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弟弟先前打酱油般的存在感,这位哥哥对事情的处理方式明显要更成熟一些。
凯兰已经许久没有碰上过正常虫了。
“温特冕下,”他先向比自己矮一个头的雄虫打了个招呼才对亚雌的自我介绍予以回应,脸上照旧没有什么表情,“久仰大名。”
他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打算,因为凯兰·阿斯特这个名字,在军校里其实已经算是如雷贯耳。
很明显,这种无视他虫问候先向自己打招呼的不礼貌行为深得小温特的心。
米勒·艾里顿见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动怒。
要不然人家能的地位能媲美王夫。
阿克塞尔心情不错地一抬下巴:“不请我们进去坐会儿?”
凯兰侧身让他们进去。
宿舍几净窗明,有限的空间內,东西都摆放得齐整,可以看出宿舍主人沉闷且一丝不苟的性格。
阿克塞尔住的是校方专门提供的别墅,这么一览无遗的四人间对他来说确实挺新鲜。他巡视领地般将这地儿逛了一圈,还探身摸了把塔妮娅挂书桌上的风铃。
“很不错,知道我要来还专门收拾一番。”阿克塞尔满意地道,看亚雌呆头鹅似的站那儿都不知道给自己搬把椅子也不生气,纡尊降贵地自己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去。
“你应该知道的,以你的身份,当我的雌侍还算是高攀。”
他这话说得忒不客气,但也确实是实话。
凯兰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但是——因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打算给你这个跨阶级的机会。”阿克塞尔满脸都写着“还不赶快谢主隆恩”的骄矜,“帝国三年一度的机甲联赛在明年,主办方正好是我们学校。如果取得前三的名次,那么就能获得进入北极星域第三军团实习的机会。”
然后他就会在女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掩护下给凯兰开小灶。
就像在养一只三十天快速出栏的白羽鸡。
凯兰想着,随口道:“我会尽力的。”
“尽力什么?”阿克塞尔不悦道,“这种用来镀金的机甲联赛还需要尽力?你这是在侮辱我吗?”
凯兰:“……”
说、说顺口了。
帝国机甲联赛被称为史上最大黑幕,还没被取缔是因为它养活了数位空有才华却捉襟见肘的帝国之光,极具政治和历史性质。
简单点来说,就是帝国世家排队领证当天使资助虫。联赛的排名是他们比拼财力的象征。
自己这番话与直接说“温特家族不行”有什么区别。
他默了默。
可恶,这些天龙虫真是有钱烧的慌。
“想来你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说我的不是。”阿克塞尔打量了他一番,“木头脑袋,抽起疯来一阵一阵的。”
凯兰:“……”
这就是不注重言行的后果。
“……冕下。”他思量了一下,斟酌着开口,“您为什么会看上我呢?”
按照常理来说,他与冕下的第一个照面就足以把自己打入黑名单八百年。要不是背靠陛下,光是重伤冕下这一罪责,就够自己判个无期,给执法部门扔去狱星进行劳改。
阿克塞尔嗤得更大声了。
“要不是你比较识相,及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我又对自己的追求者比较宽容。”
凯兰:“?”
啊???
似乎是从亚雌那张冰块脸上看出了迷茫,站在一边当背景板的米勒轻咳一声,言简意赅提醒:“百合。”
凯兰:“……”
追求冕下是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流程的。
秀肌肉、追求、等待冕下的回应,如果冕下接受了,那么就可以进行到下一步,约会、等待冕下家族成员评估,然后就是登记结婚。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脑回路异于常虫的冕下将互殴看作了秀肌肉,送的慰问礼看作了追求者的礼物,而他向陛下申请将自己纳为他的雌侍,就是他的回应。
因为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便可以无视社会上那些冗杂繁琐的程序,等待毕业后便能正式将自己登记入他的结婚册。
凯兰:“……”
逻辑自洽,虫才。
他感觉有些荒谬。
不止是在帝国第一军校里待的这些日子,还包括他的前半生、现在,可能也会包括他的未来。
他跑不掉的,他的一生似乎注定就应该是个笑话。
他机械地扬了个笑,木讷道:“感谢冕下厚爱。”
这一句干巴巴的道谢并没有让阿克塞尔满意,但他转念一想,跟一块对着冕下念应试作文的木头也没什么生气的必要,遂作罢。
……
到最后,凯兰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送走的两尊大佛。
他现在的思绪很乱。但正因为想得太多,导致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跑?
但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普天之下,哪里不是虫母的王土,哪里不是帝国的疆域。
在虫族眼中,整个宇宙只分两种,一种是帝国的疆域,一种是待开发的帝国的疆域。
整个宇宙大致就只有两个种族,同族和异族。
凯兰从没有小瞧过这帮顶层虫族的记仇能力。他们就像冬日里蛰伏的蛇,只待在猎物毫无防备之时,再予以致命一击。
中下层大众因认知和基因等级的限制无条件支持拥护女皇,上层则出于利益考虑,互相帮扶,以女皇为中心联结成了一个铁桶般的命运共同体。
他没有什么谋略,他向来不擅长这个。
他也想不到逃跑后自己能到哪里去。
无论是逃出帝国流浪星际,还是在在偏远星系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他都不想选择
……算了。
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
他修长的指节在书页上摩挲。
泛黄的纸张有些粗糙,手写的笔记已经有些褪色,但贴上的照片却保存得很好,一颗蓝色的星球静静悬浮于宇宙之中。
有些凌乱的钢笔字只有短短一行:
“4791年至此,致敬帝国。”
他平静地合上这本日志。
要是阿克塞尔·温特不满意,那有种就弄死他啊。
他无声轻哂,极尽嘲讽。
就当是对他的惩罚。
对他懦弱,逃避的惩罚。
……
这个消息对凯兰似乎并无多大影响,他照旧没事虫一样该上课上课,该训练训练,视一切目光如无物。
中午的食堂有些拥挤,才结束训练的雌虫们拥挤、叫嚷,些许信息素的泄露不可避免,有难闻闷热。
金发亚雌的到来让食堂的噪音低了八度,但当事虫并没有发觉,刷了两瓶除非闹饥荒否则没有谁会动的的营养剂后就走了。他走得很快,鼓动的风勾勒出流畅的腰线。统一的体训服穿在他身上似乎就不太一样,衬得他个高腿长腰细,还有些雷厉风行。
“看到了吗?就那个亚雌,凯兰·阿斯特!得到温特冕下青眼直接跨阶级的那个!”
“就是他?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真不知道冕下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看起来弱到爆,都撑不过我一拳!”……
“米勒,你也见过这个亚雌,感觉怎么样?”阿克塞尔不在,大家也就只能从另一只当事虫嘴里得到情报了。
“挺有意思的,说话很有趣。”
须溜拍马有一套,也难怪陛下会喜欢 。
米勒这样想着,微笑回答。
“连你米勒都这么说,那我还真有点好奇这个亚雌到底是何方神圣了。”一位冕下闻此言也笑,“蜂种?腰挺细。”
“大抵是这样的。”
“装什么啊艾里顿,你可是代表我们参加了他的骑士授勋典礼的,可别以为我不知道啊!”冕下不满于他的含糊,“听说那时候你就站陛下左右呢,看得肯定比谁都清楚,别装聋作哑。”
“看得清楚又能怎样呢,冕下?我又不是雌同。”米勒不卑不亢,嘴角上扬,但笑意不及眼底,“关注同性的腰部是雌同的事。”
“此话在理,卢卡,”有虫为他解围,劝道,“按照常理来说,性向正常的虫是不会一个劲儿盯着同性的腰看的。”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玩笑道:“你会在陛下举行的典礼上盯着我的腰猛看么?”
这话让名叫卢卡的冕下激起一阵恶寒,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众虫轻声谈笑,将刚才的话题抛之脑后。
刚刚的话题,好像从未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