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寂静无人,走到里屋屏风后,边上的红木矮案摆着一套精致的襦裙。
这是尚书府提前准备的,就怕有女眷需要更衣,所以准备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制成的新衣,也是提前洗涤过的。
检查窗门关紧之后,朝阑才开始一件件褪下身上的衣物,直到只剩一件心衣和底裤。
就在此刻,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
听见动静的朝阑来不及穿上干净的衣物,胡乱抱起褪下的衣物,连忙躲到床塌上,放下帷幔,遮住自己。
紧接着外间就传来交谈声。
“你我今日选在此处见面不必担心被人察觉。”
“你在宫中可好?”
“不必担心,一切顺利。”
“上回你托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各世家中今年并无人去过元泷郡,反倒是太子前不久曾听幕僚聊起元泷郡,对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就在你遇刺的前不久,曾派人前往过。”
“这样看来还是得从皇室中人入手。”
“对了,你上回说要盯紧的陈岷近期有动作了。”
“我从他名下的铺面查到了蛛丝马迹,只是对方做事很谨慎,赶到对方一处暗桩时,只见到两具惨死的女尸。”
“看样子,像是……”
谈论声戛然而止,没多久,门扉又被打开,朝阑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
由于褪下的衣物是脏的,朝阑有洁癖,便只披了还算干净的外衣,从床幔中起身去查看。
她放慢脚步,缓缓走向外间,还没看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扣住她胳膊。
朝阑还没看清来人的动作,一股强劲将她反手扣住,披着的外衣飘落坠地。
她先发制人大声说:“大胆!敢擅闯本公主更衣之处!”
谢翊一听声音就将她认了出来。
她光裸着胳膊,露出白皙的肩膀,他马上松手背过身去。
见来人是她,顿时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在此处更衣为何不让人守在门口?”
朝阑揉了揉被拧疼的胳膊,转过身看向他,“我还没问你为何在这呢?”
谢翊不答,闭眼指了指屏风旁地上露出一角的那件里衣。
“我……”朝阑红着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谢翊催促:“赶紧把衣服穿好。”
谢翊头也没回的开了仅供他侧身出去的门缝,又重新关上门扉。
朝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道身影站在门外还未离去。
她自知理亏,撇撇嘴又自己走进里面将干净的衣物换上。
推开门出去时,他站在房门前不远处,朝阑上前直接问道:“你怎么出宫的?”
谢翊:“公主忘了,臣的母亲是昌乐郡主,真要算起来,臣应当是公主的表哥,大公主也是臣的表姐,表姐大婚,岂有不来的道理?”
“喔。”她张望四周,“你方才在与谁说话?”
“这与公主无关。”
朝阑不吃他这套,继续试探:“让我猜猜,是不是肃王世子赵岑赫?”
“有时候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你就不怕臣杀你灭口?”
“你不会,”朝阑笃定道:“因为我手中或许有你感兴趣的东西,先生不是说吗,互相交换,互帮互助。”
谢翊刚准备要开口,葱玉的手指挡在了他的唇间,就见少女狡黠的笑着:“嘘,噤声。”
“先生别急着回答我,我邀先生看场好戏。”
刚说完,庭院外的彩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报:“公主,人来了。”
*
这边王瑾悦带着世家女眷朝这边赶来,里面不乏有几位朝中权重大臣的夫人。
王夫人神色严肃的走在最前方,“瑾悦你可确定公主是往硕儿旧书房那条道走去了。”
“是啊娘,女儿房内的丫鬟亲自来禀报的,说四公主执意要去那边更衣,拦都拦不住。”
王瑾悦心中幸灾乐祸,面上还带着焦灼:“女儿先前听说哥哥在男席吃多了酒,按照他以往的性子,都是往书房去的,这、这才……”
听完这句话,大家神色各异,不自觉地加快步子,王夫人脸色极为难看。
很快众人就走到了岔路口,王瑾悦先停下脚步神色为难道:“各位夫人,姐妹们,此事若是真的,必定是桩丑事,这……”
赵宜先出声点明:“瑾悦妹妹可真是心善,担忧她的真面目被人揭穿后的脸面,可她贵为公主,却胆敢在大公主的喜宴上勾引自己姐夫,若此品行不堪之人,就该禀报陛下,由陛下做主。”
“赵家姐姐,道虽说是这个理,可她毕竟贵为公主。”
“公主又如何,你不是常常哭诉说在宫中伴读时她常刁难与你吗?”
“不、不是,公主没有。”说这句话时,她声音弱了下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此事口怕是真的。
都是小辈之间的摩擦,各家主母不好开口说什么。
孟柔替她忿忿不平:“王家妹妹到底心善,此事若真,等我归家定叫父亲明日上朝参她一本,好叫陛下知晓。”
先前在前院为朝阑说过话的范宝媛出声道:“还未见到人,各位姐姐便敢背后议论公主,此事又该当如何论罪?”
孟柔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赵宜不甘示弱:“你倒是向着她说话,不知可是赞同她此等行径啊。”
范宝媛轻笑一声,反问道:“赵家姐姐如此笃定,莫非此事是你促成?”
“你胡说什么!我又没与她搭过话,她本就是这种人,又与我何干!”
范宝媛恍然大悟:“哦,原是嫉妒公主不与你搭话,你才故意陷害于她。”
“你、你少在这危言耸听!”
此时一直没开口的王夫人制止道:“好了,别再争论了。”
王瑾悦却面色犹豫:“娘说的是,那……”
“那就让大家一起去看看她的真面目!”赵宜出声替她将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几人正要重新迈步向左侧小道走去,彩儿便从右侧小道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衣冠整齐的朝阑,步态端庄朝众人走来。
众人惊讶之余,王瑾悦的脸色极为不好看。
就见朝阑见到众人故作惊讶道:“各位夫人,妹妹们怎么都在此处?”
孟柔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你、你怎么往这出来了,你不是……”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姐妹悄悄推了推她,示意她别再说了。
她止住了话头,可范宝媛不放过她:“怎么?诸位方才背后议论公主的时候,不是还挺言之凿凿的吗,现在怎么哑吧了。”
孟柔自幼娇生惯养,哪里止的住话,对身旁提醒她注意言语的姐妹毫不客气的大声道:“推我做什么!”
走到朝阑面前,语气不善道:“四公主,你往你姐夫房内去,还有脸在这装无辜?”
“你又是谁,无凭无据的口空污蔑公主,本宫就能治了你的罪。”朝阑毫无惧色,面上坦荡,反而让众人有些动摇。
孟柔不服气,急色道:“你可别想吓唬我,你身为公主却不洁身自好,我回去就敢让我父亲上奏参你,
方才在前厅有丫鬟亲眼所见才敢来禀报,大家在场的都听见了。”
“是吗?那你说有丫鬟亲眼所见,那丫鬟长什么样子,叫她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好啊。”孟家与陈家世仇多年,以往在朝堂之上更是各自为派。
孟柔也自小被拿来与宫中公主比较,其中最不服气的就是朝阑,嫉妒她样貌,明明当初还是一个小小的昭仪之女,现在陈舒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连她也跟着水涨船高,她不服气!
当即眼尖,一眼就瞥见落后朝阑一步的彩儿,“你过来,方才去宴席上禀报的就是你吧。”
彩儿见众人眼光都落在她身上,唯唯诺诺走上前:“回小姐,是奴婢。”
“好,你来说说,四公主到底有没有往王家大郎君的房里去。”
“是。”就在众人以为朝阑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次在劫难逃了。
彩儿却缓缓道:“四公主一直就在供贵人们小憩的庭院,并未去大郎君房里。”
王瑾悦一听,沉不住气了:“你胡说什么!我分明吩咐你将四公主带到大哥……”哥房里。
还没说完,王夫人哪里还看不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厉声打断她的话,抢过话头:“够了!悦儿你简直太胡闹了!还没搞清楚事情,就敢污蔑公主,看来是为娘平日里太宠着你了。”
“不、不是的娘,悦儿没有。”王瑾悦意识到自己中了计,还险些说错了话,顿时百口莫辩。
“还不快给公主道歉!”
“娘!”王瑾悦最爱面子,见自己亲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她面子,神情有些慌乱。
口不择言道:“娘,你为何要帮着一个外人,还有你这个贱婢,分明与我说的是四公主往哥哥房里去了,现在却又不认!”
“虞朝阑!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汤!”
云俏突然在众人背后出现,“大胆!竟敢直呼公主名讳,以下犯上,不辨尊卑!”
云俏从小厢房换完衣服,就一直等在房内。
直到听见前头吵了起来,还听见一声‘四公主’,立马就往这边赶来,恰好听见了王瑾悦说的那番话。
“王家小姐亏的还是五公主伴读,如此品行不端,目无尊卑之人,您说的这些话,回头奴婢一定回禀给淑妃娘娘听。”
一听见要回禀淑妃娘娘,王瑾悦求助似的看向王夫人。
众人谁不知道现如今掌管后宫之权在谁手中。
王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了,但毕竟是混迹多年的人精,连忙向朝阑请罪:“四公主恕罪,今小女满嘴胡言乱语,竟敢污蔑公主,皆因臣妇管教不严,这就让人将她带下去严加管教,过两日臣妇亲自带她进宫向公主请罪,向淑妃娘娘请罪。”
言罢,不等朝阑开口,厉声道:“来人!将大小姐带下去严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