真的情况,我们会在政审的情况,如实填写的。”
“郑主任,我需要她们恢复我的名誉,写封道歉信贴在公社的公告栏上,这个要求应该合理吧?”
“合理。”
李南书见好就收,“郑主任,谢谢您费心,这事真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有了这封道歉信,就算公社不作为,她也可以随时将这封信塞给负责政审的同志。
孔真真敢不问缘由地给她扣帽子,就得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大学来政审的老师,未必会管她是哪个首长的女儿。
郑主任见她松口,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些,“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你们知青千里迢迢的响应号召,从大城市来这插队,我们应该帮助国家和政府照顾好你们,以后有什么困难和委屈,尽管来公社找我们。”
门外,卢东樾还在等着她,等看着俩人谈好了,跟着松了口气。
李南书一出来,他就上前道:“李同志,既然举报信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去问问杨书记,可不可以给你换个学校?”
李南书认真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还挺热心。
杨书记似乎料到他们会来,一见他们,就递了一张报名表过来,“南书,来,看看,皋市卫校的护理系,不错吧?”
李南书还没说话,卢东樾就先急道:“杨书记,原先不还有申城的学校吗?”
“哎呀,东樾,这个名额已经分下去了,你要是再从人家手上拿回来,怕是不成。这护理系也挺好,适合女同志。”
李南书越听心越冷,“杨书记,我去年和您报备过的,我晕针,没法读护理系。”
杨书记“啊”了一声,“就剩这一个了,真是对不住,我把这事忘了。”
卢东樾急道:“杨书记,不能再和别人换换吗?明明申城的……”
杨书记瞪着眼道:“怎么换?名额已经报给招生组了,人家早就走了,这个卫校的名额,今天也是截止日期!”
卢东樾急得往前走了两步,“那李同志今年又走不了了?杨书记,那封举报信完全是空穴来风,彻彻底底的诬告,革委会都查明了,为什么不能把原来的名额还给她?”
李南书懵了下,看向了卢东樾,什么叫“原来的名额”?
杨书记微微提了声调,喊了一声“卢副主任,”见卢东樾情绪稳定下来了,才道:“从头到尾,我和黄书记都相信南书的人品,才会据理力争给她留了一个名额。哎呀,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我们的工作也很难做。”
李南书忙接话道:“谢谢杨书记,大学的名额非常宝贵,如果不是您和黄书记帮忙,我肯定是够不到的。”
杨书记叹了口气,“南书,黄书记说去年对不住你,今年我们是真想把你送走的。”
李南书心里冷冷的,杨书记分明一个名额都没给她留,故意拿一个她没法去读的护理系来搪塞她。
杨书记还装模作样地道:“不然,你再在这边待一年?你稿子写得好,真要去上大学了,我们还舍不得,再等一年看看?”
李南书没有回答,反问道:“杨书记,这个卫校我去不了,但是这个名额还是归我们北山大队的吧?”
杨书记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自然,优先看你们大队有没有符合情况的知青,如果没有,再在别的大队看看。我得提前说,有两点要求,第一参加了这次招生考试,第二政审不会有大问题。”
李南书忙道:“有符合条件的的,我下午就让她们过来。”她现在无比庆幸,当时拖着兰姐和琼玉去参加了学区考试。
等从杨书记办公室出来,李南书和卢东樾道谢,“卢同志,刚才谢谢你为我说话。”
“不客气,应该做的。”他情绪不是很高。
李南书试探着问道:“你刚才说我‘原来的名额’,是申城的学校?”
“申城财政经济学院经济系。”
李南书有些困惑,“怎么会给我申城的名额?”申城的学校即便是专科,可因地理位置,依然很抢手。
卢东樾道:“可能是你对这块比较有想法,公社给你争取了一下。”
李南书不是很信,还想再问,卢东樾岔开话题道:“下午还要出简报,不然你先写,我帮你跑腿去通知你们大队的知青过来。”
李南书也害怕杨书记变卦,“那就麻烦卢同志了,请你把名额和附加要求,转告给徐永兰和黎琼玉两位知青。”
卢东樾临走前问了一句:“这是大学的名额,你确实不后悔吗?”
李南书摇头,“不会,卢同志,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而且,杨书记是知道她晕针的,她要真应了去读,搞不好反手就有举报信到卫校了。
这样,这个名额又空下来了,她说不准还落一个不良记录。
卢东樾没有再说,“我骑车去,一会就能赶回来。”
不到半个小时,卢东樾带着徐永兰过来了,徐永兰看到李南书,就道:“琼玉说她不符合条件,让给了我。”
李南书没有多说,把人带到了杨书记办公室填了表。
再出来的时候,徐永兰一边流泪一边道:“南书,谢谢你,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这份情。”
“兰姐,我去不了,这个名额不能浪费了,真的,我没做什么。”
徐永兰摇摇头,“不,南书,不是你,我不可能能拿到这个名额。”回去的路上,徐永兰哭哭笑笑的,她知道她的人生将要自此改变了。
李南书这边,下午出完简报,卢东樾忽然开口道:“李同志,你明年申请申城的大学好不好?”
李南书愣了一下,“嗯?为什么?”
卢东樾磕绊着道:“申城是……是个好地方,我想你可能会喜欢。”不过两句话,他说完,倒微微红了脸。
李南书忙着收拾东西,并没注意到,“卢同志,你是从申城来插队的吗?”
“不是,我姥姥姥爷在申城,我是从江省过来的,我舅舅过世了,我想去申城那边,陪陪老人家。”
李南书笑道:“你运气不错,抢到了申城工学院的名额,希望我明年也能有你这个运气。”
卢东樾诚恳地道:“期待明年这时候能收到你的喜讯,如果后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给我来信。”
“谢谢卢同志。”
这天傍晚,两个人在公社门口告别,等南书走远了,卢东樾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什么涌进了他的脑海里,骑着自行车追了过去,等追到了人,微微喘着气道:“李同志,我送你好不好?”
李南书有些不明所以,“啊?会不会太麻烦?”
卢东樾摇头,“不麻烦,可以吗?”
他的眼睛很诚恳,李南书低了头,这么一瞬间,她大抵明白,所谓的“原来的名额”是怎么来的,她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卢东樾道:“李南书,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同志,我马上要去上大学,以后很难再有机会见面,我希望能送你一趟,可以吗?”
说到最后,带了点恳求。
李南书心里一软,“好,那就麻烦卢同志了。”
晚风徐徐,带着青草的气息,坐在后排的李南书有一瞬间的恍神,有世间安好的感觉,她放任自己在这空茫的思绪里浮沉了一会,一直到她们村口。
卢东樾很认真地和她握手道:“李同志,我非常懊悔,没有早些时候和你打招呼,如果我们早认识一点,我想,我会比今天更勇敢一点。”
李南书莞尔,“不,你今天也很勇敢。”她确实有被他的勇敢和真诚打动一点。
卢东樾道:“希望我们下回见面的时候,不会再这么生疏地喊‘同志’。”
“好!谢谢你!”
两人站在村口挥手,李南书想,如果真的早一点认识,有更多的时间交流,她会不会喜欢这个热忱、勇敢的青年?
她不清楚。
这一瞬间,她忽而想到,原书里,苏清溪是顶替了她的名额,去申城上大学的,但全书并没出现卢东樾的名字?在那个时空里,这个青年最后怎么样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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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