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社区的露天游泳馆，快到闭馆时间了，泳池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教小孩游泳的教练也招呼小孩们上岸了。

马义在水面上探出半个身子，手臂扶着岸，笑嘻嘻地看着郭子游了一个来回。郭子游到他面前，猛地把头伸了出来，溅了马义一身的水。

马义抹了一把脸：“你小子故意的吧。”

郭子戏谑道：“听说你们上次聚会，你表演了呼风唤雨。”

“你还好意思说，大家都到了，就你不到！”

“不是和你说了有事嘛！……另外，我对你有意见！”

“意见？”马义挑了挑眉毛不解地看着郭子。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像杨柳这种谋杀亲夫的女人你也替她辩护，搞得我白抓一场。”

“杨柳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们先不说，我就问你，你敢确定她杀人了吗？”

“不是她还有谁？”郭子撇了撇嘴：“反正啊，杨柳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就该坐牢啦，法律哪一条是这么规定的？”

郭子不服气：“我怎么说得过你马大律师？我就觉得，法律不是为了杨柳这种人服务的。”

“那是为了什么样的人服务？谁又来决定法律能为谁服务？法律是为每一个人服务的，不论道德，不论贫贱。今天你可以说法律不适用于杨柳，明天后天，就可以说法律不适用于其他人，那我们的法律不就形同虚设了吗？法律的作用，不单单是惩治罪犯，更重要的是保护无辜。从社会层面来看……”

郭子不耐烦地掏耳朵：“得了得了，个狗子，又来给我上普法课。”

郭子从水中爬上岸，从旁边板凳上取了块浴巾围上说：“走啦，快关门了。”

马义摇头笑了一下，也爬上岸，来到另一个板凳旁，板凳上一个盒子是放他的小物件的，他从中取出手表戴上，却发现戒指不在。

“郭子，看到我的戒指没有？”

“没有啊……戒指不见了吗？”

马义围着板凳四处找了找，没有什么发现。

“不好，我的戒指掉了！”

“那林西非杀了你不可，想想掉哪儿了。”

“没想到还是墨菲了。”马义叹气：“难道刚才忘摘下来了？你等我一下，我下去找找。”

马义摘下手表放好，屏气敛息，一头扎进游泳池，整个身子潜在水下。他的双眼瞪得滚圆，急切地在水中四处探寻戒指的踪迹。

————马义病房内仪器闪烁，呼吸检测仪的显示屏中显示出持续的直线。

马义在水下游动着四处看，可是戒指这么小的东西哪里看得清楚，马义一口气憋不住了，只好浮上来，一浮出水面，就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劈里啪啦的豆大雨点打在自己身上。

郭子就在他面前，在雨中对着他大声喊着什么。

马义抬头看天，原本晴朗的天空却是乌云密布，乌云中不时闪电交加，雨打得眼都睁不开。

这越来越熟悉的一幕，让马义立觉心跳加快。

马义用力呼吸平复自己的心跳，雨很快就变小了，不一会儿就彻底停了。转眼间，乌云也散了，太阳还出来了，又变成了和刚才一样的晴天。

郭子蹲下来：“你小子神了，真是雨神附体啊！”

马义一脸惊恐地看着郭子，郭子嘴巴一张一合的，显然在不断地说话。

但是马义充耳不闻，他现在的耳朵里轰隆隆的，只回荡着王清的声音：马律师，注意天气！

郭子手中拿着一枚东西在马义面前晃来晃去，马义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眼神聚焦在郭子脸上。

“你刚才说什么？”

“戒指找到了，在我盒子里，你放我盒子里了。”马义定睛一看，郭子手中的正是自己的戒指。

马义却没有半分高兴，一把抓住戒指，匆匆戴在手指上，迅速爬上岸。

“你怎么了？”郭子看出马义很反常。

马义抿着嘴，表情严肃：“回家。”

马义到板凳上拿上手表，急冲冲离开去了换洗间，郭子看着马义的背影摇摇头，暗自担忧，眼瞅着过阵子就要结婚了，马义最近的状态可不太好啊。

游泳池外面不远处的一个凉棚里，高小天坐在那看杂志，他看到马义走了以后，放下杂志戴上一个墨镜离开了。

马义开车回家，一路心神不宁。

王清的话又在他脑中响起：“当仪器检测到你屏息十秒时，会自动对你的大脑投放电闪雷鸣的声音和图像，就和你刚才看到的一样。”

马义看看车窗外的天，天气不错，多云的晴天。

“当仪器检测到你屏息十五秒时，会有设备对你的大脑投放下大雨的场景，同时对你洒水排尿，诱发你的梦境下雨。”

马义右手把住方向盘，将左手食指搁在鼻孔下紧紧堵住自己的鼻子，双眼注视前方。

十秒后，雷声响起，天色变暗，再过几秒，又是一场急雨，遮住车玻璃，顿时看不清路，马义连忙收回左手，此时听到急促的喇叭声，马义连忙踩刹车，原来差点和其他车撞到，惊得一头汗。

马义将车停住路边，雨已经停了，他摇下车窗，看着天空，天空很快就放晴了，恢复了之前天气。

马义怔怔地坐在车里，突然觉得下面湿哒哒的，向下一看，发现自己尿裤子了。

回到家中，林西迎了上来：“义哥，你回来了。”

“嗯。”马义淡淡应了一声。

“义哥，你发现没有，最近天气怪得很，一会下雨一会晴的？”

马义又嗯了一声，朝卫生间走去。

“看你精神有点差，饿坏了吧。今天没来得及做饭，我们外面吃吧。”

“嗯……我裤子淋湿了，我先去洗个澡。”

马义赤身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里面是一副年轻的好皮囊，面目英俊，肌肉光洁紧实，只是脸色稍显憔悴。他转转头，镜子里也转转头，他靠近镜子，死死盯住里面的自己，里面的马义也死死盯着他，他甚至可以清楚看到镜子里的瞳孔中有个自己在盯着自己。

片刻后，马义放弃了与镜子对视，他眨眨眼揉了揉眉心，打开了洗澡放水的笼头。

美人弯是众所周知的休闲散心的好去处。

穿城而过的小南河在此处婉转地转了一个弯，像是大自然精心勾勒的一道优雅弧线，给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灵动与妩媚，也成就了这一处绝佳的风景点。

对于马义和林西来说，美人弯又有着特殊的意义。当初，他们俩就是在美人弯的断桥上相遇相识的，这里可谓两人的定情之地。

平时工作之余，马义和林西经常会在来此处漫步，享受此处特有的宁静与美好，将一天的疲惫抛诸脑后。

林西今天见马义精神不佳，特意找了美人弯一处风景好，评分高的新餐厅，而且是马义比较喜欢吃的泰国菜。

餐厅里顾客并不多，林西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欣赏到外面的风景，甚至可以看到断桥上摇曳的柳枝和桥下片片碧绿中的点点红荷。

林西拿起菜单，问马义想吃什么，马义说随便吧。林西点了几个觉得马义会喜欢的菜，将菜单交给了服务员。

马义看向窗外。暮色西沉，热暑渐消，小南河的行人道和断桥上的游人慢慢多了起来，散步锻炼者有之，遛狗聊天者有之，断桥赏荷者有之。

林西见马义看着窗外出神，说道：“义哥，你怎么心不在马呀？”

照以前，马义一定又会笑话自己马焉不分。但是今天马义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到自己的话。

林西把手放在马义的手上：“义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马义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就是有点累。”

林西拍了拍马义的手，说要去一趟洗手间，马义点点头。

看着林西离开后，马义又看向窗外，过了一会，他将右手食指横在鼻子下。

片刻后，外面天气突变，先是雷鸣，然后远方有闪光，紧接着下起了雨。室外游人纷纷找地方避雨。

马义拿开鼻子下的食指，开始用力呼吸，还咳了几声，雨又很快停了。

林西回来了，她坐下来说道：“刚才又是这种怪天气。”

“义哥，你说会不会像去年那样发大水吧？”

马义低着头，手摸脖子，口中喃喃：“王清说的没错，真的是做梦，真的是做梦。”

“义哥，你怎么了？”

马义没有抬头，他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马义睁开眼睛，凝视着林西：“西，你可真美。”

“好像你才知道似的。”林西轻嗔道。

马义怔怔看着林西，突然对林西展颜笑了一下。

林西心里莫名有点慌，她从来没见过马义这种笑容，似无奈苦笑，如荒诞滑稽，又带着玩世不恭的肆意。

马义一扫颓态，他看看餐桌，敲敲杯子，用手抚摸餐布的纹路，嘴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穿着泰式传统服装的女服务员托盘托着两杯柠檬水走了过来，马义开始盯着女服务员身上图案精美的筒裙看。

女服务员受过顾客即上帝的素质培训，忍住不快，对马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给两个人桌上递上柠檬水，马义却趁机抓住了女服务员的手，并用手抚摸。

“这是真的肉诶，这触感，这温度，”马义手按服务员脉搏：“居然还有脉搏。”

年轻的服务员不知所措：“先生……”

“马义，你干嘛！”林西瞪大了眼睛，虽然觉得马义今天特别奇怪，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

“用心了。”马义对服务员微微一笑，又将她的手抬起来闻了一下：“嗯，桔香型洗手液。”

女服务员摆脱马义的手，大声喊经理。

经理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服务员见经理来了，士气大振：“经理，这人耍流氓！”

马义站起来，围着经理转了几圈，注意力集中到了经理精心修饰的胡子上。

马义捏住经理的胡子边：“这小胡子，挺精致的！”

“干嘛呀，干嘛呀，耍流氓是吧！我叫保安了哈！……保安！保安！”

林西忙说：“别别别！”

一个保安听到，从门外跑了过来，餐厅里本就不多的顾客也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

马义一扯，将经理的小胡子扯了下来。经理慌忙夺过胡子贴回，仓促中贴反了，更显得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看热闹的人也看笑了。

马义手指经理笑道：“你看，露馅了吧。”

林西赶紧过去拖开马义：“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他……他……他……中邪了！”

“神经病啊！”经理揭下胡子，索性不贴了，收进了裤袋。

“不好意思啊，这顿饭我们付双倍的钱。”林西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钞放桌上：“我们这就走，这就去看病！”

“我没病，看什么看。”马义双手挥动着抗议，又对经理喊道：“你个NPC，你才神经病！……你们都是神经病！”

经理一边回骂你有病，一边朝保安努嘴，快弄出去。

保安是个老实的农村小伙，好不容易来城里找到这份工作，做的大多数是门外泊车，帮忙卸货等事情，从没真正遇到过这种程度的顾客冲突，正在想该怎么动手时，却见马义蹲了下来，抱着头哭了起来：“我是有病，我是个植物人，我是个植物人……”

有顾客认出了马义：“这不是电视里的马律师吗？没想到神经了。”

“快走！”无比尴尬的林西将马义架起来，在保安的帮忙下，好歹将他拽了出去。

经理将桌子上的钱收起来，心中乐开了花，这两个家伙，没上菜就付钱了，要是每天有这样的疯子来调戏我就好了。

他正要将钱装入兜，扭头看到女服务员还在旁边，拿出一张十块给她：“我俩真倒霉，碰到个疯子，诺，阿香，你的精神损失费。”

————马义病房，沈兰在看马义的数据纪录，欧阳昊就在旁边。

“院长，今天已连续监测到3起屏息事件，说明马义在主动测试，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了。”沈兰汇报道。

欧阳昊点点头：“马义的体征正常吗？”

“正常。”

“好，你通知一下王清他们。”

“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