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间隙,她转头看向安静听着的方霁,语气轻松地说:“是不是觉得闷啊,要不我们聊点别的。想不想知道这几个混小子小时候的糗事?”宁女士挑了挑眉。
方霁来了兴趣:“好啊。”
“就说小时候大概他们七八岁的时候,经常一起坐那看偶像剧,然后痛哭流涕,别提多有趣了!”宁女士指了指沙发,然后回头看到自己儿子,有点嫌弃,“也不知道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还是小辰景最可爱!”说着又亲昵的拍了拍江辰景的肩膀。
“那是因为宁阿姨疼我啊。”江辰景立马接话,把宁燕婉逗得嘴都没合拢。
叶叙白有点尴尬的看着方霁,“别听我妈瞎说,没有的事!”
“什么没有,咱们几个里,除了谢书南,就你和我一起看的电视剧最多。”江辰景哄宁女士高兴的同时不忘插嘴。
“……”叶叙白有时真想让谢书南直接把江辰景打包带回来锁起来。别放出门拆他台。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温暖而明亮。茶香、花香、烤松饼的甜香,还有宁阿姨风趣的谈吐和年轻人们的笑语交织在一起。
方霁坐在其中,听着叶叙白母亲机智跳脱又亲切的话语,感受着身边人无声的陪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属于“家”的氛围。
宁燕碗起身去接工作电话前,拍了拍叶叙白的肩膀,低声笑道:“好好招呼同学们,尤其照顾好方霁,人家第一次来,别摆着你那张冷脸。”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方霁听到。
叶小白同学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方霁的心,像是被这满室的温暖和轻松泡软了,泛起一阵阵酸涩又甜蜜的涟漪。
他知道,叶叙白带他来这里,宁阿姨如此自然地对待他,其意义远不止一顿便饭那么简单。
谢谢。
他真好。
更喜欢他了。
——
方霁发现自己变得贪婪了。
他贪婪地收集着所有与叶叙白有关的细微瞬间——那人低头看书时垂落的黑发,阳光下微微眯起的深邃眼眸,指尖划过书页的弧度,还有那只有在独处或面对他时,才会偶尔流露出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温和。
这些碎片般的画面,被他悄悄拾起,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反复回味。
他期待每一天的相遇,哪怕是走廊里一个擦肩而过的眼神,心理社活动时隔着桌子的安静陪伴,或是叶叙白送他回家时,车内那令人心安的沉默。
他留意叶叙白的喜好。
知道他偏爱清淡的饮食,知道他看书时习惯用特定的书签,知道他虽然表面冷峻,却会对训练场上受伤的小动物流露出不经意的柔软。这些发现,都让他感到一种隐秘的喜悦,仿佛独享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颗名为“叶叙白”的种子,早已在他荒芜的心田里破土而出,疯狂滋长,缠绕住他全部的感官与心绪。
他喜欢他。很喜欢。
喜欢到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喜欢到会因为对方一个无意的靠近而脸颊发烫,手足无措;喜欢到……开始害怕失去,害怕自己配不上这份突如其来的、过于美好的关注。
——
然而,现实总及时地,将他从这短暂的、自欺欺人的温暖幻梦中拽离。
手机屏幕上,“医院”的来电显示,如同催命符,一次又一次地亮起。频率比之前更高,语气也比之前更急。
“方先生,医院这边指标不太理想,需要你再过来一次。”
“准备一下,司机半小时后到校门口。”
“这次可能需要采集的量稍多一些,你……坚持一下。”
没有商量,只有通知。
每一次通话结束,都意味着他又要踏入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方,挽起袖子,露出布满新旧针眼的手臂,看着自己的血液或者更糟的,骨髓采集时更为复杂的程序被一点点抽离身体。
(剧情需要,请不要细揪,谢谢。)
过程是冰冷而机械的。护士的动作熟练而迅速,针尖刺入皮肤的痛感已经变得麻木。
方霁躺在采集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叶叙白的脸。想起他递过来的温水,想起他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温热掌心,想起他在讲座黑暗中的那句“好点了吗?”。
这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慰藉。
越是贪恋那份温暖,就越发清晰地感受到此刻的冰冷与无力。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割裂的人,一部分在阳光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份不敢奢望的美好;另一部分则永远被困在医院的白色牢笼里,作为一件有特殊功能的“物品”而存在。
他刚从采集室出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叶叙白发来的信息,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他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文字,鼻尖猛地一酸。
他想回复“好”,想立刻跑到那个人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感受他的气息。
但他不能。
【抱歉,今晚家里有点事,去不了了。】
发送成功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巨大的失落感和自我厌弃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觉得自己是个骗子,用谎言掩盖着不堪的真相。
他害怕叶叙白知道,害怕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怜悯。
这一段时间频繁的“捐献”让他体力下降,脸色也总是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尽力掩饰,用粉底稍微遮盖眼底的青色,在叶叙白看过来时,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
但叶叙白何其敏锐。
他注意到方霁日渐消瘦,注意到他偶尔走神时眼底深藏的疲惫,注意到他手腕上那似乎总是若有若无想隐藏的护腕。
叶叙白没有追问,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体贴。
他会默默帮他打好温水,会在训练课上不着痕迹地替他挡掉一些过于消耗体力的项目,会在方霁又一次因为“家里有事”请假后,将整理得更加详尽细致的笔记放到他的桌上。
这种无声的、仿佛洞悉一切却又尊重他沉默的守护,让方霁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方霁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前方是足以焚身的炽热,却依旧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每一次从医院回来,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冰冷,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见到叶叙白。
仿佛只有看到那个人,感受到那份独特的温暖,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有那么一点点,属于“方霁”本身的、而非“许家血库”的价值。
这份喜欢,在现实一次次的抽离与冰冷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在夹缝中求生的藤蔓,挣扎着,扭曲着,愈发深刻地扎根进他的骨血里,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