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二十岁的叶星的梦阴沉抑郁，六十岁的吴阿姨的梦却充满阳光，天马组合一进去就自然地感觉心情大好。

尽管清晰度不如叶星，还有一种年代滤镜的感觉，但是这里生机勃勃，充满生活气息，看起来是个机关大院。

大院墙上 “计划生育好” 的标语，晾衣绳上蓝白条纹的海军衫，公共厨房里蜂窝煤烧出的煤炉味，树头悠闲的蝉鸣……都让马义有回到童年的感觉，是他记忆中熟悉的上世纪**十年代的味道。

院子中间的歪脖子老槐树上挂着一个鸟笼，几只小鸟在里面啾啾叫。树下有几个老伯在下象棋，旁边石板上的收音机刚刚结束了评书《隋唐演义》，又响起了清脆的童声“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嗒嘀嗒，嗒嘀嗒，嗒嘀嗒——嘀——”

左边走廊上，有几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在打纸包，书包扔在一旁，看他们聚精会神投入的样子，仿佛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马义回忆起自己和郭子小时候也有过一模一样的幸福时刻。

右边大树底下几个女孩子在欢快地跳皮筋，这是马义童年就一直很佩服女孩子的神技，两旁牵皮筋的女孩已经将皮筋高高举过头，那个跳皮筋的女孩只一个轻松的侧手翻，就将皮筋精准地踩在脚下，然后眼花缭乱地跳跃着脚步。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已经超出马义的理解范畴。

一个背心裤衩手持蒲扇的老大爷走过来，问小天他俩干嘛的，马义正好看到旁边有个租书摊，说来看书的，大爷打量了他俩一下，蒲扇一摇，趿着拖鞋回到象棋摊看象棋去了。

摆书摊的是个眼镜大叔，一本本武侠小册子与连环画。整整齐齐按行列摆放在地上的报纸上。

眼镜大叔自己也在拿着一本小册子看，封面却是四个大字《一帘幽梦》。

两人问眼镜大叔书怎么看？眼镜大叔头也不抬说连环画1分钱看一本，武打书5分钱一本。

小天问马义带了钱吗？马义拿出钱包一看，空空如也，现在都用移动支付，钱包里很久没现金了。

大叔朝他俩看了一眼，说没带钱吗？粮票也可以。

粮票就更没有了，小天甚至都没见过粮票长啥样。

还是小天大方，他将手机掏出来给眼镜叔，说今天没带钱，这个游戏机押在这里，回头给钱。

眼镜叔接过手机一看，在手中颠了颠重量，说可以，他将手机装口袋里就继续埋首一帘幽梦，没理两人了。

两人找个靠边的小矮凳坐下了，各挑了一本书，马义看着手中的连环画，《岳飞枪挑小梁王》，心里感慨，这熟悉的画风和故事，多少年没有看到过了？

小天见无人注意他们，掏出圆光镜施展圆光术，镜子显示出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两个年轻女生亲昵地并排坐在书桌前，两人长得有点像，一个短发，一个扎着双麻花辫。马义和小天认出短发那个是吴芳，因为她眉心有颗标志性的美人痣。

两人都身穿军装，英姿飒爽，此刻她们在听收录机，收录机里的磁带在转，插着耳机，俩个人一人一个耳朵共享耳机，桌子上有一本《飞碟探索》的杂志，杂志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磁带盒子，盒子的封面是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图片，图片旁边有邓丽君原版磁带转录的字样。

两个人看起来听得很入迷，眯着眼，朝着同样的方向一起晃动着脑袋。

两人忽然身体一震，随即面露慌张，同时看向门的方向，看来是有人敲门。两人忙将耳机摘下，麻花辫女孩匆忙将收录机和磁带盒一起收到书桌的抽屉里。

小天说听个歌慌什么？马义毕竟比小天大几岁，社会经历更丰富，他告诉小天，那个年代听邓丽君是靡靡之音，属于□□，特别是部队，是不允许的。

收录机都没关吧？马义看这两女生如此不谨慎，就觉得非墨菲不可。

“娜娜，娜娜……我买到少林寺的票了！”马义听到了一个男青年的声音，声音来自二楼，原来吴芳她们就在头顶二楼的一个房间。

门开了，青年进去了，不一会，三人一起出来了，有说有笑下了楼。

“怎么样？跟吗？”马义问小天。

小天说跟过去也是电灯泡，不如就在这里看着，等有噩梦迹象再说。

马义很怀疑会有噩梦，这分明是吴阿姨在怀念美好的青春。别说吴阿姨了，那些遥远的纯朴年代，我也很怀念。

此时有个卖西瓜的进了院子，小天看着眼馋，又将马义的手机当掉了，换了两片西瓜。

西瓜脆爽香甜，一口下去太可口太舒服了，没有转基因，没有催熟剂，没有各种高科技狠活，这才是真正的西瓜啊！

两人边吃西瓜边继续看圆光镜，只见吴芳等三人已经出了院子，走上一条柏油路上，两个女生手挽手亲密前行，男青年推着一个永久牌二八自行车陪在旁边。

三人在一个分岔口停下来，两个女生手牵手说了一会话，特别舍不得地分手了，那个叫娜娜的女生坐上男青年的自行车后座，一手搂着男青年的腰，骑上了一条道，吴芳朝他们挥手，看到自行车远去后，走上了另一条道，圆光镜中就只显示吴芳一个人了。

吴芳慢慢走了一会，拐上一个小路，进了一个小树林，然后在一根树桩上坐了下来。

小树林里没有其他人，吴芳就一直呆坐在那，马义看到她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天色开始变暗，渐渐还起了风，小天说有点氛围了，我们跟过去。

眼镜叔也说看不见了，收摊了，你们明天来换游戏机吧。马义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小人书。

小树林里吴芳不再流泪，只是痴痴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坐着坐着，她就已经是现在的老年模样了。

四周忽然响起了歌曲，回荡在树林中。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邓丽君的甜蜜蜜，马义对这首歌很熟悉，第一次听出阴森的感觉。

吴芳惊惶抬头，蒙头就跑，一时没找对路，在树林里乱转。

“芳芳，你不要跑，我是娜娜！”

吴芳听到后更是尖叫，她总算看到出小树林的路了，夺路而逃。

一个白衣女子而且是白裙古装的女子，足不点地飘过来。

娜娜看上去仍然是年轻时的模样，白裙古装，一头长长的黑发用一根红头绳挽住，除了脸色惨白，鬼味倒不多。在刚从叶星梦里出来的马义小天眼里，这样的鬼简直和仙女一样。

啊 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邓丽君甜美的歌声在吴芳听起来却是追魂曲，她一下跑到一个岔路口，看见路口有一个人举着一个牌子，牌子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箭头，指向其中一条路，那人的脸在牌子后面看不到，他上下摇着那个箭头吸引吴芳的注意。

吴芳哪有想法，早就六神无主，一看到有人指路，就跑向那个箭头指的路。

风更大了，渐渐天空飘下了雪，附近没有任何建筑，幸亏一路有人指路，直到吴芳看到眼前有一座山神庙，她连忙进了庙，关上门。

吴芳一屁股坐下来，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刚才凭着一股气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个鬼追来了没有？

她转身从门缝后向外看，那雪下得更紧了，白茫茫一片，却不见那鬼的身影。

六月飞雪，居然是六月飞雪！陈娜娜，你有这么冤吗？非要索我的命！吴芳不禁哭了起来，我是举报了你，害你被处分，可是这么一件事就向我索命，自己不更冤？

吴芳打量起四周，庙宇破旧，到处是蜘蛛网，庙内只有一尊塑像，是一位服饰华丽，头戴凤冠，手持法宝的女神仙。虽然也蛛网蒙尘，但是神像整体完整，雕塑得惟妙惟肖，女神的眼神看着吴芳，栩栩如生。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歌声又传来了，吴芳一阵头晕目眩，她瘫倒在地，喘息了一会爬向神像，不断磕头：“求王母娘娘救命！您大慈大悲，求您收了这个鬼吧！”

吴英不知道上面这位泥塑到底是哪位神仙娘娘，女神仙里面她只知道王母娘娘法力最大，于是就当成是王母娘娘。

她好像看到神像有光，抬头看，王母娘娘手上多了一块牌子，一束光打在牌子上，写着一行字“听王清大师的话”。

王母娘娘显灵了！

王清大师！对了，元梦堂的王清大师，我今天找过他的，他说这是我的心魔，必须面对，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必须面对！用宽恕与爱，与心魔和解，与自己和解。吴芳想起王清给的药方。

她深呼吸几次，然后到门边从门缝看外面，娜娜伫立在簌簌大雪中，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形，她一身白衣，脸色又白，几乎和大雪融为一体了。

吴芳鼓气勇气对外面喊：“陈娜娜，我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你走吧。”

娜娜却一步一步走向前，吴芳蜷缩着门后尖叫道：“你不要过来。”

“芳芳，你不要怕，我是来请求你的宽恕的。”娜娜继续前行，离门已不足十米。

“你别过来！”吴芳声音凄厉，反而更像厉鬼。

娜娜停住了脚步：“芳芳，我是个罪人，我是来向你忏悔的，请求你宽恕我。”

“我举报你听□□，毁了你的前程，你不是来索命的？”吴芳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芳芳，一切都是主的安排，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出国，也不会遇到主。这都是仁慈的天父给我安排的考验。指引我到他的身边。当年的事，我反而要谢谢你。”

“你要我宽恕你什么，你又没有伤害我。”吴芳心里却更加害怕，她深知鬼计多端。

“我知道你喜欢建军，建军也喜欢你，可是我就是抢了他……”

“什么？”吴芳脑子里一炸，心跳厉害，声音发抖：“你说什么？”

“芳芳，我对不起你。大家都说我们俩情同姐妹，可我就是妒忌你，妒忌你比我白，成分比我好，唱歌也比我好听，我更嫉妒建军喜欢你。”

建军也喜欢我！建军也喜欢我！吴芳哭了起来：“你说得是真的吗？建军也喜欢我，他真的喜欢我？”

“是的，芳芳，他喜欢的人是你，是我用手段抢了建军……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主说要忏悔，要宽恕，要爱所有人。芳芳，我诚心向你忏悔，请求你的宽恕，只有你的宽恕才能洗清我的罪恶。”

吴芳打开门，看见娜娜跪在山神庙前面，风仍在刮，雪仍在下，暮色沉沉。

“我抢了建军，可是我不爱他，到最后我们三人都没有得到幸福，这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罪，如今建军也去了……”

“什么？建军死了？”吴芳不知双脚哪来的力气，一下跑到娜娜面前。

“他得了癌症，先我们而去了。他几年前就已经回到了天父的怀抱。”

吴芳软到在地，抑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她的心像是被挖了根。

“娜娜，我不怪你，我也嫉妒你，我也害了你，都怪我们当年不懂事，是我们太傻。”吴芳哽咽着上前抱住了娜娜，仿佛抱着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爱，自己曾经最美好的一切。

“芳芳，你能宽恕我吗？”

“嗯。”吴芳使劲点点头，两人又哭成一团。

天空突然亮了，一束圣光打在娜娜头上，照着风中雪花飘飘。

“芳芳，谢谢你，我要走了，愿主永远保佑你！”娜娜的身体飘了起来，在圣光中上升，四周鲜花洒落，圣乐齐鸣，空中出现一个洁白的光圈，两个有翅膀的天使一左一右站在光圈旁边，等娜娜升到身边，一人牵着娜娜一只手，消失在光圈中。

风停了，雪住了，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这白茫茫大地。吴芳知道，从此以后，噩梦结束了，美梦也结束了。

……

天马组合重回万老板梦境时，万老板正在舞台上大出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