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 第8章 第七章

南都医院，睡眠中心。

特殊病房内，沈兰正专心致志地给马义戴上一个头盔样式的设备，高小天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观看。

那个头盔外壳是轻薄的银色材质，内层布满了激光与电极头，不用说又是一个高科技产品。

装起来不容易，沈兰又不让高小天帮忙，足足弄了半个多小时。

终于是安装好了，沈兰满意地看着马义戴上的效果，高小天这才问道：“这个头盔是什么？”

“这是造梦投射仪，运用了脑机接口连接马义的大脑成像区，通过神经传感可以诱发马义的梦境，让他梦里出现我们预设的场景。”

“你的意思是，这个机器，可以定制马义的梦境？”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沈兰一边仔细检查头盔与主机的通讯接口，一边说道：“但是实现起来非常复杂，涉及到潜意识对外部信号的过滤和解释，脑机功能区的接口，脑神经回路的训练等等。”

高小天哦了一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真正能定制的场景并不多，光马义这套设备我们就调试了半年多。”

沈兰此时往头盔上接上一个自拍杆一样的杆子，杆子顶端有一块白色板子，沈兰将那块板子调整到正对着马义的脸，距离马义的脸十厘米左右。

高小天又问道：“这个白板子是什么？”

“这个啊，你猜。”

高小天仔细端详，不像镜子，因为没有光面，也不像照相的，板子上充满了细小的眼洞。

“你们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我怎么猜得到？到底是什么嘛？”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沈兰学会卖关子了。

板子安装完毕后，沈兰往马义的鼻子里插入口鼻气流传感器。

“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是口鼻气流传感器。可以通过它检测到马义的呼吸情况。”

高小天又哦了一声：“为什么要装这个？”

“人在梦境中的呼吸和现实中的呼吸是同步的，所以可以通过呼吸的方式将梦中的信息传递到现实中。”

沈兰回头看高小天：“欸，刚才开会讨论方案的时候，讲了这个的，你不是也在吗？”

高小天搔搔头：“你们当时叽里呱啦一堆专业术语，又说这么快，其实我都没听明白。”

“哼，听不明白不敢问你师父，就来问我是吧。”

高小天嘿嘿傻笑，当成是默认了。过一会又问道：“我师父这次是不是也要装这个东西？”

“你师父那边用不着这么精确，只需要安装一组胸腹带，由胸腹的起伏监测呼吸就够了。”

高小天再次哦了一声，又点头装着很明白的样子。

“跟王大师学东西是不是很好玩儿啊？我觉得你师父很有趣的。”沈兰将马义的设备都装好了，走出病房。

“我师父看起来很随和，但是教我的时候可认真呢。”高小天也跟着走出病房。

“是吗？我们欧阳院长也是，平时和善好说话，学术问题可一点儿马虎不得。”

“欸，你是怎么遇上你师父的？”

“5年前，我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有一天我梦见有高人要收我为徒弟，结果那天师父就来了，后来经过了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师父和我父母说了一番话，就把我带走了。”

“哇，天赋异禀嘛！”沈兰不知什么时候也传染上了哇哇功。

“马马虎虎！”高小天耸耸肩。

其实，高小天所说的七七八八的事情，远不是他轻描淡写说的这么简单，当时他和同班同学丁慧遭遇了非常奇特的双鱼梦境，被梦灵族圣姑巫云潜入，又被追踪巫云的王清跟进，在那场双鱼梦境里，高小天可谓经历了一辈子无法忘怀的刻骨铭心遭遇。

不过，这些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高小天也不愿提起，就一句带过了。

两人走进会议室，高小天看向墙上的视梦仪显示屏：“马义现在在梦里干嘛？”

沈兰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没什么特别的，日常活动，逛街散步。”

真是悠哉闲哉啊！高小天回头又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孱弱苍白，全身插满管子，满头布满数据线的马义，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这个活在梦里的植物人，他到底是幸福呢？还是不幸呢？

沈兰到助理室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高小天一瓶，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高小天在沈兰对面坐下，盯着视梦仪显示屏看，渐渐地他觉得自己也能看出个子丑丁卯了。

又看了一会，高小天对沈兰说道：“欸你说，视梦仪这玩意要是普及了，那还有电影什么事啊？”

“我觉得你们梦控师更有意思呢，你们不是可以随便到人梦里吗？”沈兰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忽地黑溜溜的眼睛一转，想到一事：“你们不会进入我的梦吧？”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高小天从兜里掏出一把桂圆，笑着放了一些在沈兰面前。

“介意，介意！我警告，不许入我的梦。”

“哇，你当我们梦控师吃饱了饭没事干啊，只有那些变态才喜欢去别人梦里偷窥。”

沈兰撇起嘴，斜视着高小天，一副谁知道你是不是那种变态的表情。

“怎么？你梦到变态了？”

“没有。”沈兰脸一红，推了一下眼镜。

高小天看沈兰手推眼镜掩饰脸红，就清楚一定是有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美女没梦到过变态？不足为怪。

“吃桂圆啊。”高小天剥开一颗桂圆放嘴里。

“其实你不用担心的，梦里遇到梦控师的几率很小，这个城市几千万人，有入梦能力的人比亿万富翁都少……你能经常遇到亿万富翁吗？”

“再说了，有欧阳院长这位大梦控师在，有谁敢进你的梦？”

“我可不知道我们院长是梦控师，也是你们来了，从你们聊天中我才知道的，欧阳院长可从来没有说过。”

也是，高小天点头，梦控的领域非常小众，梦控师的身份一般也不会为外人所知的，这次要不是王清带他来，高小天也不会知道一个大医院的院长居然是东界长老级别的大梦控师。

“放心啦，我们梦界有规矩，变态也是有人管的……吃桂圆啊！好吃的。”高小天更像是一个推销桂圆的。

沈兰稍放心，拈起一颗看上去最饱满的桂圆。

“除非正好是练习入梦术的阶段，那个阶段要到不同梦境体验。”

“一般情况下，我们梦控师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到其他人梦里的。”高小天指尖敲着桌沿：“到别人的梦里是有危险的，如果遇上梦主也是梦控师，他把梦境一封，你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有什么危险？大不了打一架，打不过就跑呗。”沈兰剥开桂圆皮，说起来很轻松。

“你看，这方面你就不专业了吧。”高小天说道：“梦主如果封了梦境，你是跑不出去的，而且你打梦主他没事，他打你却有事，这还怎么打？有句话怎么形容来着？”

“关门打狗。”沈兰脱口而出。

“是这个意思……”高小天点点头，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黄昏，一家路边烧烤摊。

一张矮桌，两张小板凳，王清和欧阳昊对面而坐，喝啤酒吃烧烤。

“阿清，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还不是多半在云游四方，这几年还收了个徒弟……你呢？”

“你也看到了，头发都白了大半。来，敬岁月！”欧阳昊举起手中的啤酒杯。

两人啤酒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大口。

“说真的，马义的事？你有没有插手？”王清问道。

“你知道的，十年前我已心灰意冷，不再过问梦界之事，我现在啊……就只等着小雨念完书，回来陪我安度余生。”

欧阳昊顿了顿，又说道：“阿清，我知道你一直还在调查当年那件事，有什么进展吗？”

“几年前追到西界的巫云那里，就断了线。”王清夹了一个烤面筋放嘴里。

“巫云？西界梦灵族的圣姑。”

“是啊，那老巫婆，笑起来贼难听。”

“看来那件事，水越来越深了，阿清，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你放心，如今华山梦宗只剩我和小天，我不会拿宗门冒险的。”

欧阳昊点点头，点上了一支烟，他拿烟的方式有点特别，是捏在烟的中间，像抽烟斗一样。

“阿清，你的前列腺好些了吗？”

“不太好，感觉比以前更严重了，你说要不要做手术啊？”

“起夜多吗？”

“一晚上三四次吧。”

“尿血吗？”

“这倒没有。”

“应该还不到手术指征，尽量保守治疗吧，你要少吃点辣的。”欧阳昊将王清那边的烤辣椒拿到自己这边。

王清又把烤辣椒抢回来：“这个是甜椒，不辣！”

欧阳昊呵呵笑道：“你呀，就爱和我抢。”

王清咬了一大口辣椒，说道：“对了欧阳，马义这边，猎人怎么办？”

“你负责番天绳，猎人这些就交给我了。”

王清点点头，两人将瓶中的啤酒干了。

欧阳昊感慨道：“二十多年前，我们三人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吃烧烤，一切就好像昨天一样。”

“天还没黑，我想去看看阿雪。”王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伤感。

“好，我们走。”欧阳昊捻灭烟头。

“等一下，我先上个厕所。”

公墓在郊区，路上开车大概花了将近一小时，两人来到林雪的墓前。

看着墓碑上林雪的遗像，王清和欧阳昊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着，一直到夜色尽染，两人的身影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