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形同陌路,成为了彼此的敌人。这一切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倘若那个他们共同深爱的人尚在人世,目睹他们如今的模样,该会有多么心伤?那人是否仍期盼着他们能重归于好,回到最初那份纯粹的友情?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死你,伊知望,对不起……”夏希初喃喃自语,泪水无声滑落。
“夏希初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孙芷宁的管家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沉思。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夏希初,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尽收眼底。
“我从大小姐那里听说了你的情况,很抱歉,我不是有意打听的。刚才看到你匆匆跑出去,所以向大小姐询问你发生了什么事。”管家解释道。
“没什么事。”夏希初低声回应,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大小姐说,你现在是否要回去参加她的生日宴,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
“不了,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她拒绝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疲惫与迷茫。
她曾为他守护这座城市,以为孙芷宁不会再回来破坏他们的安宁,以为能就此换来一片平静。然而,她终究是错了。这座城市的安宁只是暂时的,无论如何都会被打破,因为这座城市并不只属于他们。
夏希初凝视着湘江上的橘子洲头,仿佛找回了迷失在记忆中的片段。原来,他们从未走远,伊知望一直在那里等她回去接他们。但是,她却永远无法接他们回去了。
——“弹指间,繁花开落多少遍,这一世牵绊,纠结触动了心弦,下一世不知可否再见,留一片桃花,纪念了却浮生缘,眉目间还有我的思念。一寸土,一年木,一花一树一贪图,情是种,爱偏开在迷途,忘前路,忘旧物。忘心忘你忘最初,花斑斑,留在爱你的路……”
这是伊知望曾经教她的《桃花诺》,可如今,他为何不再与她一同歌唱?莫非他嫌弃她五音不全?但如今,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五音不全的少女,而他的身影却离她如此遥远。
她见过无数的美景,却惟独错过了他这道本该永远铭刻在心中的风景。在无数个雨夜,她独自在窗前哭泣,以为他会回来为她擦拭眼泪,可终究,那些幻想只是一场空。
“你可以送我去一个地方吗?”她向管家请求。
“去哪?”
“明阳山福寿菀陵园。”
“好吧。”
既然她回来了,就应该第一时间去看他,即便他们已是天人永隔。她知道,她未能亲自为他送葬,但她对他的爱从未改变。
夏希初放下了全部头发,那引人注目的长发从未改变。或许,她怕有一天伊知望会忘记她,所以从未轻易改变发型。
“伊知望,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为你留这样的发型,下次来看你时,可能就变了。如果你记不起我,我也没办法,毕竟我已是人妻。”她在心中默默念道。
“走吧,夏小姐。”
“嗯。”
夏希初打开车门,坐进去后一直沉默。她明白,自己已是人妻,不再是伊知望曾经深爱的那个女孩了。
(二)
有时,她只想责怪自己,为何没能好好保护他,让他就这样悄然离去。在他离开的时候,她也没能来得及送他最后一程。她知道,在他心中,他从未怨恨过她,但她为何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是你害死了伊知望!要不是你我,伊知望根本不会如此凄惨!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你是伤害伊知望的凶手!”梦中的指责如利刃般刺痛着她。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夏希初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这一切只是个噩梦,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最初,她以为他会爱她到天长地久,永不放弃。现在看来,是她错了。他们终究没有可能,可她始终放不下、无法割舍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夏小姐,到了,要我陪你去吗?”管家关切地问道。
“不用。”她坚定地拒绝了。
看着明阳山福寿菀陵园,她的心扑通直跳。没有人告诉她伊知望死后葬在这里,是他生前告诉她的。他说就算死了也要葬在这里,因为长沙有他最爱的香樟,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香樟的味道,所以至死都惦记着要埋葬在明阳山福寿菀陵园。
她手捧菊花,脸上却毫无悲伤之色。因为伊知望曾说过,最爱看她开心的模样,哪怕她面无表情也没关系。
一步步走近他,她感觉到他们的故事仿佛就是现代版的梁祝。她想起那天他给她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他面无表情,她知道他心中所想,但现实却如此残忍……
“伊知望,我来了,虽然来得晚,但总比忘记来看你好。”夏希初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与哀伤。
远处,周忻妍静静地伫立在那座墓前。夏静晚悄然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复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突然,她失控般冲上前去,狠狠给了周忻妍一拳。
“为什么?你不能来看伊知望吗?”夏静晚的声音里满是困惑与质问。
“滚开!”周忻妍愤怒地回应。
“你看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令人可笑。”周忻妍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嘲热讽。
夏静晚语塞,一时无言以对。
“我看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吧,你都失忆了,连自己曾经的记忆都不记得了。你还说我害死伊知望,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曾经到底干过什么!”周忻妍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重重敲击在夏静晚的心上。
或许,她真的失忆了。或许,她早已害怕记起关于伊知望的一切,甚至恐惧着回忆起那一天发生的事。然而,关于那一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也许,那一天藏着她所渴望知道的答案,否则,她又怎会如此逃避?
她奔向伊知望的那一天,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遍体鳞伤,满身是伤。一丝一毫的自责从未有过。是不是因为伊知望付出得太多,她反而只当作是理所当然。从认识伊知望的第一天到他离开这个世界,她究竟为他做过什么?夏静晚反复自问,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是我害死了伊知望。但我现在已经是方桑榆的妻子了。”夏静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知道你这份唱歌的职业是怎么来的吗?这可是伊知望远离你换来的。你以为就你那点嗓音和文凭,亚太影视会要你吗?因为方桑榆喜欢你,所以他才一直想方设法得到你。”周忻妍毫不留情地揭露着残酷的事实。
夏静晚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你不好奇伊知望一直消失吗?他知道自己有血癌,不想拖累你,为了实现你的梦想才去求的方桑榆。”周忻妍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入夏静晚的心脏。
(三)
她多希望,他还记得那个他们曾一起欢笑过的盛夏。她深知自己的天真与愚蠢,没能在伊知望还在世的时候,为他留下一些快乐的回忆。她总是自以为是地把所有烦恼都与他分享,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的忧愁。
“那个……忻妍,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伊知望,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可要好好珍惜他。”夏静晚热情地介绍道。
“静晚,这个男孩子不就是伊家的那个谁吗?你为什么和他走得那么近?听说他有传染病,所以好多人不喜欢和他玩,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周忻妍不解地问。
“你听谁瞎说的。伊知望才没有传染病,他身体好着呢!”夏静晚坚定地维护着伊知望。
“是是是,可哪有人隔三差五地消失不来上学?不是身体有问题那就是脑子有问题!”周忻妍依旧不依不饶。
夏静晚瞬间失去了耐心,牵起伊知望的手,急匆匆地离开,只留下周忻妍在原地。伊知望望着夏静晚为自己辩解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早已离世的母亲。
夏静晚不会允许任何人说伊知望的坏话,因为她知道那些都是谣言。无论如何,她都会相信他,因为他是她的光,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深信不疑。
“静晚,你不用替我辩解的。”伊知望轻声说道。
“不,我决不容忍他们这样说你。我知道也许对你而言并不重要,但对于我而言,这本身就很重要。”夏静晚坚定地回答。
“其实他们说我什么我都已经习惯了,我爸爸也不会管我的。我知道我只是患上了血癌,可……”伊知望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是什么!你是我夏静晚的朋友,我就应该保护好你,哪怕是一些流言蜚语,我也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指责他们。”夏静晚毫不犹豫地说道。
也许她的光芒很微弱,但她始终相信会有人和她一样相信他。哪怕那个人在很遥远的未来,她也一定会替他找到。
突然,孙芷宁从香樟树旁走了出来。她望着夏静晚,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明明她才是伊知望的青梅竹马,可伊知望的温柔却从未在她的世界停留半分。
“伊知望……”孙芷宁轻声呼唤。
“孙芷宁,你怎么来了。”伊知望回应道。
“伊知望,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女生,我明白的,我们只是朋友关系,没关系,我可以理解。那你可以和我做个约定吗?”孙芷宁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约定?”伊知望的眼神变得凝重。
她知道,在伊知望心目中的分量不如夏静晚。她只是一个披着朋友名义的青梅竹马,而夏静晚却是能与他朝朝暮暮的“宝贝”。伊知望总有千万种理由推辞与她独处,不为什么,只为了那个在他眼里无比独特的女生。
“答应我,无论什么,我们仨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孙芷宁说。
“可以,答应你。”伊知望点头。
香樟树叶随风飘动,却无人知晓,那一天,孙芷宁的心里想说,我爱你。可她害怕,害怕连朋友甚至青梅竹马的身份都失去。伊知望那么看重那个女生,想必她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孙芷宁忍住泪水,以朋友的名义和青梅竹马的身份守护着他,只为有朝一日能替他排忧解难。见他不难过,便是她最开心的事。
原来,她真的很爱他。她不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身份,只要他不受伤害、不难过,她就满足了。她知道吗,他曾为她去看过美国的阿拉斯湾,那里的海水因密度不同而呈两种不同颜色,两边并不相容。他看着看着,眼泪差点流出来,因为他知道,那就像她和他一样。
“夏希初,醒醒。”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是谁叫我?”夏希初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影子,可她无论怎么追逐,也赶不上那个影子离去的速度。
跑着跑着,夏希初才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双手沾染血迹,就像那一天扶住病发流血的伊知望一样,那一幕她永远不会忘。
香樟之约,明明已经过去十五余年,可他却好像从未来过,也好像已经来过一般。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夏希初似乎明白,他真的并不是梦。如果是梦,她不会做相同画面的梦境。他是想让她记起什么吗?记起那些被遗忘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