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色发带蒙着男人的眼睛,肤白唇红,宽肩窄腰,看着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
在郑大娘的眼中,柔弱的男人双手搭在身前女子的肩上,两人看似拥抱在一起。
那女子的身段,宛如初春新柳,纤腰不盈一握,二人看上去却莫名的登对。
朝阑正扶着谢翊站稳,听见有人喊她,转头就见郑大娘满脸震惊,好像自己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朝阑脑中突然闪现早晨编造的谎言,张嘴就想辩解:“大娘,你听我解释。”
看郑大娘的反应,就知道她定是误会了。
她和闻序看上去又像极了抱在一起,这下有嘴都不说清了。
郑大娘一副痛极心扉的样子,“这这这,楚姑娘,你不是同我说他是你姊婿吗,眼下你二人这是在……”
“不是不是,大娘你误会了,”朝阑急的直摆手,偏偏她一松手,眼前这位男子又要倒下。
许是男人方才沐浴过,鼻尖萦绕着清新微涩的松木香气。
她明明记得,沐浴的角皂没买这个味道的,不过还蛮好闻的。
发觉自己的这样想法,朝阑脸颊发热,神色略慌乱:“你站好了 。”
谢翊蒙着眼,无辜的站在高出一截的木阶上直了直身子。
“大娘,方才就是我这、这姐夫没站稳,眼睛不是还看不见,险些摔了,我就是扶了一下。”说完,她对着门前的郑大娘干笑一声。
也不知她信没信,只勉强扯动一下嘴唇,“这是鸡蛋,我给你们放门口。”
离开前,郑大娘别有深意的扭头看了二人一眼。
直到不见她的身影,朝阑一下就想到了罪魁祸首,她来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兰絮去洗碗了,定是崔洛那个闲得慌的默不作声放她进来的!
好你个崔洛,给我在这使绊子呢。
身旁的闻序不解,只是一味的歪头看向她,仿佛在等着她给一个解释。
“那个,这不是事急从权,早上出门时你还没醒,没来得及跟你知会一声。”
谢翊:“你怎么不说我是你夫婿?”
即便他眼前还系着发带 ,但低头看向朝阑时,她总觉得隔着一层锦纱,他也要将她看穿了。
她莫名心虚一瞬,马上理直气壮道:“我说了我是逃婚出来的。”
谢翊:……
朝阑牵着他的衣袖往她房中走去,外边突然响起郑大娘扯着嗓子大声求饶道:“韦公子,我们家杜鹃已经定亲了,可不能做您的妾啊!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我管你定没定亲,这元泷郡还没有我韦业得不到的女人!”
“这郡县内漂亮又未婚配的姑娘那么多,您再怎么想讨小妾,这定了人家的姑娘也不能这么明抢啊!”郑大爷出声抗议道。
“怎么!你们还敢反抗我们少爷不成!”
“知道外面少爷是谁吗,那可是卫国大将军谢顺的远亲外孙。”话音一落,朝阑感觉到身后的人有一瞬间的停顿。
下一秒又很快跟上,好似是她的错觉。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你们要带我女儿去哪里,快放开她。”
听着双方吵架,马上就要动手了。朝阑推开房门,指引他入内,“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就来。”
少女的脚步声听着渐行渐远,房中未点灯,男人的身形隐匿在黑暗中,月光透进房门,照在他脸上一明一暗。
另一边,朝阑提着裙子,快步走到院门口,刚要推门出去。
一只戴着黑革鞲臂的手上握着剑拦在她身前,肃声道:“公、姑娘要去哪?”
朝阑一把推开他的手臂,怼道:“你才公姑娘!”
“你!你怎么蛮不讲理,不是你说……”
想到外边现在还在争执不休,仅隔着一扇门,他没说出后面的话。
重新回过正题,压低声音道:“你不能出去。”
“外边来争吵的正是此次目标人物的独子,你现在出去,等你混进府后,他认出你来,侯爷的计划就败露了。 ”
“你们不是正愁得不到他的消息吗,现在人就在你眼前,又怕这怕那起来。”
被呛的崔洛没有妥协,执拗的不肯放她出去,朝阑张嘴欲再说些什么。
兰絮闻声走了出来,“我去。”
“一来不会暴露姑娘,二来也好探出更多情报,对我们也是有利的。”她解释道。
朝阑眼珠子一转,立即应和:“嗯对,在理。”
她一把推开面前拦在她身前的手臂,没推动。
于是她又咬紧牙关,卖力将他的手臂压下来,扭头扬起一个笑对兰絮说:“去吧。”
在她出去不久,外边的争吵声渐渐停了,只听见男人气愤的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我爹可是郡守!”
男人冷哼一声:“咱们走着瞧!”
闹事的走后,院门外,朝阑二人听见郑大娘他们正在向兰絮道谢。
兰絮回来将情况说给二人听,才知韦业看上了郑大娘家的女儿,想强行将人带走,并且韦业这人无恶不作,在元泷郡经常欺男霸女。
还未婚配,家中如今已经纳了十一位姨娘,个个如花似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背后有个好爹,也就是元泷郡县尉——韦梁。
此人正是此次出行的目标人物,朝阑这些天制毒、义诊种种打探行为,都是冲着此人去的。
“也就是说韦梁确实很有可能就是抓了舅父三个探子的人。”
崔洛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纠正道:“不是可能,是绝对。”
“行,绝对。”朝阑没跟他争辩,随口丢下一句话,留下二人在原地,独自回房找谢翊去了。
襦裙下摆轻轻擦过门槛,朝阑见男人独自身处黑暗之中,“闻郎君久等了。”
闻言男人微微颔首,“楚楚姑娘。”
朝阑取出火折子将房中的烛台都点燃,屋中顿时明亮起来。
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往书案边上的圈椅上领,“郎君请坐。”
扶着椅把手,谢翊慢慢坐下,耳边传出磨墨的声响,就听少女道:“你说我写。”
“好。”谢翊张了张嘴,顿了一瞬,问道:“这是哪里?”
“元泷郡。”
“嗯,就写我在元泷郡……”他又停住,“敢问这是在元泷郡的哪个位置?”
“林谙巷,走来第七间大院子。”朝阑不解的抬头看向他,“难道你只写地址,不再写别的?”
“不必。”他又一副温温柔柔,人畜无害的模样,端坐在椅子上,青丝滑落几。缕在肩前。
“送到锦州福运客栈,闻岖手中。”
闻蛆?不理解但尊重。
“行,”朝阑爽快利落写下收信人。
本想探出一些他的写信中可能会透露的信息,没想到他行事这般小心谨慎,思虑周全,不给她抓住一丝机会。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提笔又在纸上添了一句话。
放下笔,她鼓起腮帮子吹干墨迹,折起信纸装进信封中,“成了,明日我找机会替你拿到送信驿站。”
“嗯,那就劳烦姑娘了。”
“得,我先送你回房。”朝阑牵起他的衣袖,二人走在路上,谢翊问:“姑娘,我的眼睛何时会好?”
“不必担心,你的接触的致盲粉尘并不多,不出几日应该就能看见了。”
推开房门,屋中灯盏兰絮早已经点燃。她看着他伸出明杖慢慢探路,行至床边,贴心的替他掩好房门,转身离去。
翌日。
天还蒙蒙亮,几只飞鸟结伴飞过,打破了初晨的寂静。
朝阑戴着面纱与兰絮照例走去义诊,路上撞见了昨日卖菜的大汉。
他正与一旁的老汉闲聊,“你听说了吗,那韦家老夫人又病倒了。”
那老汉惊诧一瞬,很快恢复如常,“这倒也正常,这韦家两父子做的孽太多了,她这条命怕是都得给这对不孝子孙糟完了,都还不够啊。”
卖菜的大汉听了唏嘘的摇摇头,正看见朝阑二人正朝这走来,立马绽放一个笑脸:“姑娘,今个菜都是现摘的,都还新鲜着。”
*
买完菜后,朝阑催她先回院中放菜,自己独自提着药箱去了医馆。
本想趁此机会去替闻序送信,可这期间时间太短,兰絮都回到院中了,她也来不及走到开着驿站的街上。
送信驿站在同济医馆过去两条街,距离更远。而崔洛说不准看见兰絮回到大院,就追出来躲在暗处监视着她。
到时不正被抓了个正着。
所以朝阑老实的先往医馆去义诊,等兰絮来了,才拿昨日那女童做借口,要去看看她奶奶今日的情况如何了。
兰絮不疑有她,毕竟在她眼中,朝阑只是一个被困在深宫之中,不谙世事的公主。
可能从宫中生存下来的,又岂会是安分守己之辈。
朝阑顺利的离开医馆,找了一家送信驿站,将装好的信函交给了信差。
满脸真诚,叮嘱道:“此信务必尽快送到闻岖手中,否则就赶不上他兄长的婚宴了。”
“诶好嘞,这离锦州也不远,两日后定能收到的。”信差拍着胸脯保证道。
闻言,她满意的点头离去了。
又到日落时分,朝阑二人才动身离开医馆。
用晚膳时,兰絮和崔洛照常在小厨房用,朝阑又趁此机会邀谢翊同用晚膳。
“闻郎君,多吃点,伤才好的快。”
谢翊虽还是看不见,但身上的小擦伤、剑伤也都有结痂的迹象。每日抹的药膏,他能感受到,不是寻常的药膏。
他这两日在院中走动闻到了浓厚的草药味,不难猜出她是个会医术之人。
一个逃婚出来的富家小姐,日日如此勤快的出门,即便在院中,她也有大大小小的事要做,实在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该做的事。
更像是别有目的的人。
面不改色的吃下她夹来的一片姜,谢翊入口瞬间,辛辣浓厚的生姜味在他舌尖绽开。
顿时眉头紧锁,表情隐隐有一丝绷不住,下一秒,就见他喉结滚动,吞了下去。
“咳咳咳。”急促的咳嗽声传出,果不其然他被姜呛到了。
朝阑“哎呀”一声,端起茶杯就凑到谢翊身边,满怀歉意道:“抱歉郎君,我还以为这片是土豆,你瞧我,可真够眼拙的。”
她自我贬低一番还没不够,还要双手去拉过他的一只大手,指腹在他手掌心上滑动,泛着轻微痒意。
已送出。
谢翊察觉出她的意思,温润一笑,“姑娘也非有意,怎会忍心怪罪?”
朝阑不得不承认,他这副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模样,一不留神真的会被他蛊惑了去。
年仅十四敢写出《孤颂家书》的人,哪会如表面上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