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障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镜湖剑痕的“瑕疵”

万象迷宫的通关，让清净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首次在百宗问道大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尤其是云昭那近乎“未卜先知”的领路能力，更是成了不少参赛者私下议论的焦点。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大会第二关的场地，设在天衍城外的“镜湖”。

镜湖并非真正的湖泊，而是一片广阔无垠、平滑如镜的奇异空间。湖面并非由水构成，而是凝固的、散发着微弱银光的空间之力，倒映着天衍城巍峨的轮廓和流转的云霞，景象瑰丽而奇幻。在“湖面”的中心，一道巨大的、仿佛由最深邃的黑暗凝结而成的剑痕，贯穿了整片空间，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那便是传说中的“镜湖剑痕”。

据传，这道剑痕乃是由天衍道尊谢无妄于数百年前，在此演练剑道时，无意间斩裂空间所留。剑痕之中，蕴含着他无上剑意的一丝真韵，对于剑修乃至所有修士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感悟至宝。然而，剑意过于磅礴凌厉，寻常修士根本无法长时间承受其威压。

第二关的考题，便是“感悟剑痕”。所有通过第一关的弟子，需在镜湖边寻一处位置，以神识接触剑痕，坚持的时间越久，感悟越深，成绩自然越好。这纯粹是对心性、悟性和根基的考验，几乎没有取巧的余地。

当云昭随着人流来到镜湖边时，立刻感受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剑意威压。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数细小的、无形的剑刃，切割着神识和灵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甚至恐惧。许多弟子尚未开始感悟，脸色已然发白。

湖岸边，已经密密麻麻地盘坐了许多修士。个个屏息凝神，眉头紧锁，有的甚至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不时有人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地睁开眼睛，踉跄后退，显然是神识承受不住，被迫退出感悟。能坚持超过一炷香者，已是少数。

秦绯看着那巨大的黑色剑痕，眼中既有向往，也有一丝凝重：“好可怕的剑意！光是站在这里，都觉得神魂刺痛！”她虽是刀修，但对这种极致的力量同样渴望。

林风感受着那剑意中蕴含的森然秩序和毁灭气息，低声道：“此剑意至刚至纯，蕴含无上秩序之道，若能感悟一二，对稳固道心、淬炼神识大有裨益。但……极难驾驭。”

赤阳子叮嘱道：“量力而行，切莫逞强！感觉不对立刻退出！”

云昭点了点头，目光却早已被那道剑痕牢牢吸引。与其他人的敬畏不同，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纯粹的研究者般的好奇光芒。

谢无妄留下的剑意？那个“秩序”化身的力量痕迹？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最佳的研究样本！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盘膝坐下，释放神识去“感悟”。而是寻了一处相对人少的角落，静静站立，“灵犀真瞳”全力开启，如同最精密的科学仪器，开始对那道剑痕进行全方位的“扫描”和分析。

在她的“视野”中，那道漆黑的剑痕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痕迹，而是化作了由无数复杂到极致的能量规则线条交织而成的、一个近乎完美的“破坏”与“秩序”的统一体。每一道线条都蕴含着恐怖的能量，它们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排列组合，构成了这道亘古不灭的剑意烙印。

剑意威压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侵蚀她的神识。但云昭的心志早已在无数次理性锤炼和生死考验中变得坚如磐石。她并非用蛮力对抗，而是巧妙地运用“灵犀真瞳”的分析能力，将这股威压“分解”成更细微的能量波动数据，纳入计算模型，从而极大地削弱了其直接影响。

她完全沉浸在了对这至高剑意的“解析”之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别人在苦苦支撑，她在专心搞“科研”。

她“看”到，这道剑意的能量运行效率高得惊人，几乎没有任何冗余和浪费，每一个能量节点都发挥着最大效用，完美体现了谢无妄那“绝对秩序”和“效率至上”的理念。这种极致的完美，让她这个追求“最优解”的人，也感到由衷的赞叹。

然而，随着观察的深入，当她的分析深入到能量运行最细微的层面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她平静的心湖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那看似完美无瑕、浑然天成的剑意能量结构的某个极其隐蔽的、涉及多种规则之力转换衔接的节点上，存在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和谐”点！

这个点，并非错误或缺陷，更像是一种……为了追求当下极致的威力输出，而不得不做出的、一种近乎完美的“妥协”。就像一台设计精密的发动机，为了爆发出峰值马力，在某个特定转速区间，会存在一个微小的、不可避免的振动节点。

这个“妥协”导致的结果是：在那个极其细微的节点上，剑意的能量流转出现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但确实存在的“效率损耗”！大约有百分之零点零几的能量，在通过那个节点时，未能完全转化为剑意威力，而是以某种难以察觉的方式“逸散”了。

如果用修仙界的眼光来看，这根本不算问题，甚至无人能够察觉。这道剑痕的威力，早已超越了世间绝大多数修士的理解范畴，其完美程度被奉为圭臬。

但在云昭这个用数学和物理眼光审视世界的“异类”看来，这个“瑕疵”，就像在一幅绝世名画上，发现了一处用最高倍放大镜才能看到的、颜料分子排列的微小不均。

它不是败笔，却揭示了“完美”之下的另一层真相——绝对的完美或许并不存在，有的只是在特定条件下的“最优”。而谢无妄的这个“最优”，在云昭的计算模型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可以优化的空间？

这个发现，让云昭忘记了剑意的威压，忘记了身处何地，完全沉浸在了对这个“瑕疵”节点的思考和优化计算之中。她的大脑疯狂运转，尝试着用不同的数学模型，去模拟如果调整那个节点的规则参数，是否能在不降低威力（甚至略微提升）的前提下，消除那微小的效率损耗？

她时而蹙眉，时而恍然，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勾勒着复杂的算式和能量回路。

她这副与众不同的状态，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别的修士都是面色痛苦、全力抵抗威压，唯独她，站在那里，眼神放光，表情专注得像是在解一道有趣的数学题，周身甚至没有多少灵力波动去对抗剑意，仿佛那凌厉的剑意对她毫无影响一般。

“她在干什么？”

“好像……不是在感悟？是在……观察？”

“怪人……”

一些勉强支撑的修士，投来怪异的目光。

而一直分心关注着云昭的秦绯和林风，也是面面相觑。秦绯通过玉简传音：“小师妹怎么回事？站着发呆吗？不会被剑意冲傻了吧？”

林风仔细感知了一下，回复道：“不像。小师妹气息平稳，神识波动虽然活跃，但并无紊乱迹象。她似乎……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在‘感悟’。”

就在云昭沉浸于自己的推演世界时，极高远处，天衍道宫深处，那片绝对秩序的领域中心。

静坐于流光玉案前的谢无妄，那万古不变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并未特意关注镜湖那边的考核，整个大会于他而言，不过是维持秩序流程中的一环。然而，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知到，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视线”，并非在“感悟”他的剑意，而是在……“解析”？甚至……带着一丝“批判”和“审视”的意味？

这种感知，比他上次察觉到有人窥视空间修补时，更加清晰，更加直接。因为这次被“审视”的，是他自身道韵的直接显化！

他的目光，瞬间穿透无尽空间，落在了镜湖边那个灰衣少女身上。看到她那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浸在计算中的模样，谢无妄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第一次产生了清晰的、名为“意外”的涟漪。

不是敬畏，不是感悟，而是……计算？

这个“变量”，又一次做出了超出他模型预测的行为。

而更让他目光微凝的是，他隐约感觉到，那个少女似乎……触及到了他当年留下这道剑痕时，为了追求极致的斩裂效果，而在规则融合处留下的那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认为已臻至“完美妥协”的“不圆融”之处？

这怎么可能？！

谢无妄的指尖，在玉案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仿佛在计算着某种概率。他对云昭这个“变量”的兴趣，陡然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镜湖边，云昭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正主“盯上”。她刚刚完成了一个初步的优化模型，虽然只是理论推演，但结果让她颇为兴奋——似乎真的存在一种更优的节点处理方式！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从那种极致的专注状态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周围不少修士已经退出，而她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坚持了远超常人的时间。

然而，她此刻在意的，并非坚持了多久，而是那个惊人的发现。

她抬头，再次望向那道深邃的剑痕，目光已然不同。

这道被世人奉为完美的剑意，在她眼中，不再神秘莫测，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分析、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尝试优化的、极其复杂的“能量结构模型”。

这种“批判性继承”的思维方式，正是她与这个世界传统修士最根本的区别。

而这一幕，恰好被远方高台上，一直暗中关注着她的墨先生，通过某种特殊手段“看”在眼里。他虚弱苍白的脸上，先是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担忧。

“竟然……敢去解析甚至质疑那道剑痕……云昭啊云昭，你真是……胆大包天！”墨先生低声喃喃，眼中却闪烁着知己般的光芒，“不过……这才是真正的求道者应有的姿态！”

云昭的镜湖之行，看似平静，实则在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完成了一次对至高力量的无声挑战，并在两位至关重要的“观察者”心中，投下了更深的烙印。命运的齿轮，再次加速转动。